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警示
表姐妹說話的途中,胡媽媽隔著門在外面請示中午備什麽膳食。
薛瑜看了李錦素一眼,「表妹不防留下來吃個便飯,臨洲那邊剛送來了一些鮮貨,正好你來了,順便嘗個鮮。」
李錦素一聽鮮貨,眸色微動。
封都地處北地,乾燥寒冷,這個時節春種未開始,新鮮的瓜菜極少。即便是李府這樣的官宦人家,飯桌之上也是以儲藏的菜和乾貨肉類爲主。
她一向知道表姐是個本事大的,對方說是鮮貨,必是鮮得不能再鮮的食材。
果然,午膳極爲奢侈。清爽的玉蘭片,翠嫩的清炒碧油菜,配著灼蝦和銀芽鶏絲,再一道蒓菜鱸魚羹。
極清淡又極精緻。
這些菜都是胡媽媽做的,她很難想像胡媽媽那樣一個高壯堪比男人的女人,能做出這一手清雅如畫的菜。
吃了多日的北地菜肴,再吃南地的鮮菜,只覺得唇齒之間都清爽了不少。不由得暗自心驚,看來這個表姐比想像中的還有能耐。
要不是有錢又有路子,尋常人哪裡能弄得來這樣的食材。
女人活成這個樣子,李錦素覺得特別羡慕。在她生活的年代,她是一個經濟獨立的女性,自然是想什麽就做什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前畏狼後畏虎,囿在後宅無法動彈。
真懷念過去的生活。也不知道她的突然離世對身邊人會是怎麽樣的打擊,好在她獨身一人,無牽無挂。
她一瞬間的失落引來了薛瑜的淡淡一瞥。
「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沒有,特別的新鮮爽口。今日托表姐的福,我可算是飽了腹欲。」
薛瑜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麽。
飯後,兩人坐著喝茶。墻角那裡,不知何時進來一隻猫。琉璃眼兒,褐色橫紋,初時她還沒注意,再仔細一看,心裡暗自「咦」了一聲。
這不是錦瑟養的雲耳嗎?
「雲耳?」
她遲疑低喚,那猫竪起兩耳,看了過來。緊接著圓滾滾的身體往這邊竄過來,一下子跳在她的膝上。
「你果然還記得我?」她用手撫摸著雲耳身上的毛髮,雲耳舒服地眯起了眼。「你怎麽會在這裡?」
心裡疑惑著,想起錦瑟和表姐早就認識的事,她眼眸閃了閃。或許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內情,表姐和錦瑟的關係應該不是泛泛之交。
薛瑜看著一人一猫親密的樣子,鳳眼微眯。
「忠伯。」
這一聲喚,那老僕便進來了。
「主子。」
他叫的是主子,不是小姐。
李錦素詫异表姐爲何叫忠伯,便見原本眯眼的雲耳猛地睜開眼,像一陣風似的從她膝上跳了下去,轉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踪。
薛瑜冷哼一聲,算它跑得快。
薛忠低著頭,「主子,是老奴沒看好,才讓那猫溜了進來。」
「忠伯,這猫我認識,是我四妹妹養的。或許它是無意間溜進來的,你不要打它。」
李錦素一開口,薛瑜臉色突然不好看了。起身拂了袖子,淡淡地道:「我有些乏了,忠伯你送三姑娘回去。」
李錦素連忙起身,她來了這麽久,實在是打擾到表姐了。表姐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一個人,肯定不喜歡長時間的應酬。
「不用了,表姐你去歇著吧,我自己回去。」
到了家後,想到雲耳,先是去了一趟李錦瑟的院子。李錦瑟正巧抱著一隻猫在曬太陽,一人一猫看起來頗爲愜意。
只是那猫却不是雲耳。
「四妹妹。」
「三姐姐,你回來了。」
李錦瑟放下懷中的猫,那猫也是褐毛橫紋,却沒有一對琉璃眼。猫一落地,很快就竄得遠遠的。
「今日我去表姐家中,不想看到了雲耳。」
「三姐姐,你是不是有話要問?」
聰明如李錦瑟,哪裡不知道三姐姐在薛小姐那裡看到了雲耳,心裡定是起了疑的,若不然也不會有些一說。
李錦素笑笑,「倒也沒什麽好問的,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說的事情。你要是不方便說,可以不說。」
「沒什麽不方便說的,雲耳本就是薛小姐養的猫。半年前偶爾跟我回來,恰巧遇上我做吃食,這小東西嘴巴刁,一下子便賴上我了。」
「原來如此。」
太深的原因李錦素就不問了,雲耳這麽通人性,定是有其它用處的。她不欲窺探別人的隱私,自是不會再追問的。
兩姐妹坐著說了一會兒話,她便起身回素心居。
墨語和綠荷兩人都是吃過苦的,都不是多話的人,活計却是做得妥當,屋裡屋外收拾得乾乾淨淨。
觀察了這幾次,她心裡有了底。
成媽媽因爲紅綾朱絹一事常有愧疚,對她們看得比較緊,遲遲不敢托底,凡事都多留了一個心眼。內宅之中,小心謹慎些總是好的。
她把夜裡守夜的事全包了,唯恐她們不盡心。然而她年紀大了,最近困覺不足,老是瞧著沒精神,臉色也不太好。
這夜裡,李錦素讓她好好休息,命墨語守夜。初時她不同意,經幾番勸說,才算是勉强應了,極不放心地離開。
李錦素心下感動,成媽媽之於自己,再是忠心不過。睡到迷糊中,總覺得有什麽毛絨絨的東西在蹭自己的臉。不情願皺著眉睜開眼,便對上一雙通亮的琉璃眼。
「雲耳?」她囈語著,側過身體。
雲耳圓滾滾的身體窩在床邊,不停地搖擺著尾巴。見她半天沒有反應,眼神像是露出鄙夷,然後慢慢轉過身體。
李錦素被它弄得有些糊塗,這小傢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想她了,夜裡來看她?這搖尾巴又是什麽意思,是示愛嗎?
很快,她就發現自己想多了。仔細看去,看到它的尾巴上似乎綁了什麽東西,和毛髮幾乎是同色的綫纏著一個同色的小錦囊。
「這是給我的?」
雲耳不搖尾巴了,她知道自己猜對了。
解開錦囊,從中取出一張小字條,上寫著幾個字:連家庶四子。
字迹蒼勁飄逸,字如其人,倒是很像表姐能寫出來的字。只是沒頭沒尾的幾個字,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家主子,還有沒什麽什麽交待的?」
雲耳當然沒辦法回答她。
她翻來覆去再看了一遍,除了那幾個字,再也沒有其它的。在她失神的時候,小傢伙已經跳下床,然後像幽靈一樣跳出窗外,轉眼便和夜色混在了一起。
看著胖滾滾的,跑得倒是挺快。
她掀開被子,慢慢下床。
就著燭火,將紙條燒掉。
連家是連貴妃的母家,錦寧侯府,也是李錦笙後來的夫家。表姐給她警示這個做什麽,難道這個時候祖母已經開始替庶姐謀親事了。
不對,如果是庶姐的親事,表姐不會給自己送信。
庶四子?
李錦笙的丈夫好像是庶二子,且是一個得寵的庶子。她凝著眉,重新上床,躺進被窩的那一刹那,她終於明白雲耳是做什麽的了。
敢情這是表姐的秘密送信員。不知道表姐讓錦瑟做事時,是不是也勞駕這位送信員?這個表姐真是越發的神秘了,到底是做什麽的?
那清淩淩的鳳眼,出塵的氣質,怎麽看也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商賈。她開始好奇起來,不知道面紗底下的那張臉,長得到底是什麽樣子?
還有那位庶四子,又是什麽樣的人?能被常氏挑出來,用來噁心她的,必不是什麽好貨色。侯門庶子,向來都是一些養廢的紈絝公子。
一夜輾轉,晨起要給常氏請安,特意等了錦瑟,姐妹倆一起走。
因爲上次的事,常氏這兩日不見她們,也沒有再罰她們站著。她們是晚輩,縱使長輩不見,她們也要去請安。
路上似隨意般,問出了心裡一直盤桓著的事。
錦瑟秀眉輕皺,「這位連四公子的生母是個賤籍女子,因生得十分貌美被錦寧侯養爲外室。錦寧侯夫人知悉後,讓人打死了那女子,將連四公子抱回侯府。連四公子長得極好,肖似他的生母。正是因爲長得太好,又被侯夫人刻意養廢,似乎喜好异於常人。」
這個异於常人,能被錦瑟拿出來講的,肯定不會是小事。
李錦素先是沉思,爾後便反應過來了。
「你是說他喜好男風?」
「據知情人說,好像是的。」
錦寧侯府是什麽門第,常氏若是能攀得上,自然第一個想到的是李錦笙。表姐特意提醒,可見常氏用來和侯府攀親的對象不是那個庶姐,而是她自己。
侯府庶子,配她一個鄉君肯定是不够的,所以其中一定要有隱情。這個隱情她相信常氏會努力製造出來,以賣孫女向連貴妃示好。
「呵呵,聽說祖母一直與侯府走得近……」
餘下的話,不用她說,李錦瑟也明白了。
只是李錦瑟前段時間得的消息與這個有所出入,祖母一直想替大姐結一門高親,與侯府往來密切暗中商議此事。
提的人似乎是連二公子。
三姐姐不會無緣無故問起連四公子,難道祖母竟然有了其它的打算。想用三姐姐做踏脚石,替大姐姐另謀高親?
李錦瑟這邊心驚著,看著李錦素一眼,見李錦素一副了然的樣子,不免心疼。
「三姐姐,不怕的,你是陛下親封的鄉君。」
「是啊,我還是有所倚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