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冷情的司徒總裁(23)
林暖暖呆呆地立在光潔如鏡的櫥窗前,凝望著櫥窗上倒映出來的女人。
女人穿著秋季高定,畫著最美的妝,美麗的雙眼也一眨不眨地回望著她,讓人見則心生愛意,精緻得像一個洋娃娃。
可女人也像瓷娃娃,一般無二的堅硬脆弱,看似披了一層厚厚的冰冷外殼,卻彷彿隨時都會碎裂。
細膩的粉底無法遮蓋女人眼下的青黑,烈焰紅唇無法消減女人的憔悴。
那一霎,林暖暖突地覺得手中拎滿的shopping所得重逾千斤。
美麗又如何。
被安宇風、安東尼所愛慕、寵愛又如何。
依舊愛而不得。
霆,你真的好狠,好狠!
如陰影一般常隨她身的悲痛又湧向心頭,林暖暖與櫥窗中的倒影相望無言,黯然垂淚。
忽地。
林暖暖從櫥窗倒影中看見,身後街邊,飛速停下一輛黑色邁巴赫。
車門緩緩打開。
珵亮的皮鞋向地面踏去,一條修長的腿不緊不慢地邁出。
一個英俊挺拔的男人立著,臉色冷峻,直直地盯向她。
兩人的目光在櫥窗的倒影中交匯。
像一道疾電流通遍全身,林暖暖情不自禁打了個顫,像電影中男女主角櫻花樹下相遇被放了慢動作那般一點點轉過身,與那個佔據了她午夜夢迴間所有美夢與噩夢的男人相望——
「霆。」
像經歷了千辛萬苦的劫難,包含無法磨滅的愛意。
林暖暖憔悴的小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像遇見了命運:「你,來接我回家了嗎?」
在林暖暖眼中,男人的臉上似乎閃過深刻的緬懷與溫柔,淡淡道:「你,過來。」
那一秒,像煙花綻放。
那一秒,像火焰濺射。
那一秒,林暖暖手中所有shopping來的高價瓶瓶罐罐嘩嘩啦啦摔落一地。
她像歸家的鳥兒,輕盈而迫切地奔向那個曾經溫暖,又一次次給她帶來無窮無盡黑暗與冰冷的懷抱。
林暖暖已喜難自抑:「霆,我就知道你一直愛我,我就……」
但她話沒說完——
「唔……唔!唔唔唔嗚嗚嗚哇!霆……唔!」
林暖暖被男人一把摀住嘴,倒拖進了那輛邁巴赫。
像過年受屠宰劫的年豬。
打開車門,林暖暖被丟了進去。
林暖暖恐慌而無助地趴在車後座,雙眼盈滿眼淚,望向那個地獄修羅般的薄情男人:「霆,你想對我做什麼?!」
餘光無意掃到車前座,林暖暖一霎面色慘白——
林墨羽!!!!
他,她,他們又想對我做什麼?!
救命!
救命!!!
林暖暖駭極,雙手緊緊護住只有不到三個月大的寶寶,用盡全力向外衝撞,淚水斷了線地流,嘶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救命,我要出去!!」
司徒長霆被撞得差點從車門仰翻在地。
寶寶是她最後的底線!
司徒長霆,你好狠的心!
見車門被男人堵得死死的,林暖暖心中無望,踉踉蹌蹌撲上司徒長霆的胸膛,發了狠地捶他胸口,哭到抽搐:「你好狠,你真的好狠!你不放過我,連我的孩子都不放過,你這頭禽獸!!」
整輛車都難以自拔地搖擺起來。
魏寅莊竭力沉默。
司徒長霆胸肋骨被捶得「砰砰」響。
魏寅莊瞥了一眼後視鏡,又瞥了一眼司機。
總裁還神態懵懂,企圖在狂風驟雨的攻擊之中摀住胸口。
而司機眼觀鼻,鼻觀口,巋然不動。
秦政要瘋了。
今天說是兩點去找林暖暖,但秦政根本沒聯繫林暖暖,也不知道林暖暖在哪。
他只是隨緣找。
沒找著就沒找著。
反正就是拖。
哪怕03已經明確告訴他今天是最後一天,秦政還想拖,能拖到什麼時候算什麼時候,哪怕後果懲罰嚴重,他還是拖。
大不了就回去重來一遍,到這個節點繼續拖。
就像今天假期明天開學,作業沒做,但今晚仍能拖就拖,到最後一秒也不做。
但秦政萬萬沒想到,他2:00出門,2:08就在路上遇見了林暖暖。
難道這就是宿命?
秦政不信。
要不是林暖暖錘他的同時,他還能和03對話,秦政一定會確信林暖暖是03假扮的。
快被捶吐了。
秦政費力地把林暖暖推開,拉直嘴角,冷冷地望向她,醞釀了幾秒,確定自己開口時聲音已足夠冷酷:「你坐好了,閉嘴!」
林暖暖嬌軀一顫,倔強地咬著嘴唇,豆大的淚珠無聲滾落。
秦政不為所動,發號施令:「坐好了,從我身上起來,到那邊去!」
像一頭受傷的小獸,林暖暖抽抽噎噎地嚶嚀一聲,無比緩慢地從司徒長霆胸前撐起來,只是剛支起手臂,便像柔弱不撐力一般,手臂一彎,又倒了回去。
猝不及防又一個重壓,秦政被壓得打了個嗝。
林暖暖藉機抓住秦政胸前的襯衫,悲傷而無望地凝望向他,聲音嘶啞:「霆,為何,你永遠都不肯放過我這個柔弱無助的女人……」
林暖暖話沒說完。
半道,她感受到一道視線落在她臉上。
她扭頭,看見前座那個罪惡的女人竟厚顏無恥地盯著她。
眼神很冷而鋒利,像嚴寒中碎裂的冰凌。
「放開他。」
林暖暖瑟縮了一下,明明心中百般委屈千般恨,卻忍不住動作,麻溜地到車後座另一邊坐著去了。
與司徒長霆隔了小半米,林暖暖咬著嘴唇,兩隻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像司徒長霆是尊全身貼金的真佛。
秦政毛骨悚然,總預感林暖暖會隨時撲上來。
他恨。
為什麼當初會自然而然地坐到後座來了。
秦政掏出手機,給司機發了條短信:
「去醫院。」
前座司機手機響了一聲,秦政看見司機默默地調整了導航路線。
很好。
秦政不敢出聲。
直接告訴司機去醫院,林暖暖會在車上把他就地錘死。
然而這只是權宜之計,林暖暖看到醫院以後怎麼辦,到醫院後做什麼——
秦政一籌莫展。
煩。
又焦慮又煩。
03十分貼心地重複上傳了空手掏子宮的文本片段,圈出了所有形容詞和動詞,並把動詞和名詞司徒長霆連線,以強調主謂關係。
秦政快瘋了。
劇情有毒。
B市第四醫院。
來第四院的原因有三個:一個是司徒長霆認識第四院院長;另一個是第四院是整個B市位置最偏僻的醫院,離司徒長霆偶遇林暖暖的地址最遠;最後一個——
第四院以精神科見長,擁有全國最堅不可摧的保安大隊。
林暖暖怔怔地望著那個沒有心的男人。
為什麼?
為什麼霆永遠不為所動?
邁巴赫一個急剎。
林暖暖受慣性,嬌弱的身軀重重傾倒向一邊,倒入司徒長霆懷中。
秦政不懂。
不懂為什麼剎車時向後的加速度會讓林暖暖向右倒,逕直趴倒在他胸口。
但現在他不敢大聲說話。
他怕,怕林暖暖抬頭一看,正好看見外面的「B市第四醫院」標牌。
臉龐貼上溫厚的胸膛,彷彿心跳聲就在耳邊響起。
林暖暖小臉一紅,扭扭捏捏地從司徒長霆懷中爬起。
只是。
當她爬起的那一瞬,彷彿時間凍結,彷彿空氣成冰,林暖暖只覺渾身發冷,像被凍得血液都無法流動暢通——
她看見了一排排的白樓,看見了那鮮紅的「B市第四醫院」。
那一秒,心臟被尖刀剜出的痛!
「卡噠」
停車,司機習慣性的解鎖了車門。
司徒長霆,你好狠的心!
竟想殺死她腹中的寶寶!
林暖暖像保護幼崽而發瘋的母獸,不顧一切地向司徒長霆那邊的車門衝過去,向車門握手衝去,像奔向最後的希望:「無論是誰,都休想要我寶寶的命!!!」
秦政還沒反應過來,身後靠著的車門一空,身前一重。
下一秒,生生地,後腦勺向地掉了出去。
掉下來的高跟鞋砸在他臉上。
林暖暖瘋狂蒼蠅似的的四處亂竄,像攜巨款潛逃的神經病。
但不多久。
第四院無堅不摧、訓練有素的保安大隊巡邏時發現了這名鞋都沒穿滿地亂竄的不明女子。
並成功擒獲。
院內。
陳院長得了消息,出來迎接。
院長在前親自帶路,秦政與林墨羽跟隨其後。
最後面,是被兩名健壯保安勉強摁住的林暖暖。
陳院長寒暄了一番,問:「司徒總裁,您今日來是……?」
總裁打量著醫院,答:「我想先給後面那位小姐做個b超。」
陳院長一驚:「這位小姐懷孕了嗎?」
總裁搖搖頭:「不清楚,她說自己懷孕了。」
「不要……唔!」林暖暖聞言拚命反抗,但立刻又被保安摀住了嘴。
陳院長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看起來瘦弱卻要好幾個男人才能摁住的女人,又看了看女人仍然平坦的腹部,沉思半晌,皺眉道:「總裁,您既然來的是第四院,我懂您的意思。」
總裁一愣,卻不動聲色,悄悄觀察。
陳院長:「您大可直接將這位小姐送到精神科做鑒定,日後的事,日後再處理。」
秦政面色不變。
但大腦如一團亂麻。
去哪?處理什麼?
鬼知道。
空手掏子宮是不可能的,從第四院樓頂上跳下去,秦政也不可能拿手掏子宮。
不開玩笑。
掏屁。
秦政寧願去掏糞。
陳院長看司徒長霆不說話,便以為默認,帶著幾人向精神科走去。
穿著白褂的工作人員從身邊經過。
偶爾遇見幾個面色呆滯,穿著病號服的病人。
秦政還在沉思,耳邊忽地一個炸響——
「呔!」
「呼呼呼呼呼——」
秦政轉頭,看見一個赤著膀子的中年男人原地轉圈,嘴裡發出「呼呼呼」的模擬風聲,最後穩穩一停,原地馬步,氣沉丹田:「呔,何方來人!」
秦政嚥了口口水,不由自主地向林墨羽身邊靠了靠。
陳院長也被突發情況嚇得一愣。
後面兩個保安傻傻地看著那中年漢子,竟一動不動——他們不能放手去抓他,抓了那邊,這邊女精神病患就跑了。
秦政試探問:「你是?」
漢子長呼出一口氣,底盤愈低,聲音愈渾厚:「你可知我是誰?」
秦政:「你是?」
漢子昂頭:「我乃崆峒派氣功第十二峰氣法第三代傳人!」
秦政:「……」
當年風頭無兩的氣功大師都被抓這裡來了嗎?
漢子見人不語,惡狠狠道:「豎子休要輕看我!」
秦政:「……」
「呔!」漢子豎起一掌,逕直指向被保安摁住,默默流淚的林暖暖,「我運起氣來,只要隔空一拍,你那女娃娃『叭』地一下就死了,你信不信?!」
林暖暖大駭,在保安手中硬生生嘶喊了出來:「唔……不要,不要傷害我和我的寶寶!霆……唔救我!!」
漢子以為自己崆峒派氣功第十二峰氣法第三代傳人的身份受到質疑,當即怒不可遏,「啊呀呀呀呀」發功起來,狠狠隔空一掌而去——
林暖暖嚇得「噗通」倒地。
保安連忙扶起來繼續摁住。
人「死而復生」,漢子怒目圓瞪:「你死不死呀?!」
林暖暖又被嚇得「噗通」倒地。
保安眼皮一跳,又把人扶起來。
漢子大怒:「你怎麼還起來了,你死不死呀!」
在林暖暖第三次倒地前,值班人員終於叫來了保安,拖走了這位第三代氣功傳人。
漢子憤怒、正義的「你死不死呀」響徹整個醫院走廊。
秦政凝望著那位氣功傳人奮力掙扎的背影,陷入沉思。
一分鐘後。
秦政停步不前,對陳院長道:「給我安排一間空房間,有必要的手術器械,再找兩位外科醫生和精神科醫生。」
陳院長瞳孔微縮,壓低聲音:「您要哪些器械?」
秦政怎麼知道:「一般外科手術需要的都備兩份吧。」
陳院長思忖許久,又問:「電療器械要嗎?」
秦政:「……不用。」
陳院長:「好,您稍等。」
剛說完,秦政又想起來一點:「等等,加個音響。」
陳院長眼中露出疑惑:「音響?」
秦政點頭:「音質好一點的。」
「沒問題。」
陳院長心下駭然:
司徒長霆,果非常人!
那般血腥的行徑,竟還要樂曲相隨,這是怎樣一種令人骨寒毛豎的心理?!
黑暗的手術室,慘白的手術燈。
面孔俊美的男人沒在陰影中,手中銳利的手術刀寒光熠熠,手術室響起輕緩悠長的曲子,男人像揮指揮棒一般轉動著手術刀。
血淅淅瀝瀝淌下。
陳院長被自己的預想嚇出一身冷汗,連忙不敢耽誤,聯繫人員安排手術室去了。
突地,陳院長又想起一事,竭力掩飾住顫顫巍巍的音調:「司、司徒總裁,您……不需要麻醉藥是嗎?」
秦政還在咂摸剛才的氣功傳人,自然而然答:「用不上。」
陳院長一抖,低下頭,加快了腳步。
效率出奇的高。
秦政站在門口,戳戳林墨羽:「你等等我?」
魏寅莊偏過臉看他:「你想做什麼?」
下面的劇情他記得。
所以司徒長霆今天是要完成下面的劇情嗎?
魏寅莊不知道這個世界對於這本書裡的人物影響有多深,只是一次一次地看著司徒長霆生硬地按照那本書拼接起剩下的劇情時,魏寅莊幾乎控制不住煩躁。
像所有人都是假的。
不可理喻的,無足輕重的。
與他無關的。
虛假荒唐,感受不到真實感。
本來理該如此。
可他又偏偏難以自控地、一次一次地被一個虛假人物牽連起真實的情緒。
何其荒誕。
秦政等不來林墨羽的回答,便又戳了戳他。
林墨羽慢慢蹙起眉尖,盯在秦政手上:「別戳我。」
秦政看林墨羽不太願意搭理他,也沒辦法:「那我走了。」
秦政走進手術室時,林暖暖已經被保安捆在了手術台上。
他沒讓保安捆人,但大概是不太好控制,只能出此下策。
林暖暖小手緊握,用盡力氣搏命掙扎,雙眼通紅,彷彿看仇人一般,死死瞪著秦政,聲音中滿是破碎的痛苦和無望:「司徒長霆,我為什麼會愛上你這樣冷酷狠辣的男人!我好悔,我好恨啊!我恨,我恨!!」
喊到瀕臨斷氣,林暖暖喊完便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恢復活力重新奮戰,眼淚一滴滴砸下:「我後悔了,我後悔我愛上你,我後悔我有了你的孩子,我後悔在十二年前遇到你,我後悔在那條高速公路上與你相遇……」
秦政聽得頭疼,在林暖暖黯然回憶過去時,向旁邊醫生吩咐:「你找個東西把她眼睛蒙住。」
醫生已經聽得目瞪口呆,愣了一下才問:「先生,嘴呢?」
秦政:「什麼嘴?」
醫生指指嘴巴:「不把嘴堵起來嗎?」
醫者慈心。
秦政沉默了一會兒:「……不用。」
在那一秒,秦政從醫生臉色中看到了一絲真實的絕望。
眼前一片黑暗。
林暖暖的心,也如眼前,一般黑暗了。
她那顆鮮活跳動的心,像要在這片黑暗中被扼死,像要在這片黑暗中停止跳動。
林暖暖早已禁不住滿腔痛苦,放聲哭泣起來。
然而口水倒流,不小心嗆進了氣管,林暖暖便一邊咳一邊哭,哭一聲咳一聲,彷彿肺癆晚期。
在一片黑暗中。
林暖暖腹部一涼。
有人切開了……
她的衣服。
金屬碰撞的脆聲響起。
雖然被蒙住了眼,但林暖暖幾乎已經想像出那套刀具是如何的削鐵如泥,而這把刀,即將剖開她的腹部,將她的孩子殺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林暖暖驚慌失措,用力反抗,可惜手腳被縛,所有恐懼只能通過嘴巴宣洩,「啊啊啊!!別!別!不要動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痛,好痛!!我好痛啊,我的肚子,我的孩子,我好痛!!霆,我好痛!!」
聲音在封閉的手術室中反覆迴盪,猶如厲鬼。
秦政還在角落調音響。
他抬頭看,外科醫生在林暖暖肚子上的衣服劃了個洞後便一動不動,眼中露出了和一旁毫無作為的精神科醫生眼中如出一轍的手足無措。
在那兩雙眼中,秦政明確讀到了一句話:
「可以把病人嘴堵上嗎?」
聲音已經被林暖暖完全淹沒,秦政只能通過口型說:「別慌,等等。」
經過一番聯網搜索,秦政付費後成功下載了一首據說能引起人內心最大限度恐懼的催眠曲,並調到了最大音量。
然而只要走出兩米,秦政在林暖暖的尖叫中幾乎聽不到一點聲音。
或許如果能把林暖暖的尖叫錄下來,可以替代這首催眠曲。
至少陳院長絕對不敢在第四院公共音響上放錄音。
它已足以引起第四院所有精神病人的恐慌。
秦政拎過音響,放在林暖暖耳邊,試圖讓林暖暖聽見這首曲子。
拋開林暖暖對其餘在場人士的影響,把情景換成一個人傾聽,這首曲子遠而渺的音調和不知樂器的音質很能糊弄人。
把音響交給外科醫生拎著,秦政翻開03為他精心準備的台本。
林暖暖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愛到瘋魔,恨到瘋魔。
彷彿生人的世界離她遠去。
心好痛。
肚子好痛。
林暖暖淌下一行淚,她羸弱的手腳已脫離不了惡魔的束縛,已經脫離不了這個人間地獄,已經脫離不了那個地獄帝王的控制。
她想抱起瘦弱的自己,抱起自己的孩子。
卻無法做到。
耳邊傳來若有若無的樂曲,像鬼魂索命。
她,在地獄嗎?
是已經快要死了,地獄為她奏響的樂曲嗎?
生死間的恐懼,林暖暖卻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靜——
沒了孩子,沒了霆。
她死了也好。
地獄樂曲中,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動聽,熟悉得讓林暖暖淚如雨下,無情得讓林暖暖心如刀割。林暖暖痛苦得皺起了秀麗的眉毛。
「你殺死了林墨羽與我的孩子,我要你肚子裡的孩子來償命……」
不要、不要!
不要再說了!
她沒有,她明明什麼都沒做,為何要承擔這麼多痛苦,這麼多誤解,為什麼沒有一個人信她?
林墨羽,你要下地獄!!
「我絕對不會讓你肚子裡的賤種出生。」
不要、不要!!!
冰冷的金屬劃過腹部。
幾不可承受的痛……
痛來臨之前,林暖暖抽搐了一下,昏了過去。
瞬間,手術室一片死寂。
所有人獲得突如其來的安靜,耳邊無所適從地嗡嗡作響。
外科醫生謹慎地探查了一下:「先生,她暈過去了。」
秦政握著玻璃棒,陷入了沉默。
像剛才那樣,秦政捏著玻璃棒又戳了戳林暖暖的肚子,這次林暖暖沒有再回應他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尖叫。
『03,可以判定了嗎?』
03:「……您確定要上傳數據,進行判決嗎?」
秦政丟下玻璃棒:『不然呢?』
經過短暫的安靜,03重新出聲:「叮!『一子償一子,空手掏子宮』任務判決完成度50%,判定通過。分析:掏子宮失敗,掏子宮效果完成,總完成度50%。」
門外。
04苦口婆心,已經奮力勸說了半個小時:「我求求你進去吧,你進去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看著司徒長霆把孩子掏出來就行,你需要做的就這麼點,完成一下不行嗎?」
魏寅莊坐在走廊長椅上,視線落在那扇緊閉的手術室門上:『滾,別煩我。』
半個小時裡魏寅莊第一次開口,04嚇得閉上了嘴。
門打開了。
醫護人員推出一個女人,兩眼緊閉,面如金紙,唇色蒼白,冷透的汗水浸濕了頭髮。
司徒長霆慢慢悠悠地跟在後面,提著音響。
04趁機:「司徒長霆已經完成了掏子宮的任務,你要看好林暖暖,等她去江邊的時候就抓住機會毀容把她推到江底!」
魏寅莊一邊向總裁那裡走,一邊掀了掀嘴唇:『滾。』
04難受。
垃圾宿主。
能量又沒了。
要不是能量一沒就接收不到任務,04發誓它絕對不容許宿主如此消極怠工。
哪怕它不容許也毫無作用。
魏寅莊肩膀撞了撞總裁,側過頭:「你做什麼了?」
明知故問。
他不相信司徒長霆能把手伸進女人子宮裡。
總裁皺了皺眉毛,拍了拍耳朵,像在抱怨:「要是我早點認識崆峒派那位氣功傳人就好了。」
這有什麼關聯?
「與他有關?」
總裁嘆了口氣,又拍了拍耳朵,像是在測試自己的聽力:「我要早認識他,我就不會在前幾天去學那個母豬的產後護理了。」
魏寅莊:「……」
修長的手捏上總裁不停拍打著的耳廓,魏寅莊彎起嘴笑:「司徒總裁,貴集團種地養豬,還真是一樣不落。」
總裁聞言勃然大怒:「你閉嘴!」
魏寅莊問:「那你是想學氣功?」
「是啊,」總裁居然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嘟嘟囔囔,「我看還挺管用的,喊一聲趴一次……」
魏寅莊不知該如何評價這位總裁,只能問:「你學氣功幹什麼?」
總裁聞言,冷哼一聲:「不告訴你。」
秦政想,他當然不能把學氣功假裝隔空徒手掏子宮這個想法告訴林墨羽。
畢竟一般人,不能理解這其中的曲曲折折。
不但不能理解,還會把他當成傻逼。
不然那位崆峒派氣功第十二峰氣法第三代傳人也不會出現在B市第四醫院。
但這。
或許將是一個足以對抗林暖暖的路子。
秦政暗暗把想法壓下來,哥倆好的戳戳林墨羽:「口是心非,剛才不願意回答我,現在不還是在這裡等我出來。」
林墨羽捏秦政耳朵的手一僵,「叭」地拍在了他臉上:「你少說兩句吧。」
女裝久了,性格都和女孩子一樣。
扭扭捏捏,口嫌體正直。
秦政如是想。
但秦政決定為了兩人的友誼原諒他。
邁開腿,秦政準備離開這個讓他耳聾的地方:「行,我們走……」
只是秦政話還沒說完,03忽地開口:「自動檢索劇情——叮!檢測到新任務,沖平江明日上午將有女屍上岸,請您擇時到沖平江派出所領取。」
秦政剩下的話卡住了。
彷彿被扼住了命運的咽喉。
『03……什麼女屍?』
03:「林暖暖被女二毀容拋江,翌日男主角錯認屍體的文本內容已上傳,請您自主查看,如需要系統廣播朗讀,請您回應要求。」
秦政:『……』
人生猶如菜雞衝浪,一浪又一浪。
淹死為止。
他死了。
今天不死明天死。
魏寅莊看見總裁忽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也不再吭聲,臉色像一個站在天台準備隨時跳下去的人那樣。
「怎麼了?」
總裁慢吞吞地看向他,癟了癟嘴,可憐巴巴:「爸爸,抱抱我。」
魏寅莊太陽穴一跳。
一個每天叫他小老弟的傻子突然最近開始叫他爸爸,必有蹊蹺。
但在魏寅莊問之前,總裁像一條惡犬,撲過來,抱住他。
總裁撲過來同時,魏寅莊聞到那種香型正式的男士香水味道。
而眼下,雙臂中——
肩寬腰窄,年輕的軀體帶著永遠無法熄滅的熱度。
頸窩在他眼前。
延伸向鎖骨,還有更往下的,被遮蓋在襯衫下的什麼。
很不合時宜的,魏寅莊倏地又升起一種咬這個人的慾望。
但咬哪呢?
魏寅莊沒去想。
想太多,做不得,也無益。
所以魏寅莊愣了一下,只抬手回抱住了主動撲到他懷裡的人。
秦政忘情地抱住好爸爸,目含殷切:「過幾天陪我去個地方好嗎?」
「去哪?」
秦政頓了一下:「……派出所。」
「去派出所?」
秦政鬆開林墨羽,點點頭:「去找個人。」
林墨羽也鬆開了他,走遠了一步,盯著他,挑眉:「找人?」
活人死人?
魏寅莊想如此問,出了口卻只剩下了一個「找人」。
司徒長霆……在走劇情?
魏寅莊一直認為是書中世界對人物角色的行為有影響,哪怕讓人物失去理智,都會強制性完成相關時段的劇情內容。
而司徒長霆和林暖暖的表現也大致符合了他的預想。
可……現在呢?
劇情還沒來臨,他甚至根本沒動林暖暖,司徒長霆卻像會提前預知一樣——
預知他要去派出所找一個人。
或說找到一具屍體。
書中世界強制角色完成劇情任務,在司徒長霆的這個行為上,不成立。
可如果不是這樣,司徒長霆又為什麼會去走劇情呢?
魏寅莊不動聲色,只安靜地等司徒長霆回答他。
在司徒長霆身上,他感受不到神鬼精妖的氣息。
而04也多次向他保證過,這個世界完全「科學」。
司徒長霆只是一個普通人。
死而復生過,被別人取而代之,可以提前預知未來……
或者,與他是同類?
可能性很多,有的可能性高,有的可能性低。
但總歸需要試探。
秦政無所察覺,只含混道:「也不算,反正我要過去看看。」
帶一具屍體回去,秦政肯定拒絕一個人去。
不過叫林墨羽只是心血來潮、臨時起意而已,就算林墨羽拒絕,秦政還會帶其他人去,比如王秘書Oliver。
為了報答王秘書辛辛苦苦給他找來一個母豬產後護理的博士,秦政準備讓王秘書幫他把屍體搬回去。
想到這,秦政不由得稍感後悔:
這豈不是白叫一聲爸爸?
一聲爸爸,可以抵室友幫忙帶一次中午飯的人情。
霸總的爸爸,份量更重。
血虧。
秦政不太開心地嘆了口氣:「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沒事。」
「可以。」
秦政:「可以?」
林墨羽點頭:「去那天來接我,我在家。」
「那走吧。」
「可以。」
秦政已經忘記了弱小無助的林暖暖。
而魏寅莊記得,但他不提。
秦政正轉過身,忽地眼前竄來一光著膀子的漢子,只穿著病號褲子,赤腳,一個馬步收住,伸出一掌,眼似銅鈴:「呔!我乃崆……崆峒派氣功第三代傳人的首席大弟子!」
秦政:「……」
魏寅莊:「……」
漢子一個黑虎掏心式,又一個大鵬展翅式:「哇呀呀呀呀!豎子敢不聞聲而降?!」
秦政冷冷一眼:「你師父都不敢在我面前如此狂妄,你算哪輩無知小兒?」
魏寅莊想走。
離開這個除了精神病就是傻逼的地方。
漢子雷霆大發:「信口雌黃,我師父早已仙去百年,豎子膽敢不敬!」
秦政:「……」
照亮別人,燃燒自己。
可悲可泣的教師精神。
因為今天03不催秦政工作,所以秦政今天也不急,正想著什麼話能回答這第四代傳人時,隔過迴盪聲音的長廊,卻聽見了一聲熟悉的哭喊:
「霆,你還我的孩子,還我的孩子!!!」
秦政一抖。
「啪嘰啪嘰啪嘰」的光腳跑步聲隨著哭喊愈發近了。
秦政當機立斷,抓住漢子,色厲聲疾:「你若是想證明你乃崆峒派氣功第十二峰氣法第三代傳人的首席大弟子,就擒住那光腳跑來的女人!」
漢子一嚇:「憑什麼聽你的?」
秦政:「你連女人都擒不住,學屁氣功呢,回家種地去!」
漢子一聽,當時怒不可遏,「哇呀呀呀呀呀」地撞過秦政向秦政身後衝將而去——
然後被林暖暖撞了個屁股蹲兒,四仰八叉躺倒在地。
但漢子擒住了林暖暖的腳腕,於是林暖暖也摔倒在地:
「妖邪,哪裡跑?!」
「霆,我們的孩子,你怎能如此狠心?!」
「還不束手就擒,你怎敢與我氣功大弟子鬥?!」
「霆,我恨透你了,我看錯了人,你是我這一生的情劫,我的死劫!」
「哇呀呀呀呀呀!!」
「啊啊啊啊啊!!!」
……
兩個人聲嘶力竭,互相掣肘,一時竟難分上下。
秦政偏頭看林墨羽:「走吧?」
林墨羽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走。」
在那幾秒鐘的沉默中——
魏寅莊不想承認,學氣功這件事,他也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