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番外(5)
平安夜後聖誕,聖誕後元旦。
剩下的假期一天天過去了,將近一個月的假期算秦政來國外過的最空閒的一段時間,每天出門逛逛,有時候自己一個人,有時候和朋友一起,偶爾被人約去朋友家裡吃頓飯,秦政不太喝酒,所以不怎麼會去酒吧一類的娛樂場所。
到元旦前一天,有同學約秦政陪他紋身。
元旦還在放假,刺青師是同學在本地的朋友。
約秦政的同學是個日本人,身上的和風刺青紋了幾個月還沒紋完,今天來找刺青師朋友做個收尾。
紋身師是個白人,紋身的地方不大,一張床,幾張椅子,桌上放了些秦政不認識但猜是用來刺青的機器,屋裡有很淡的香薰味道,收拾得很齊整乾淨,電腦打印機旁的紙張都疊得整整齊齊。
紋身師青茬寸頭,蜜糖色皮膚,常去健身房的樣子。房間內有空調,溫度很高,紋身師上身只穿了一件灰色背心,露出手臂肩頸上青黑紋路的刺青。
紋身師身上的刺青看起來很酷,但秦政同學脫了上衣露出他的和風花臂半成品秦政差點笑出聲。
那哥們兒在後背紋了一個日本藝伎,花花綠綠,拿著一把折扇盯著看他後背的人。
秦政懷疑刺青的原圖是這兄弟自己畫的,他後背上的藝伎怎麼看怎麼不像端莊的正經畫裡的模樣,倒像熱愛二次元繪畫的誰誰誰畫了一個神似動漫人物的藝伎,讓他紋到後背上了。
怎麼看怎麼中二。
但秦政很懂事地沒有吭聲,坐在一邊聽機器嗡嗡嗡響,日本同學啊啊啊叫。
叫得秦政產生了一種妻子臨盆,他在醫院陪床的錯覺,刺青師煩得紋一會兒到旁邊冷靜一會兒。
日本同學癱瘓一樣趴在那張床上,冷汗涔涔,像藝伎臉上冒了一層汗。
秦政盯著藝伎,藝伎盯著他。
或許是因為藝伎長得太美,也或許是同學叫得太慘,秦政突然萌生了在自己身上紋個什麼東西的想法。
紋什麼?
秦政第一時間想起的是魏寅莊的名字。
但刺青師是白人,他要紋魏寅莊名字,估計是細明體五號加粗橫排打印。
太傻逼了。
紋數學公式?
可公式那麼多,選哪個?
喜歡哪個紋哪個?
秦政不很想多次刺青,讓後背寫滿數學公式,跟黑板似的。
如果他在後背上紋滿了數學公式,他回國魏寅莊可能會打他。以後和魏寅莊做的時候,魏寅莊可能不會再讓他脫上衣了。
來的第四個小時,日本同學發出了今天紋身的最後一聲慘叫。
秦政嚇得太陽穴一跳,不假思索地向刺青師搭話:「請問我可以在你這裡紋點東西嗎?」
刺青師剛收手,抬眼看了他一眼,問:「紋什麼?」
同學趴在床上,氣若游絲地問:「秦……你也要紋身嗎?如果你有心儀的角色,我可以幫你畫出來……」
秦政哪知道紋什麼,兩個人一問,他脫口而出:「grandfather。」
刺青師:「……」
同學扭頭看了他一眼:「???」
秦政硬著頭皮繼續:「我想在……左邊胯骨上紋一個……grandfather。」
「……」
晚上七點回公寓的時候,秦政成功在左胯上獲得了一行花體的「grandfather」,如果忽略這個單詞的意思,看上去還挺漂亮的。
日本同學一直追問他,他們家族是不是存在某種神秘的血統傳承和祖先信仰——
當然,秦政肯定了他的這個說法。
紋的時候有點疼,紋完回來有點癢。
秦政回來慢吞吞地擦了擦那個grandfather,剛紋完幾個小時,看上去有點紅腫,輕輕戳兩下有點疼。
今天元旦,秦政擦完紋身,懶得穿褲子了,穿著內褲滾回了床上,順便給魏寅莊打了個電話。
接通得很快,秦政剛紋完grandfather莫名其妙的心虛不敢叫他爺爺,略去了稱呼,直接道:「今天十二月三十一,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魏寅莊聲音很低,「開視頻,我想看見你。」
秦政滾到床另一邊去把電腦摸過來,轉視頻通話到筆記本上,偷偷把被子蓋到了腰上好把那個傻逼的grandfather遮住,趴在床上,等對面接通。
接通了,魏寅莊還和從前一個樣子,但那邊燈光不亮,他很鋒利立挺的五官錯進很多陰影,看上去顯得深沉。
秦政湊近了一點電腦屏幕,好像在湊近魏寅莊一樣:「你現在身體恢復得怎麼樣?」
「正常。」魏寅莊望著他,蹙了蹙眉,「經脈完全恢復還需要至少十幾年時間,若恢復到行動無礙,大抵還要幾年。」
秦政下巴頂在疊到一起的手掌上,歪過頭:「不急,你慢慢恢復,我等你好。」秦政想了想,又道,「等我明年回去,帶你和掃六合出去遛彎。」
「……秦政。」
秦政向他眨了眨眼:「你現在一個人生活方便嗎?要不雇一個人來照顧你?」
「不用。」魏寅莊神色淡淡的,但一直看著秦政,「你今天吃晚飯了嗎?」
秦政一愣:「還沒。」
魏寅莊蹙眉:「按時作息吃飯,你先去吃晚飯。」
秦政一下想起前幾個月剛開學時像個小學生一樣被魏寅莊拎著吃飯上學的那段時間,重新想起被爺爺支配的恐懼,下意識就想向床下爬。
但秦政挪了挪腿,不太想動彈,想起魏寅莊又不在旁邊,於是膽子大了很多,拒絕他:「我今天不吃晚飯了,我跟你聊會兒天吧。」
一般來說,在秦政預計裡,魏寅莊應該也拿他沒辦法。
但魏寅莊一直盯著他,不說話。
秦政覺出不對勁,摸不著頭腦,問:「怎麼了?」
他看見魏寅莊很深很深地吸進一口氣,坐在陰影中,秦政看得見他注視著自己的雙眼沒有一丁點轉移,語調嚴肅到聽起來發冷:「秦政,去吃飯。」
秦政嚇了一跳,從床上爬起來,屈腿坐在筆記本前面,弓著腰問:「好好好,我去找東西吃,你怎麼了?為什麼這麼……認真?」
「我分出一絲元神去了上個世界。你一個人的時候,從平安夜,到你死那天。」
秦政一怔,呆呆地看著魏寅莊。
「過去的事我無法改變。」魏寅莊手指關節攥得卡吧響,「我只能在你身邊,看著你一天天到你死的時候的樣子。」
「……什麼時候的事?」
「你走了以後,」魏寅莊直直盯著秦政,目光銳利得像能刺穿人,「以後按時作息,不要不吃飯。」
秦政張了張嘴,他想說他那時候沒有看上去那麼嚇人,他那時身體不好,也很瘦,但只是因為他原本便想死的,不是在折磨自己——
可要說出口時,秦政也不確信了。
從一個正常人的角度審視,一個人為了死亡做出的行徑原本便就是在折磨自己。
秦政無話可說,只能乖乖地掀開被子,道:「好,我去拿個三明治再回來……」
「你身上的是什麼?」
秦政茫然地看回電腦屏幕:「什麼是什麼?」
「你胯骨上的。」
秦政:「……」
完了,忘了他剛紋完這個傻逼的grandfather。
秦政沉默地摀住了左胯,他下面只有一條內褲,在內褲沿兒外面露出了半截的「ather」。秦政捂緊了,尷尬道:「今天剛去紋了個身。」
魏寅莊蹙眉看他:「紋身?」
秦政猜一名從古代活到現在的道士應當不會理解紋身這種行為,結結巴巴地解釋:「就幾個字母,現在紋身很正常……你要看不慣,我回國後洗掉就可以了。」
魏寅莊沒回答他看不看慣,問:「你紋了什麼字母?」
「算、算是……人名吧。」
「誰的名字?」
秦政臉有點紅:「你認為是誰?」
魏寅莊不虞道:「你同學嗎?」
「……」秦政沉默了一會兒,「我紋我同學名字幹什麼?」
魏寅莊垂下眼瞼:「如果不是很親密的人,我不喜歡你在身上紋別人的名字。」
秦政愣了一下,坐在床上看他。
魏寅莊又蹙起眉來,像在說他認為不合適的話:「我不會干涉你的自由……但我希望你整個人都是我的,包括你身體的每一個地方。」
秦政臉發燙:「我知道……不是,你可能……」
這些話對魏寅莊來說太孩子氣了,他明知不合適,他不該說,不應當在比他年紀小很多的愛人面前展露如此幼稚、吝嗇的一面,但他的確忍不住這麼想:「撫摸你,親吻你的只有我,你的私密也屬於我。所以我不想看你在那種地方紋任何人的名字。」
魏寅莊重新垂下眼:「但選擇是你的自由。」
秦政蜷起來,吸了吸鼻子,魏寅莊的話讓他開始渾身發燙。
他現在很想和魏寅莊做。
秦政猶豫了一下,有點羞恥地說:「對不起……我沒紋別人的名字,不過也不算是你的名字,我當時心血來潮沒多想,讓刺青師在我左邊刺了一個grandfather……」
「……」
魏寅莊顯然怔忪了一會兒。
秦政連忙道:「別說我傻逼,我知道很傻逼,不過你要不介意,我就不去洗了,反正紋在那裡……」秦政偏過頭,嘆了口氣,「應該也只有你看得見。」
秦政沒看電腦屏幕,但聽見了魏寅莊很低的笑聲。
秦政一個激靈,十分害羞,從床上翻下去:「行,我去找吃的了……」但剛翻下床,秦政想了想,在攝像頭範圍外,蹲在床邊道,「你知道我為什麼紋左胯嗎?」
「為什麼?」
秦政不太要臉道:「因為我和你做,你調整姿勢的時候會用右手扶著我左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