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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您跪下》第4章
第4章 約定

  「無憂,我們進去吧。」沈辭柔打算推門,手按在了門上又停了動作,轉頭和無憂說,「不過事先說好啊,這位樂師的臉受過點傷,你到時候看見,不要太驚訝。」

  無憂點點頭:「我知道。」

  「好。」沈辭柔也點頭,手上一用力就推開了門。

  門扉窄小,裡面的空間却不小,儼然是一個正廳的大小。屋裡擺滿了架子,只留出架子間窄窄的過道,架上放著各類樂器。沒有點燈,屋內有些昏暗,但很乾淨,仔細嗅嗅也只有些潤滑樂器的油香。

  無憂跟著沈辭柔七拐八拐,總算在一個架子前看見個半蹲的人影。

  沈辭柔和無憂比劃示意了一下,再轉頭向著這個背影打招呼:「霍樂師,我來找你啦!」

  「你這丫頭,又有什麽事來煩我?」霍樂師的嗓音有些嘶啞,但聽著幷不令人生厭,「少來找我,我嫌煩。」

  霍樂師嘴上嫌弃沈辭柔,身體却立即站了起來,拖著腿轉身。他先看見沈辭柔,面上還有點不明顯的笑意,再看見沈辭柔身後的無憂時整張臉忽然綳緊了,臉上的肌肉微微顫抖,橫貫過面頰的那道疤就顯得格外猙獰。

  「來找霍樂師修琴呀。」室內昏暗,沈辭柔還沒發覺霍樂師微妙的表情變化,退開一點讓無憂直面霍樂師,「這是我朋友,他的琴壞了。是他阿娘的遺物,很重要的東西,希望您看看能不能修。」

  霍樂師緊緊盯著無憂,深深地吸了口氣,忽然說:「丫頭,去後邊的庫房,給我找支笛子。長兩尺八分,竹制,漆色,笛上刻著的字模糊不清。」

  沈辭柔莫名其妙,但還是乖乖地應了。她很熟這地方,沒一會兒就繞過架子,往後邊的庫房去了。

  確定沈辭柔離開,霍樂師才開口:「你還來幹什麽?」

  無憂將懷裡抱著的琴換爲托著:「來找霍樂師修琴。」

  「不可能。」霍樂師一口回絕,「我先前怎麽答,現在還是怎麽答。」

  無憂沉默片刻,將琴放在了地上,輕輕打開了包裹著琴的藍布,露出簡直是慘不忍睹的琴身。

  他看著那架琴,輕輕地問:「不試試嗎?」

  看見琴的瞬間霍樂師的眼神一凝,他盯著已然破損不堪的七弦琴,呼吸在幾息之間粗重起來,胸口因此劇烈起伏。他忽然抬起頭去盯幾步開外的無憂,緊咬牙關,下頜拉出淩厲的綫條,眼神凶猛如同窮途末路的野獸。

  他啞著嗓子,說話時像是咬牙切齒:「居然破成這個樣子。」

  「是,破成了這個樣子。」無憂還是一臉平靜,「所以不試試修嗎?」

  「不試!」霍樂師抬手按住急劇起伏的胸口,「你倒是好膽色,被我趕出去一次,還敢再來。倒推十年,我倒是要看看李琛敢不敢拿著這架破琴來讓我修!」

  李琛,天後所生第四子,曾經的廬江王,在霍樂師口中却是個能連名帶姓、以近似輕蔑的語氣說出來的人。

  父親的名諱被這麽說出口,無憂也不惱,隻淡淡地說:「霍樂師還是怨恨他。」

  「是,我是怨恨他!」霍樂師緩緩蹲下,忍著下蹲時膝上的酸痛,伸手撫過古琴上尚且完好的十三徽,「鸞鳥相逢,琴瑟和鳴……阿靜出嫁前和我說的是這個,可李琛是怎麽對她的?若不是李琛,阿靜何至於年紀輕輕地就犯了病,熬不過一夜就去了……」

  霍樂師頓了頓,他幽居此處十五載,提到阿靜時還是難以克制胸中翻涌的氣血。經年的暗傷處又隱隱作痛,整個胸膛像是被撕開一樣,他緊緊按著胸口,面容因劇痛扭曲,嗓音越發嘶啞:「阿靜,阿靜啊……真是嫁錯了人,生錯了兒子!」

  無憂平靜地看著霍樂師扭曲的臉:「母妃臨去前曾喚我到榻前,她到最後都很平靜,沒有怨恨父王。她知道天後逼迫,父王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你和我說情非得已?」霍樂師猛然抬頭,「阿靜死後,李琛娶了天後指的武氏,除此之外又抬了多少妾室?尋歡作樂、恣肆妄爲,你以爲我在這裡,我就不知道嗎?」

  「那是母妃死後的事情了。我不評判父王之後做了什麽,我只是實話實說。」無憂低低地叫了一聲,「舅舅。」

  「不要叫我舅舅,我最好阿靜沒有嫁過,也沒有生過你這樣的兒子!」霍樂師被這一聲激得更爲惱怒,眼眶通紅,「滾出去。李時和,滾出去!」

  時人稱字不稱名,在長輩面前才需以名自稱,無憂還願見人的長輩都死得乾乾淨淨,足足五年沒有聽見過自己的名字,陡然一聽,他還覺得有點新鮮。

  他不作答,隻站在原處;霍樂師也不動。

  舅甥二人隔著一架琴僵持,隔著經年的歲月,隔著站在各自立場上的仇恨。

  「霍樂師,我回來了!竹制、漆色、有刻字且模糊不清的總共只有十二支,其中只有兩支是兩尺八分長左右,一支兩尺一寸三分,一支兩尺一分。」沈辭柔報了一長串,懷裡抱著兩隻長盒,繞過架子走近,她沒聽見先前兩人的對話,只覺得氣氛有點古怪,「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我看看這琴。」見沈辭柔回來了,霍樂師收拾好心情,撑著膝蓋站起來,指了個最近的架子,「放那邊架子上吧,可能是我記錯了長度。人老了,腦子就不太好使,只有過去的事情……越想越清楚。」

  最後一句話意有所指,無憂却不動聲色,沈辭柔也聽不懂其中的含義,小跑過去放好兩隻盒子,又跑回來:「霍樂師,這架琴能修嗎?」

  霍樂師搖搖頭:「我不願修。」

  「不願修?」沈辭柔抬手點點下頜,「那就是還能修好?」

  霍樂師的情緒還不太對勁,陡然發了這麽一通火,腦子裡有點昏,沒想到沈辭柔會這麽問,下意識地點點頭。點完頭又覺得不對,强硬地補了一句:「但我不修。」

  「是因爲太麻煩嗎?」沈辭柔問,「還是需要的材料難找,或者太貴?」

  「不。」霍樂師仍不鬆口,「我不願修。」

  沈辭柔窮追不捨:「那又是爲什麽?」

  霍樂師看了一眼無憂,又盯著一無所知的沈辭柔看了一會兒,終究是嘆了口氣。他拖著不太好使的左腿挪到就近的架子前,在架上摸索著翻出一個長長的匣子,打開給沈辭柔看。

  「這琴就好比這卷字,破得太厲害,也隔得太久。」霍樂師取出卷成筒狀的宣紙,一點點展開,「若是琴能修好,這也能修好。」

  沈辭柔看著那卷紙面發黃字迹模糊的宣紙,眼睛一亮:「那反過來說,若是這卷字能修好,那你就能修好琴?」

  霍樂師一楞。他手裡的宣紙其實只剩下半卷,也不是沒想過修復,但古往今來再是厲害的修復師,也沒法憑空變出缺損的那半卷。

  趁著這一楞的時間,沈辭柔上前從霍樂師手中取下宣紙,細細地卷好,原樣放回匣子裡緊緊蓋上,抱在懷裡:「那就這麽定了?我找辦法修好這卷字,霍樂師修好這架琴?」

  霍樂師捏了捏空空的掌心:「你……」

  「好不好嘛?」沈辭柔緊緊抱著匣子,語氣甜軟,「拜托?勞煩?就讓我試一試,試一試嘛。修不好也不會弄壞的。」

  霍樂師看著撒嬌賣痴的女孩,心下一嘆,緩緩點頭:「出去。」

  這話一出,沈辭柔就知道這事兒是成了。她也不讓無憂去收琴,一手抱著匣子,一手扯著無憂的袖口,一路扯出門才鬆了口氣:「琴就留在霍樂師那兒,等我手裡這東西修好了,再一起去就好。」

  無憂不動聲色地把袖口從沈辭柔手裡取出來,帶著幾分審視的味道去看沈辭柔:「霍樂師的脾氣是有些怪,先前說什麽都不肯修。」

  「他就是面冷心熱,分明願意、喜歡的事情,也要說得像是不喜歡。」沈辭柔笑了笑,「霍樂師看著年紀也不小了,無妻無子,好像也沒什麽朋友。每回我求他做什麽事,撒撒嬌就能成。我想他心裡,大概也是想要個孩子在他面前撒撒嬌的。」

  無憂垂下眼簾:「是嗎。」

  轉念,他又問:「這匣子裡不過是殘卷,你打算怎麽修?」

  「這你就不用管啦。」沈辭柔把匣子往懷裡一拍,「對了,若是修好了,該怎麽通知你呀?」

  無憂略做思索:「就去近水樓吧。午時後,申時前。」

  「好。那我先走了,急著修這個。」沈辭柔緊了緊匣子,也不等無憂的回答,蹬著短靴小跑,很快就跑得沒了影。

  無憂還沒動,看著那個窄袖胡服的身影跑出了巷口,他轉身抬頭去看那面受風雨侵蝕的匾額,玉聲堂三個字格外清晰。

  「撒嬌嗎……」他無端地想起沈辭柔在霍樂師面前甜軟過頭的聲音,抬手輕輕按上自己的胸口,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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