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千里
筵青抬起的右手,彷彿不經意般,正慢慢收回。
沒人看清他做了什麼。就連距離最近的楊宇芝,也只是瞪大眼睛,滿臉的茫然。
陰邪們歪七扭八的疊在月下,彷彿一團倒塌的多米諾骨牌,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不遠處隱隱傳來腳步聲。這方的動靜極大,吸引了不少遠處的大師。
“老徐,怎麼回事?”
第一個趕到這裏的,是一名身著道袍的五十歲男性。見現場一副大戰剛盡的模樣,這名大師不由疑惑的停住腳步,小心打量。
見徐老爺子一臉震怒,牆下又有一團數量極大的陰影,他又哪里明白不過來。
“逮著了?!”這名大師往前邁步,語帶激動:“怎麼這多?!”
入侵者不聲不響,在眾多大拿的眼皮子底下突破徐家禁制,他們都以為只有一位。
現在看來,這麼多人一起竄進宅裏,肯定是徐家防守薄弱。看樣子,還得提醒老徐注意檢查……
等等,好像不是人。
見一道黑影掙扎著起身,手捏法訣,漸漸漂浮在空中,那名大師當即愣在當場。
“這是什麼?!”大師顯然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陰邪與人類,無異於鼠與貓,本是絕對克制的關係。
平時碰到玄學大師,這群邪物逃都來不及;又怎會像今天這樣,顛顛兒的往上撞?!
“如你所見。”徐老爺子也有些沒回過神來,麻木的看著黑影逐漸上浮。
它似乎想跑,結果才飄遠一點兒,就又被筵青按趴下了。
不遠處連續傳來腳步聲。黑影剛才沒跑掉,現在就更不可能跑掉了——無數醉醺醺的大師趕到此處,最前面的,還是操控著小稻草人的老何。
“老徐,我告訴你個很不妙的消息,入侵者是會術法的陰邪……噢,你已經知道了!”老何人未到,聲音已是遠遠傳來。
見那群陰邪一副被揍趴下的模樣,他顯得十分驚奇:“你們幾個這麼能打,這就解決了?”
雖然他迎面碰上了陰邪,但很不巧的是,沒能打過它。
那陰邪行蹤詭秘,只想脫身,毫不戀戰。它使出不少術法,又突然冷不丁飛在半空,老何一個不察,這才著了道。
他額間遍佈汗珠,小稻草人也累得不輕;明明沒氣管,還像模像樣的扶著他的褲腳,不停喘氣。
稻草人懷抱半片衣袖,衣袖上正散發出陣陣黑氣,似乎是從那陰邪身上撕下來的。
“不是我能打。”徐老爺子非常鎮定,手一指:“……是他。”
“啪”,又一隻陰邪逃跑失敗,被筵青按回原處。
意識到眾人目光聚集過來,筵青眸光微動,掃過眾人。
“這位是……”男人年輕的臉龐,顯然不能和任何一位已知的青年才俊對上號,眾人顯得十分迷茫:“是……怎麼稱呼?”
“可以叫他筵先生。”徐老爺子隱隱記得肖宸提過長髮青年的名字:“說來慚愧。如果不是筵先生出手,這些陰邪可能都逃跑成功了……”
眾人震驚間,總算想起了邪祟的存在,趕緊上前幫忙。
猛然見著這麼多玄學大師,陰邪們宛如鑽進甕中的老鱉,一個個乖得不得了,連反抗都忘了。
成功制服一群陰邪後,眾人驅動著它們前往大廳。
筵青走在隊伍末端,卻獲得了最多的注目禮:“這位小兄弟,是哪方的英雄好漢?”
“沒見過你呐,是師從何處,修煉多久了?”
大師們宛如嗅著肉味的狼,一個個都撲了上去。
沒辦法,參加個拍賣會把家底都掏空了,他們急需新鮮血液補充。
雖然沒了錢財,能拉回去個人才也很不錯嘛!
好不容易見著個優秀青年,大師們一個個都瘋狂了,神色間甚至有些殷勤。
聽徐老爺子的意思,這小兄弟可是以一己之力,制服了那一大群突破禁制的陰邪。
甭管是什麼方法——連老何都失手了,這名年輕人卻做到了;光憑這一點,就值得他們招攬。
筵青皺著眉,臉上漸漸浮現出不耐。肖宸本在他身邊,卻被這群玄學大師們忽視,逐漸擠到了一旁。
熟悉的氣息遠離,筵青臉色越來越不好……
“小肖兄弟!”
楊宇芝鬼鬼祟祟的湊在肖宸身邊。其他人的目標都在筵青身上,反倒讓他撿了個漏。
方才離得近,他事後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一件事——筵青出手制住陰邪前,分明是肖宸湊過去,輕聲說了句什麼。
根據這短短一段時間內,這兩人的相處模式來看——很有可能是肖宸開口,筵青才決定幫忙。
兩人間關係這麼好,甚至隱隱接近從屬關係,直撓得楊宇芝心裏犯癢癢。
“你和這位筵先生是朋友嗎?他師從何處,是怎麼做到一招制敵的……如果可以的話,我能留個他的聯繫方式嗎?”
肖宸靜默半晌,瞅見楊宇芝眼裏的崇拜,實在沒法說出筵青的真實身份是一條蛇……
楊宇芝一臉緊張,還在搓手,身前突然落下一片陰影。
是筵青。撥開重重大師的阻礙,他好不容易來到肖宸身邊,臉色都沉了下來:“離遠些。”
話是對著楊宇芝說的。
楊宇芝肩膀一沉,被人輕鬆撥開。明明動作輕若鴻毛,卻重得他完全無法反抗。
不過一瞬,筵青已經替代了他的位置。眾位大師矚目下,筵青俯下身,幾乎稱得上細緻地問肖宸:“累了嗎?”
他的髮絲垂下,遮住半片臉頰;目光在月色掩映下,顯得尤其琢磨不清。
肖宸搖搖頭,眼睛卻一眯,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哈欠。
見狀,筵青直言不諱:“該回去休息了。”
徐老爺子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景象。本就是徐家遭竊,他自己沒能處理不說,還連累得肖大師也沒休息好,老人十分尷尬:“抱歉兩位,辛苦你們了,快回去休息吧——徐樂桓,給二位帶路!”
陰邪已經被縛住,鮫人淚也盡數回歸;接下來,應該就是質問這群陰邪的來歷與目的了。
想想也沒自己什麼事,肖宸不再推脫,只帶著筵青轉身。
見筵青離去,諸位失去目標的玄學大師一愣,眼睛一轉,又把目標打到了楊宇芝頭上。
“楊小兄弟,嘿嘿嘿……”
剛經歷了酒桌上的煩擾,就又被這群大師盯上,楊宇芝嚇得起了一身汗毛。
他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身陷諸位大師的圍攻:“快,那位筵先生是哪兒來的,師從何處?”
“我不知道啊……”楊宇芝十分委屈:他又和筵青不熟,這群人怎麼問到自己頭上來了?
“你和筵先生不熟,和那姓肖的年輕人可熟吧!”大師們並不買賬,誓要從他嘴裏敲出些東西來:“你認識小兄弟,小兄弟又認識筵先生,問你准沒錯兒!”
這都隔了幾層關係了——楊宇芝險些吐血。
經歷了混亂的一晚,肖宸二人卻無心關注身後的波折。
遠離喧囂,肖宸正在表揚筵青:“你做得很好。”
不費吹灰之力,便消磨了一場鬥爭。
對於青年的表揚,筵青顯得十分適用。他不聲不響的跟在肖宸身邊,眼神卻不如平時那樣冷淡,像星空下沉默的湖,潛藏著些許的波動與滿足。
這樣的情緒,一直延續到上桌睡覺的時刻。即使在桌上盤成一團,小蛇也顯得十分清醒,眸子在夜色間默默睜開,往肖宸的方向望。
即使除了被窩,只能看見一顆後腦勺,小蛇也十分滿足。
它就這樣注視著肖宸,似乎光是聽著均勻的呼吸聲,已足夠打發這漫漫長夜。
第二天一早,肖宸便來到了昨日封印陰邪的大廳。
也許是因為時間尚早,大師們還沒起床,也就沒來得及跑來圍堵筵青。
大廳裏只有徐家人。他們站在門內外,守得密不透風;一個個表情嚴肅,像發生了什麼大事。
見肖宸來了,徐老爺子擦擦汗珠,趕緊迎了上來。
他一夜沒睡,眼角掛了兩抹青黑:“肖大師,你來了。”
“發生了什麼?”肖宸問。
徐老爺子顯得憂心忡忡。這群陰邪自從被逮到,就一直一言不發,一點兒資訊都沒透露。
他們不說話,老人只能從其他地方查。這一查,可就不得了了。
鮫人淚配方中,有一味失傳已久的百年藥方,專治起死回生;陰邪們又穿得長袖飄飄,從穿著上推斷,竟和藥方的時代恰好對上。
“它們莫名其妙出現,又聚集起來,如果是想復活什麼難纏的陰邪,那可就麻煩了!”徐老爺子不停搖頭:“而且還學會了術法,反過來對付人類……荒謬,簡直荒謬!”
就和蟑螂學會了刀叉,坐在餐桌前進食一樣;此事有悖常理,一旦出現,簡直意味著對人類文明的毀滅性打擊……
“還好鮫人淚,被這位筵先生尋了回來。”說著,徐老爺子鬆一口氣,聲音裏帶著感激:“它們的陰謀,也暫時不會得逞……”
“桀。”縮在牆角的陰邪發出一聲怪笑。它似乎被徐老爺子的一通推理逗笑了,從喉嚨深處擠出粗重的呼吸,卻又懶得反駁。
“護住這幾顆有什麼用?”最終,還是化為了嘲弄:“我們遲早,會把鮫人找出來。”
被折騰了一整晚,它有些萎靡不振,打嘴仗時卻又無比精神:“鮫人脆弱而美麗,身懷異寶,早被滅了全族。我還好奇,這堆眼淚是怎麼來的呢。”
“鮫人如此羸弱……”它深吸幾口,笑得十分難聽:“如若流落在外,遲早會被我的同伴們找到。”
肖宸靜靜的聽著。想起小鮫人哭唧唧的模樣,似乎的確沒什麼自保能力。要是跑得快就算了,它還長了條魚尾,在陸地上,就和翻了殼的王八一個性質。
而這群陰邪,顯然心懷不軌。也莫說陰邪了——就是碰上起了邪心的人類,迷你鮫人也打不過啊。
見他們一言不發,陰邪宛如取得勝利般放聲大笑。結果剛笑到一半,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陰影。
“身為陰邪,你是怎麼學會術法的?”肖宸笑眯眯的,慰問縮成一團的陰邪。
既然陰邪能用,異獸應該也能用。
千里送金手指,禮輕情意重。筵青驟然施壓,于陰邪瑟瑟發抖的眼神中,肖宸目光愈發的慈愛:“快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