第33章 海中

　　肖宸：“……”

　　海水在天上凝固，遮天蔽日。透過透亮的蔚藍，陽光變得無比稀薄。

　　男人臨風而立，臉上蒙上一層陰翳。

　　他執著的望向肖宸，好像在等一個答案。

　　咸濕的海風中，肖宸沉默片刻。

　　平心而論，即使褪去了那層神秘的蔚藍，海底依舊很漂亮。成片的珊瑚礁暴露在空氣中，層次感豐富，中間甚至藏了來不及跑開的海星。

　　濕軟的細沙鋪在礁石縫隙間，被陽光映成溫暖的黃色。不時有點點海水激濺，在陽光下映出弧光，啪嗒砸在珊瑚礁上。

　　陽光照射下，卷起的海水間，魚群的密度的確稍顯稀疏。它們在海水間瘋狂竄動，光看尾鰭擺動的速度，就知道有多驚恐……

　　“你把海水放下。”沒看到奇怪的東西。眼見漁場的工作人員都注意到這方的異常，紛紛震驚的往這邊望來，肖宸出了一頭冷汗。

　　男人嘴唇微抿。他將海水壓低了些，手臂上的肌肉仍然緊繃，似乎在等一個回答。

　　肖宸總算反應過來：“漂亮漂亮，快放下吧。”

　　男人這才慢慢將海水歸位。

　　“怎麼回事！”眼見海水憑空升起又落下，不少在遠處的工作人員都跑了過來。

　　還好離得遠，他們只看見了海水詭異的模樣，卻沒意識到男人詭異的動作。

　　“老闆，是有龍捲風嗎！”

　　自家老闆就站在此處，曬黑的漢子們像找到了主心骨，紛紛湧了過來。

　　餘總頓時滿頭大汗——他哪知道是怎麼回事。

　　硬要算起來的話，餘總是被嚇得最慘的一個，站得近不說，還一點兒先兆都沒有……

　　“快想想辦法！”被眾人矚目，餘總嘴唇發白，猛地掐了一把身旁的假大師。

　　假一三委屈得不行——身為嫌疑犯，他沒想到自己還得被榨幹剩餘價值，繼續為逮捕方賣命。

　　而且他也嚇得不輕，哪兒來的精力編故事……

　　餘總惡狠狠的目光下，假一三渾身一激靈，到底是不用過腦就開始發揮特長：“大家稍安勿躁，的確是有龍捲風。”

　　眾人聚集的目光間，假一三冷汗都要下來了，騙子的本能卻還在驅使他繼續：“不用擔心。今天溫度高，風速奇特，所以才在沿岸地出現了異形海龍卷……”

　　他一通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工作人員們的眼神紛紛變得狐疑。在海邊生活這麼久，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說長這樣的龍捲風……

　　眾人都沒注意到的地方，肖宸悄悄拉著青蛇精後退半步：“你能禦水？”

　　男人點點頭。他視線落在肖宸貼在自己胳膊上的，纖潤的手指上；片刻後才抬起眼，輕輕嗯了一聲。

　　肖宸不由真心感歎道：“真是厲害。”

　　方才那一幕太過少見，肖宸是真心被震撼到了。

　　被他讚美，男人眼神都有了波動，不由微微抬起下頜。

　　二人對視間，最喜歡嘰嘰喳喳的小鳥一言不發，只安靜的龜縮在肖宸肩膀上。

　　看見剛才一幕，它就連爪子都蜷成一團，似乎失去了和青蛇精叫板的勇氣……

　　招呼著工人們，假一三帶領著他們走遠。餘總鬆了口氣，他嘴唇張了又合，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那聲音就像從嗓子眼兒裏擠出來似的：“肖大師，你們玄學高手……都這麼誇張的嗎？”

　　從對視中脫身而出，肖宸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當然不了，別說玄學，這早就脫離了人類的範疇。

　　方才那一下的確驚豔四座，雖招來不小的麻煩，卻也成功把海底露了出來。

　　但是，除了魚少點兒，底下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異常。

　　硬要說的話……肖宸不由陷入沉思。

　　當掩蓋其上的海水被盡數掀開，倒是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氣息，默默飄了出來。

　　肖宸眼神微動，緩緩在青蛇精，以及雪獅身上飄過……

　　那股氣息，和它們簡直一模一樣。

　　“余老闆。”餘總正擦著汗，突然聽到青年的喚聲。他趕緊轉過頭誒了一聲：“怎麼了，肖大師。”

　　“你們這漁場，可有過什麼奇怪的動靜。”肖宸把餘總叫過來。知道他不太想引起員工的恐慌，肖宸聲音壓得很低。

　　“就、就是死魚，其他沒什麼了……”餘總心下奇怪，回答得戰戰兢兢的。

　　“還有呢？”肖宸不依不饒：“比如說，有沒有在水面下看見過……巨大的陰影？人腦袋那麼大的魚眼睛？又或者泛白的魚背……”

　　聽到這些形容，餘總嚇得差點兒厥過去。

　　他只猜想魚群是染病死去，或者有人偷偷摸摸，趁著他不注意跑過來炸魚……

　　但經肖宸這麼一說，他才意識到另一種可能性，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您是想說，我家漁場裏藏了只尼斯湖水怪？”

　　海面陰沉沉的，波濤暗湧。想到自己與一頭巨大的怪物朝夕共處，餘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反倒恨不得是二兒子在搞自己。

　　“不是。”肖宸趕緊否認。餘總剛送半口氣，就聽對面人幽幽道：“以前有，現在大概是離開了……”

　　餘總真的要厥過去了。

　　推測了這麼多，罪魁禍首已依稀有了輪廓。商量了片刻，肖宸覺得最大的可能性，還是水裏藏了只妖獸……

　　“大概是餓了，這只妖獸便每天鑽進來偷魚吃。”肖宸推測道：“之所以一直沒被看見，可能是因為，它只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才現身……”

　　這倒是個可能性。

　　接受了餘總的委託，肖宸便打算在這裏逗留一晚，看能不能有所發現。

　　餘總對此千恩萬謝，擔心肖宸無聊，還在和他商量：“要我把王駿宏叫來陪您嗎？”

　　對調查漁場興趣不大，王駿宏沒和他們一起過來，正獨自一人在不遠處的度假海灘玩兒水……

　　“不了不了。”肖宸趕緊婉拒。人家玩兒得好好的，要是硬被自己一句話拖回來，不知會鬱悶成什麼樣子……

　　王駿宏的確玩得挺開心。身為知名的主播，他不過在沙灘上徘徊了半小時，已經有一群又一群的遊客來找他拍照。

　　樂此不疲，某主播笑得自信又張揚。不過當不斷有人問起他放棄靈異直播的原因時，王駿宏頓時有些笑不出來了……

　　越來越多的人圍在身邊，王駿宏不堪重負，終是選擇了去潛水。

　　結果他這次運氣還很不錯——潛水的地方本來沒什麼魚，現在卻莫名其妙出現了大量的魚群，配合蔚藍的海水與珊瑚礁，頗有種夢幻的感覺。

　　“你運氣真好。”就連潛水教練都在感歎：“這魚肉質鮮美，早八百年就被撈光了，最近幾天卻接連大量出現……”

　　當然，還是被好事的漁民捉回去不少。王駿宏卻沒什麼口舌之欲，只安心欣賞著美景。

　　接連拍了不少照片，深覺自己運氣好，他在水裏泡了好幾個小時；直到月上西天，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回去的路上，不知自己被肖宸好心放過，劫後餘生的王駿宏還在美滋滋的發朋友圈：“潛水時看到的美景，一叢又一叢的小魚，漂亮吧？”

　　打量一下朋友圈裏的照片，深覺效果不錯，王駿宏打算再去發個微.博；結果剛退出微.信，迎面就砸來一個電話。

　　王駿宏手忙腳亂的接起來，還沒來得及出聲，耳朵險些被震聾：“王駿宏，這魚你是在哪兒發現的！”

　　“怎麼了？”王駿宏不明所以。

　　餘總痛不欲生。這麼多的魚，還一副被養得膘肥體壯的模樣，他哪能認不出來：“這魚……這魚和我家漁場的，長得一模一樣！”

　　但他家的漁網一點兒沒破，這些魚就算是漁場裏的，又是怎麼跑出來的？

　　百思不得其解，餘總思來想去，只能找肖宸商量；結果肖宸的電話，卻怎麼也打不通……

　　當然打不通了。

　　位於整座漁場的中央，肖宸盤膝而坐，在木船上晃晃悠悠的看月亮。

　　手機沒有信號，四周一片寂靜。本來，漁場想給他的是巡邏用的海上摩托；但擔心動靜太大打草驚蛇，肖宸乾脆拒絕了。

　　水波微動，肖宸的心情無比平靜。連船槳都沒摸一下，小船已無風自動，被某青蛇精驅使到了海中央。

　　雪獅踏在海面上，饒有興致的盯著水面上破碎的月亮。踏著波光，它像撲蝴蝶似的，順著月亮朦朧的軌跡踩了好幾腳。

　　毛茸茸的足尖點在水波上，漾起一片漣漪。

　　小奶貓歪著頭，下巴擱在船沿上。同樣對月亮頗感興趣。它粉嫩的爪墊在半空刨了兩下，機敏的直起身，似乎也想踩碎月光。

　　一片靜謐中，肖宸眉眼彎彎，伸手摸了摸肩上的小鸚鵡。

　　翅膀被梳理，小鸚鵡舒服得揚起下巴；下一秒，又因接觸到男人的視線，迅速地縮回腦袋。

　　海風拂過臉頰。即使是夏天，這樣的深夜也有些冷。

　　見肖宸摸完小鸚鵡便打了個噴嚏，男人眉頭皺起。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他若有所思，往肖宸那邊湊了湊。

　　“怎麼了？”木船搖晃的感覺十分明顯，肖宸不由轉過頭；下一秒，便見一隻手橫過來，往自己胳膊上貼。

　　雪獅耳朵機敏的動了動，瞬間對月亮失去興趣，猛地抬起頭；怪隼也壯著膽子睜開眼，妖獸們目光“唰”的一下，聚焦在男人胡來的手上。

　　男人：“……”

　　與想像中不同，觸手一片溫熱。被他一冰，肖宸又打了個噴嚏。

　　意識到自己比青年涼多了，男人瞬間將手收回去，臉上多了些許錯愕。

　　肖宸目露好奇，還沒意識到青蛇精打算做什麼，身形已是微晃。

　　似乎想到什麼，對面人手指微動；小船又轉了個彎兒，月亮晃晃悠悠的從左邊飄到右邊，寒風瞬間一寂。

　　彷彿一堵牆，男人穩穩當當立在上風口，眼神還落在青年身上。似乎覺得這樣不夠，幾面海水再度拔地而起，綻放著擋住寒風。

　　牆面透亮，宛如冰凌。月光霎時變得朦朧，與寒風一起，被阻隔在二人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