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驅鼠
乾貨店老闆敏銳的發現,這兩天農貿市場有些不太對勁。
先是隔壁老何一反常態,再也沒費心整理過狼藉;再是隔壁的隔壁也提了那只鳥回來,第二天起,店裏就沒了老鼠光臨的跡象……
他看得直犯嘀咕。自家乾果又被老鼠偷吃了不少,叫他十分肉疼;可要讓他把鳥提到乾貨店裏來,他又不樂意。
看到第三個人也去借鳥的時候,乾貨店老闆終於沒忍住,在街上一把將人拉住。
“我說老張,你提著這鳥……做、做什麼呢?”
漢子粗壯的胳膊下,小鳥安靜的站在遛鳥架上,一動不動。它合著眼睛,好似十分疲憊。
中年人不禁想,如果鳥也有情緒,它肯定是對自己這份工作不滿到了極致:“這鳥有用嗎?”
聽到有人質疑它的能力,小鳥眼皮一掀,那雙寒如墨點的眼睛冷冷瞥來。
與捕鼠鳥眼神撞上,乾貨店老闆揉了揉眼,一瞬間竟像看到了三雙眼睛;他大腦“嗡”的一聲,待再凝神仔細去看,又分明只是一隻普普通通的小鳥。
乾貨店老闆目露狐疑,只覺得自己是看錯了。
沒注意眼前的異樣,老張哈哈一笑:“管它呢。反正我家是賣豬肉的,晚上肉都要收回去,這鳥就算想偷吃,也搞不成破壞。”
試試又不吃虧。乾貨店老闆羡慕的眼神中,老張把小鳥提回了自己的攤位。
中年人伸長脖子,直到一根鳥毛也看不見了,才糾結地收回目光。
種子店的何店長正在打包菜種,見他一副猶豫的模樣,不由開口。
“小肖人很好的,你要是想借,直接給他說就行。”
乾貨店老闆嘴硬道:“我?我腦子可正常著呢。”片刻後,看到何店長不停收拾的動作,又不由好奇道:“老何,你拿這麼多種子幹嘛?”
“送給小肖。”何店長說。掂量一下袋子的重量,他又選了袋上好的肥料,這才拿著東西出門。
孤身一人站在店門前,乾貨店老闆表情變了又變,終究還是負氣的坐回店裏。
周遭朋友都被一隻鳥弄得糊塗,他不由直嘀咕——明明只是運氣好而已,怎麼功勞全由那只怪鳥占了呢。
他的堅持,在幾天後就徹底破了功。
“捕鼠鳥”的事蹟像一陣風,不多時便席捲了整座市場。在種子店、豬肉鋪店內神跡的連番印證下,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想借捕鼠鳥,將老鼠驅除乾淨。
寵物店門前很快排起了長龍。眼看那只小鸚鵡在店鋪間轉來轉去,越來越多的店鋪免受鼠災……乾貨店老闆也忍不下去了。
“老何,你家到現在為止……真的再也沒出過耗子了?”
“真沒了。”
見到窗明几淨的種子店,乾貨店老闆終於徹底相信。
這天清晨,乾貨店一反常態,沒有按時開門。縹緲的晨霧中,老闆走出家門,做賊心虛似的左右環顧。
確定沒人看見,他才鬆一口氣,往寵物店那方小步跑去。
結果才過街角就碰見了熟人:“老徐,你也是來找小肖借鳥的?”
乾貨店老闆嚇了一跳。對面人調侃的目光中,他移開目光,聲音宛如蚊鳴:“是……是啊……”
“那你快去吧。”對面人拿著張紙條,小心翼翼地把紙條塞進口袋:“找小肖登記。”
登記?
乾貨店老闆沒多想。等到了寵物店門前,才驚訝地睜大眼。
曾經門庭冷落的寵物店前,早已多了不少人煙,大多數還都是農貿市場裏的熟人。
見他來了,不少人回頭,還紛紛調侃道:“喲老徐,你不是寧死不從嗎?”
捕鼠鳥出現後,整個農貿市場都蠢蠢欲動,唯有乾貨店抵制得最厲害。
乾貨店老闆耳朵根都燒紅了。眾目睽睽之下打破誓言,他只能諾諾道:“我、我只是來看看的……”
眾人笑了幾聲,也不再奚落他了。乾貨店老闆捂著臉耳朵排到隊尾,等店裏的人都散盡了,才終於輪到他。
中年人深吸一口氣,放下手,望向肖宸。
青年抬起臉,一雙眼睛圓亮亮的,也不知認不認識他:“叔,你也是來借捕鼠鳥的嗎?”
他身旁,成山的袋子堆積在一起,幾乎佔領了整張桌子。蔬果新鮮的味道混雜著肉的腥氣,淡淡漂浮在空中。
都是諸位店長送來的禮物。青年推拒不成,整個人被埋在編織袋中央,看起來清瘦極了。
乾貨店老闆咳嗽兩聲,眼神飄來飄去:“那個,小肖啊……我是乾貨店的老徐……”
對面人平靜的目光下,他嗓子越發乾澀起來:“我們店裏的鼠患,這兩天鬧得可厲害了……你看,你看看,這個……明天,能不能把捕鼠鳥借給我?”
他期待的目光下,肖宸搖搖頭:“不行啊,徐叔。”
徐老闆渾身僵硬。
被一口回絕,是因為自己兩手空空落了禮數;還是……被人知道了,自己在背後說的閒話?
他雙頰通紅,剛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便見肖宸往紙條上編了個號:“明天不行。這兩天借鳥的太多了,我給您拿個碼,到時間再來。”
青年雙手遞過紙條,眼睛彎起弧度。
乾貨店店長臉上卻燒得更甚。他終於明白過來,那人說的“登記”是什麼意思。
送走清晨最後一名客人,肖宸起身活動一下,關上店門。
店內終於安靜下來。比起前幾日,貨架上終於不再那麼空蕩。
第一批貨物已經到位。貓、狗用品占了中間的兩個貨架,左邊是小寵區,右邊則清理出了一大座壁櫥,打算用來擺放爬寵用品。
怪隼安靜的站在遛鳥架上,閉目裝死;意識到店裏安靜下來,它迅速掀開眼皮。
這幾日連番勞累,它卻一反往常的沒有鬧騰。
因為它的努力,肖宸對它的態度不能更好,每天都按摩伺候。小鳥舒舒服服的窩在遛鳥架上,洪荒氣息縈繞在身周;雖累,對於修行而言,也算是值了——
就算丟臉了些,至少沒被其他妖獸認出來,它也只能苦中作樂。
肖宸卻皺起了眉。自從“捕鼠鳥”首戰告捷,來找他借鳥的客戶便數不勝數;除了農貿市場,還有附近的居民。
最誇張的是,隔壁景區的度假村都來過電話,說酒店也在鬧耗子;若算上那邊的百間客房,怪隼不知要出差到何年何月。
收拾完桌上的存根,肖宸清點了一下手中厚厚的紙條:“這樣不行。”效率太低了。
怪隼嘎嘎笑了兩聲。被欺壓了近一周,它就喜歡看青年為難的樣子。
小鳥搖頭晃腦,掉下幾根羽毛:“知道我的厲害了?”
它嗓音奇特,透著滿滿的得意。肖宸視線移去——羽毛落在地上,激起一小片塵土。
這些天怪隼掉了不少毛,有的是被肖宸氣的,有的是自己啄的。這些羽毛都被它細心地收集了起來,堆在柳樹上,聚起一小團,也不知是什麼癖好。
肖宸盯著地上那片毛看了半晌,突然若有所悟。
他望向小鳥:“像你們這樣偉大的妖獸……”
怪隼機敏地抬起頭,又故作矜持的移開腦袋。
肖宸忍笑道:“真的只一絲氣息,就能把老鼠嚇跑?”
怪隼激動的扇了扇翅膀:“當然。”
寵物店荒廢這麼久,自從它來了,連一隻蟑螂都沒出現過。肖宸眼睛一亮,趕在小鳥前面撿起羽毛:“你確定吧?”
怪隼翅膀不扇了。
終於意識到危機來臨,驕傲迅速褪去,它眼前一黑:“你、你要做什麼?”
肖宸嘿嘿笑了兩聲。
怪隼驚懼的啾啾聲中,青年眼神微動,移向柳樹稍上一團團的絨毛……
.
又是一天清晨。
乾貨店老闆拉開店門,屋內不出所料,還是一片狼藉。與之相比,種子店的情況可要好多了。
何店長已經不再費心巡邏,早上來了,便直接輕鬆的坐在櫃檯後。
見隔壁老徐還在那兒撅著屁股打掃,種子店店長不由感慨地搖頭:“你說說,早去找小肖多好。”
乾貨店老闆臉皺成一團。他的確很後悔,自己本是最早見識到捕鼠鳥的那批人,有絕對的優勢。
現在可好……
放下掃帚,他拿出貼身放好的登記單。再度確認隊伍已排到兩個月後,乾貨店老闆不由發出一聲長歎。
“這得等到什麼時候啊!”
何老闆搖搖頭,不為所動。
乾貨店老闆已經夠頭疼了,若是再多說兩句,未免顯得落井下石。
不過不用他多嘴,隔壁已經憂愁得不行。在櫃檯前唉聲歎氣了一上午,乾貨店老闆往外望去,正巧看到熟人。
水產區的店長拿了個小袋子,正往這邊兒走;每路過一家店,他就雙指微撚,從袋子裏拿出個東西。
那東西飄飄悠悠的,體積極小,遠遠望去並看不真切。乾貨店徐老板正眯著眼睛瞧,就見那人停在自己店前。
“老徐!”大聲招呼著,來者從包裏摸出根絨毛:“小肖給你的!”
“小肖?”乾貨店老闆搓搓手,忙不迭起身。接過這根絨毛,他的眼睛裏寫滿茫然:“這……這是什麼?”
“這不是借鳥的人太多了嗎!”水產區的人說:“小肖怕你們一直排不上號,特意找了幾根羽毛!”
“啊……”徐老闆茫然道:“然後呢?”
“捕鼠鳥的羽毛!”見他一臉懵懂,水產區的人不由大笑道:“帶有老鼠天敵的氣息,還在驅鼠水裏浸泡過48小時!小肖說啊,他怕你們等急了,先拿過來救救急——就算不如捕鼠鳥見效快,多放幾天,也能嚇走大部分耗子的!”
聽完他的話,乾貨店店長不由動容。不過是無償幫忙,肖宸竟然考慮得如此周全。
不行,趕明兒我也給小肖送點兒乾果去……徐老闆想,眼中儘是感慨:“這個怎麼用啊?”
水產區老闆尚未開口,背後突然投下一片陰影。
“聊什麼呢?”
他轉過頭。面前是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男人一身西裝,生得十分高大,卻偏偏駝著背。
見二人視線投過,中年人眯起眼,眼角弧度彎得不正常。他眸裏似有冷光,話語卻顯得十分熟絡:“最近開店沒碰上什麼麻煩吧?”
“不麻煩不麻煩!”二人趕緊答道。來得是這片市場的新任負責人,剛上任兩個月。
負責人不是本地人,性格溫和,就是神態有點兒奇怪……
徐老闆搓搓胳膊。負責人常在夜間行動,腿腳僵硬,不似常人。每看見他,老徐總是覺得毛骨悚然。
像沒意識到面前人的異常,中年人點點頭,眼神向徐老闆手中移去:“……這是什麼?”
見到那半片鳥毛,他瞳孔兀地一縮。水產店老闆沒意識到不對,還興高采烈的介紹:“驅鼠神器!”
“驅鼠?”負責人雙手捏緊。他兩隻眼睛以極快的速度,分別向左右移動了一下。
左眼移向左邊,右眼移向右邊。
這詭異的一幕,宛如一瞬的錯覺,並沒有被任何人捕捉到。水產店老闆還在介紹:“對。可管用了……”
負責人卻沒再聽了。他雙拳緊握,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那片鳥羽上的氣息,常人不能發現,他卻看得清清楚楚。
純白的絨羽間,靈氣縈繞其上,如有實質。
不同于他們這類普通的妖獸——眼前氣息毫無疑問,正來自遠古洪荒。
作者有話要說: 怪隼:(還好驅鼠的事沒被發現……)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