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林思濤沒有讓賀顯等一等再上樓--他家還是挺整齊的,客人來了隨時都可以上去坐一坐。
地方不大,沒有電梯。賀顯上樓時候不能和林思濤並排。林思濤開門時候正好隔壁的男人出門,好奇地看了眼賀顯。
賀顯本就高大,站在逼仄狹窄的樓道裡,更叫人不看他一眼都不行。林思濤側身先請他進去,帶上門時候笑著問:「有沒有人說過你看上去很拽?」
賀顯才邁了兩步就走到房子中間了:「習慣了。」
房子很小,幾乎是一目了然。賀顯露出了些懷念神色:「我想起大學宿舍了。可能比這裡還小,也沒這麼整齊。」
林思濤幫他掛好外套,插上電水壺燒水泡茶。賀顯像是被這個迷你娃娃屋一樣的一居室迷住了一樣,看著林思濤對房間的佈置--雖然只是租住,但林思濤佈置得還挺用心,電腦桌上整齊歸納著各種東西,牆壁上釘著簡易書架,盡量利用空間。沙發都用沙發套套著。窗下向陽處放著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
房子太小,兩個人坐下就好像已經滿了。窗簾拉上,燈光明亮,再手捧一杯熱茶,就是夜談的好氛圍。
林思濤拖了個坐墊,直接坐在地板上。他拿了一副撲克牌,和賀顯兩個一邊玩牌一邊閒聊。
「……我不明白,你前男友是和男人結婚了還是和女人結婚了?」林思濤整理著自己的牌。
賀顯說:「和女人。」
「那他是雙?」
「不是,我想不是。是形婚。」
林思濤驚嘆了一聲,他聽說過形婚,但是在身邊還沒有遇到過。
賀顯說:「你說他傻不傻,和我分手,去走這條路,他圖什麼。」
林思濤問:「對啊,他圖什麼?」
賀顯噎住了。林思濤還很年輕,才二十六七歲,單身在大城市,就是異性戀也沒到著急結婚的時候。他覺得林思濤大概不會懂。
「我問你,」他反過來問林思濤,「你想過結婚的事嗎?」
林思濤說:「想過。」
賀顯笑了起來:「你這大學剛畢業的模樣,居然想過結婚的事?」
林思濤認真說:「我是想過。不過我覺得我應該不會結婚。」他抬起眼睛看了眼賀顯,賀顯正看著手上的牌,又好像在等待他的下文。他便說了下去。
「我從小是我外公外婆帶大的。我媽媽很早就去世了。她在我剛上小學時候就生病了,起初我爸還願意照顧她,過了不到半年,就變成都是外公外婆陪床了。為了給她治病外公外婆把房子都賣了--可惜那時候房子也沒現在這麼值錢。我媽去世之後,我爸就走了。我外婆託人打聽過,但只知道他去了上海,就這麼失去了聯絡。」
林思濤笑了一下:「大概這就是典型的夫婦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我從小就常常想,父母夫妻這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後來又發現自己喜歡……男人。我不是什麼社會公眾人物,家裡也沒什麼壓力。所以我想我應該是不會結婚的。」
這全是他的真心話。結婚對他來說本就是件沒什麼意義的事情。外公外婆早就看開了,他自己更不會費心思在這上面。
賀顯卻說:「你還很年輕,等你過了三十五歲,也許會和現在的想法完全不一樣。」
林思濤很自信:「不會的。難道你現在的想法和二十幾歲時候不一樣嗎?」
賀顯笑了:「你怎麼老是逼我回憶過去。」
話雖如此,他還是說:「當然變過。人的想法怎麼可能一成不變。我二十出頭的時候,還想過找個歐洲小鎮,和當時的男友結婚隱居過一輩子。」
「宋優?」林思濤問。
賀顯沒有否認。他暗暗想,人的際遇,真是奇怪。如果不是和宋優分手,他不會遇到趙恕清。如果不是和趙恕清分手,他現在不會坐在這裡。如果用圖表表現,這一路的幸福感還真是大起大落。
他情緒低落,手氣也不好。連輸給林思濤兩局。
林思濤又把話題扯回去:「你還沒說,你的前男友形婚圖什麼。」
賀顯說:「簡單來說,是圖一個孩子。和他形婚的是他的一個朋友,是女同,兩個人都想要孩子,就一拍即合了。」
據丁晟光說,趙恕清已經和江老師領證了,婚宴請的人很少。賀顯想趙恕清既然有了那一紙合法證書,大概很快就會去和江老師造孩子去了。
林思濤問:「那他們生下孩子之後會離婚嗎?他們的父母知道嗎?」他對這個真好奇。
「我不知道,」賀顯說,「已經與我無關了。」
當時趙恕清和他討論方案abcd的時候也說過一些形婚之後的打算。他不能接受。孩子是他們分手的最主要原因。然而並不是唯一原因。
他站起來,一伸手就可以夠到窗簾,他撩起窗簾,這邊沒有陽台,也沒景觀可看。林思濤住在這裡,可以算是實實在在的蝸居。林思濤卻向他介紹起來:「看到樓下的梅花沒有?開花時候可香了。」
賀顯又被他逗笑了。人在哪裡不是活,人離開誰不是活。怎麼樣都是活,還不如好好看看門口兩樹梅花。
他問林思濤:「有酒嗎?」
林思濤沒有酒。他們就下樓去小區附近的小餐廳喝酒。林思濤知道有家做川菜的小店還不錯。
「喝了酒就不能開車了。」林思濤提醒他。
賀顯就說:「那我今天睡你這裡。」他才不怕林思濤會拒絕。林思濤根本不會拒絕。
林思濤果然沒話說。
他們又吃了一大盆缽缽雞,酒喝得併不多。但賀顯不怎麼的就醉了,林思濤扶他上樓時候說:「我還以為你酒量很好。」
賀顯呵呵呵地笑。林思濤想,難道說心情不好時候醉得快是真的。
回到他的小窩,林思濤放賀顯躺上床,餵他喝了茶漱漱口,又拿熱毛巾慢慢為賀顯擦了擦臉。
賀顯閉著眼睛,喃喃就念了一聲:「趙恕清。」
林思濤手一頓。
他又嘀咕了一句,林思濤沒聽清楚,他更靠近賀顯。
賀顯在說--「我後悔了……趙恕清……」
林思濤不知道該心疼他還是心疼自己,拿毛巾拍拍他的臉:「別念叨了,人家聽不見。」
賀顯迷迷糊糊睡到淩晨,他坐起來才看到林思濤在地上打了地舖,蜷在被子裡睡得正香。他盡量輕手輕腳地上廁所,洗臉。
穿上外套時,賀顯突然聽到林思濤問:「你要走了?」
賀顯走過去,蹲下來看著他,像檢查自家寵物一樣摸了摸他的頭:「我走了,回家換身衣服。你再睡一會兒,上床睡。」
「嗯。」林思濤揉了揉眼角,頭髮亂著,賀顯覺得他這樣說是在校生也有人信。
林思濤困得很,小聲說:「那我不送你下樓了。」
賀顯回家之後洗個澡,換了身衣服,這才安安定定地吃早飯,順便看看手機。
這時候他才看到林思濤發給他的一段音頻文件。時間是昨天夜裡。
賀顯頓覺不妙,他點開音頻,就聽到幾句沒出息的囈語--
「趙恕清,我後悔了……」
賀顯抓起手機就刪掉了音頻,他現在對趙恕清一點兒也不後悔了。太丟人了。沒有比在新歡面前丟人更丟人的事了。
他得想想怎麼哄林思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