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暴戾的司馬王爺(6)
是夜。
得知兩個因貪圖她美貌而大打出手的兩個男人其一是鎮北王,鳳傾離當即不能承其重,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至於一個人昏過去時,是否會先踉踉蹌蹌倒退出數尺,到丫鬟身邊,才搖搖晃晃雙腳一軟,向身後的丫鬟身上倒去一事,秦政決定不加以考慮。
給鳳傾離留下最後的尊嚴。
小桃被壓得差點趴倒在地,兩條腿都在打顫,卻在鎮北王面前不敢倒也不敢動,硬撐著自己扶住鳳傾離。
而陵恪在遠處竟愣神到現在都沒反應過來——
他不相信,京城第一美人怎麼會先選擇欺壓她的惡霸鎮北王,而非他這個路經京城、英雄救美的青年才俊?!
明明那二百七十四本話本子沒有一本是這麼講的!
難道……難道鳳傾離還有什麼難言之隱?!
陵恪一震。
陷入了對過去看過的二百七十四本話本子的內容回憶。
陵恪相信。
他一定能從那二百七十四本話本子中找到應對現狀的指針方案。
秦政嘆了口氣,準備上前幫鳳傾離的丫鬟一把,只是剛邁出一步,鳳傾月從暗處而出,捉住他手腕。秦政回望:「幹嘛?」
鳳傾月也望著秦政,但月光暗淡,秦政看不清鳳傾月的神色。
只是下一刻。
秦政眼前視角驟地花了一瞬。
肩背、腿彎下各多出一股力將秦政托起來。
鳳傾月腳尖一點,極輕捷地越過柳枝,反踏過欄杆,躍至酒肆勾欄瓦頂,大周廢除宵禁,酉時京城懸亮起萬千燈盞,在秦政眼下煌然一片,隨鳳傾月奔越上下浮動。
春風吹起春水的氣味,夜間稍冷,迎在秦政臉上。
又是這個姿勢。
可怕。
秦政雙手交疊,放在腹前,端端正正,紋絲不動,好似被鳳傾月抱起的一尊佛像。
他很佛地問:「老弟,你又想做什麼?」
《邪王獨寵》的世界存在對秦政來說很玄學的武功,作為男主角的司馬天擎,在全書中,除了刺客榜一陵恪外,司馬天擎一枝獨秀。
但見過那個與司馬天擎提槍大戰一天一夜的刺客榜一後,秦政目前對司馬天擎的武功水準也產生了懷疑——
不過再次,只要比除陵恪外剩餘的十二傑要強。
問題就不大。
鳳傾月一心趕路,沒回答秦政。
也或許是鳳傾月根本不想搭理秦政。
秦政也不介意,繼續問:「那你想去哪呀?」
雖說本世界存在武功,但被鳳傾月這麼抱著從簷角瓦頂躍過,不知是否是錯覺,或是秦政對本世界武功還不夠熟知——
秦政總隱隱約約感覺出鳳傾月不像是武功,與他不一樣。
至於是別的什麼,秦政也說不出來了,只好像比起秦政前幾日對輕功的體驗,鳳傾月動作好像更迅敏、更輕忽,像風似的。
秦政一邊問一邊胡思亂想:
難道林墨羽真練過氣功?
可氣功不能被歸總到武功門派的一種嗎?
鳳傾月低眼看了一眼秦政。
秦政一震,連忙把手交疊好,端端正正放在肚子上,拱了拱腰,在鳳傾月雙臂間繃得筆直,試圖以儀態表示出他的心無雜念。
宇直不gay。
秦政繃了半晌,繃到腰酸背軟,只能言語規勸:「我是打不過你,但小老弟,我勸你每天想些積極向上的事,別想跟我做些亂七八糟的事。」
說完秦政一頓,又覺不夠,於是又添:「你就算把我帶到這裡來做些亂七八糟的事,我跟你發誓,我明天馬上就忘。」
鳳傾月聞言沉默。
許久,他挑眉問:「亂七八糟的事?操你嗎?」
操他媽?
秦政不開心:「好好說話,你罵我幹嘛?」
鳳傾月又默了半晌,像氣笑了:「……好,我在這裡操你,你明早忘了也行。」
秦政倒吸一口氣:「放我下來。」
「若我不呢?」
秦政震怒:「沒有不!放我下來下來下來!」
鳳傾月懶得再理會秦政。
秦政不屈不撓,反覆重複:「我要下來我要下來我要下來……」
跟03學的。
效果顯著——
「閉嘴。」
「若我不呢?」
鳳傾月停下來。
秦政不知道鳳傾月現在將他帶到哪了,只看見是處很高的屋簷,俯瞰著大周京城,遠處燈火星星點點地瀰散開來,春夜的風沒了街市瓦樓的阻擋,吹得二人衣袖翻飛。
鳳傾月一停腳,秦政斬釘截鐵、抓住機會,以腰為支點,以推鳳傾月胸口提供反向加速度,一隻腳晃晃悠悠地向下抻,準備著陸。
但秦政沒想到。
小老弟變狗了。
站在只容得下一個人的簷角上,鳳傾月忽然鬆了手。
秦政掉了下去。
秦政仰面向下,與鳳傾月四目相對,然後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一秒失重,耳邊風聲迅疾。
秦政慢了半拍,快掉在地上的時候才想起運起真氣。
那一秒半秒之間,秦政模模糊糊看見鳳傾月自簷頂躍下,風鼓起衣擺,他衣靴俱黑,在夜空像展翅盤遊的鴟鴞。
下一秒。
秦政被接住了。
涼風把秦政手指都吹得冰涼。
秦政愣了半天,抬頭。
他看見剛才看明明在他上面的鳳傾月,卻先一步著地,接住了他。
「嘶——」秦政倒吸一口氣,「你怎麼接住我的……不對,你他媽把我扔下來幹嘛?!」
秦政終於回過味來鳳傾月剛才做了什麼,當即大怒,在鳳傾月接住他的手臂間開始掙扎,但蹬腿太娘,秦政只能仰臥起坐,腿彎勾住鳳傾月手臂,試圖像勾單槓一樣挺腰憑空坐上來。
但失敗了。
鳳傾月倒仍秦政折騰,涼涼道:「你說一遍剛才的話,我把你從樓頂丟下來一遍。」
秦政怒目相對:「我說什麼了?!」
鳳傾月皮笑肉不笑:「你認為呢?」
秦政吸了吸鼻子,悍不畏死:「放我下來。」
秦政負隅反抗到最後一秒。
但仰臥起坐失敗了。
一番折騰,在鳳傾月回答秦政前,秦政在鳳傾月懷裡翻了個面兒,原本是臉朝臉被托在鳳傾月手臂間,現在秦政臉朝地。
「疼疼疼疼疼!腰折了……」
「……」
魏寅莊實在熬不住這傻子,只能把原地翻身的鎮北王放了下去。
他也僅僅是不想見鎮北王與鳳傾離牽連太久罷了。
鎮北王終於得了自由身,連忙跑出去數丈,到遠處整理好了衣襟腰封,才向魏寅莊這邊覷了幾眼,又悄悄走回來,正色道:「說實話,我覺得,我得問你幾件正事了。」
魏寅莊聞言嗤笑:「正事?」
鎮北王又悄悄湊近了一點,翹起腳搓了搓魏寅莊頭頂:「比如嫁人生兒,相夫教子……」
話沒說完,鎮北王就被「叭」地打到一邊去了。
鎮北王捂著腦袋自閉了一會兒,又捲土重來,但老老實實站在原地沒再去搓魏寅莊頭髮:「你怎麼來的這裡?」
魏寅莊偏過臉,語氣尋常:「睜眼閉眼之間。」
鎮北王聽了皺了皺眉毛,似乎想起很多想說想問的事,但最後鎮北王猶疑了半天,僅僅問:「你也不清楚嗎?」
「算是。」
鎮北王茫然地站了半晌,又問:「你是變成相府三小姐了嗎?」
「算是。」
從林墨羽變成鳳傾月一事,一旦被那個傻子知道,魏寅莊預想那傻子應當有很多事要問他。但魏寅莊又等了許久,也沒再等來鎮北王第四個問題。
「問完了?」
鎮北王懵懵懂懂點頭:「應該吧。」
魏寅莊忽然笑了。
這傻子比他想像的還傻。
那三個答案不問自知的問題,能推測出什麼呢?
於是,他問:「那你呢?」
鎮北王被他一問,怔了一下,隨即篤定答:「和你一樣。」
不知曉別人的情況,也無意讓別人知曉自己的境地。
鎮北王問得愈少,一句「和你一樣」反饋回的信息也愈少。
可也不能求全責備鎮北王在隱瞞什麼。
魏寅莊安靜地注視了鎮北王片刻,也沒有再說什麼,捏了捏鎮北王耳朵。
鎮北王眼睛不自然地挪向一邊,似乎想閃避過去,但最後還是沒有躲開,魏寅莊捏住的耳朵有點熱。
回王府時。
秦政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下午出王府,他不是出去找鳳傾離回來完成「夜夜歡寵」的月常任務的嗎?
於是。
是夜,鎮北王妃所居住的雲麓閣,尖叫至晨曦。
清晨,秦政頂著黑眼圈和嗡嗡作響的左右兩邊耳朵,穿戴好朝服,上朝去了。
秦政真的困。
特別是在去上朝的路上。
道理像是每天起床上學,最困的時候不是在洗漱吃飯的時候,而是去上學的路上,以及自習課程即將開始的時候。
以及上課後到下課前之間的所有時間。
朝間,秦政立在朝臣前列,持笏昏昏欲睡,宣文帝問時,秦政一律「皇上英明」、「皇上神武」、「皇上神機妙算」。
吹得兩側朝臣看瘋子似的看秦政。
秦政不為所動,意識昏沉。
直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早朝結束了。
不知道誰搡了搡原地睡著的秦政,焦急道:「王爺,陛下宣您過去!」
秦政晃了一晃:「去哪?」
「勤祿閣!」
秦政又晃了一晃:「勤祿閣是什麼東西?」
「……」
一刻鐘後。
秦政在勤祿閣中跪禮,瑟瑟發抖:「臣……參見陛下。」
現在。
秦政醒了。
三月初二,宜去世、殯葬、入土。
大凶。
似乎上次來時,宣文帝也在寫字。
宣文帝慢條斯理地將墨筆遞給一旁的宮人,輕聲道:「阿擎不必如此拘束,起身罷。」
宮人收好筆墨,替宣文帝淨手後魚貫一般退出了勤祿閣。
幾恍神的功夫,勤祿閣竟只剩下了秦政與宣文帝二人。
秦政一邊乖乖起來,一邊問03:『司馬天擎打得過司馬瑾的吧?』
「請您自行探索。」
『……』
什麼垃圾系統。
宣文帝重新坐回桌前,溫和地望著幾尺外站著的秦政,像是在端詳。
沒人開口。
宣文帝沒說話,秦政也沒吭聲。
秦政不知曉宣文帝在想什麼,只勤祿閣寂靜一片,靜得壓抑,愈靜似乎勤祿閣中空氣便更沉重上一分,宣文帝的目光像融進了沉沉鬱然的霧靄,秦政什麼都看不清。
秦政被盯得頭皮發麻。
『03,我要死了的話,有什麼後果嗎?』
「重來一遍,您無需擔心。」
『呵。』
終於。
宣文帝慢慢道:「阿擎,過來。」
嘶——
他錯了。
秦政悔不當初。
昨天,陵恪說得沒錯,是他狗急跳牆、牆上開花。
居然用了03從網上給他下載下來的同人本。
現在,朗誦完同人本,他要gg了。
秦政對宅鬥宮鬥朝鬥一無所知,他只是個純粹的數學系學生,連偶爾看的小說都是可憐小地球如何逃脫魔鬼大太陽的魔幻主義鄉村未來愛情故事。
現在,秦政慌了。
數學救不了他。
魔幻主義鄉村未來愛情故事,也救不了他。
秦政蔫蔫巴巴走過去,乖乖喊:「皇兄……」
現在再繃司馬天擎的人設已經不現實了。
火上澆油。
但秦政還有一絲猶豫。
『03,你說我現在再裝出鎮北王傳聞中的樣子,是不是會好一點?』
「請您自行探索。」
『……』
「嗯。」
秦政一時茫然,又忙著與03對話,沒聽見宣文帝已經應了他一個字,又夢沒醒似的,重新喊:「皇兄。」
宣文帝露出一絲平靜的笑:「阿擎好久沒喊過朕皇兄了,今日要一次補回來嗎?」
秦政:「……」
等等。
好久沒喊司馬瑾皇兄。
但上次秦政喊的還是皇兄。
意思是——
司馬天擎以前不喊司馬瑾皇兄。
這他媽。
掉馬了。
秦政枯了。
並閉上了嘴。
說一句錯一句,少說一句少錯一句。
秦政沉默地低下了頭。
然後秦政在宣文帝那張金絲楠烏木的鏤龍桌案上,看見一張畫像。
畫像上是個十五六的少年,箭袖黑衣,烏青腕甲,姿儀風流,居絹本左側,踏著一塊似石非石,只有幾筆勾勒,又像是白色臥獸的東西,挽一輕弓向右意欲射下什麼。
右邊亦只用硃砂勾塗出寥寥幾筆,像是只紅色雀鳥。
秦政一震。
這少年,長得真像鎮北王。
而且沒畫嘴。
秦政直勾勾盯著少年嘴那處的空白,吸了吸鼻子。
宣文帝坐著,秦政站著,所以看秦政時宣文帝要仰著臉,可宣文帝也不在意,隔過桌案輕輕牽過秦政的手,道:「阿擎來得太早,朕還沒畫完……阿擎來幫朕畫完這幅畫好嗎?」
秦政頭皮炸開一片,舌頭和腦子一樣僵硬,宣文帝這麼一說,秦政卡住了。
回答什麼?
不清楚。
拒絕嗎?不行。
可要幫宣文帝畫完這副畫,難道要親自提筆給自己添一張嘴巴?
有嘴還不如沒有。
秦政卡了半晌,憋出一句驢唇不對馬嘴的:「皇兄英明神武,臣不敢妄動。」
宣文帝神色不動,平和笑道:「阿擎少年時的畫像,有何不敢動?」
「不敢動。」
「阿擎,來,到朕這邊。」
「不敢動。」
「……阿擎莫怕。」
「不敢動。」
宣文帝:「……」
秦政已經自暴自棄。
但宣文帝嘴邊的笑意從未消減下去過半分,他站起身,鬆開秦政的手,轉過桌案到秦政身旁,撫過秦政發頂,含笑道:「轉眼你已與皇兄一般高了……大周的鎮北王,朕的戰神,怎會說出『不敢』二字?」
秦政自閉了。
然後斬釘截鐵:「不敢動。」
「……」宣文帝沉默了半晌,像在細細思慮一件事,許久,宣文帝取下一隻筆遞與秦政,「我與阿擎已許久未曾親近了,我亦心下內疚。不若如此,阿擎若是不會畫,我來教你如何?」
秦政嚥了口口水,苦哈哈接過筆,胡亂答:「謝主隆恩。」
宣文帝像是被逗笑了似的,自然地將秦政鬢間的落發挽到耳後。
秦政嚇得握筆蘸墨的手一抖。
「阿擎會畫畫嗎?」
「不會。」
「那阿擎以前畫過畫嗎?」
「沒。」
「好,我來教阿擎怎麼樣?」
「不敢動。」
「……」
「皇兄我錯了,您請。」
說教畫畫。
是真的在教畫畫。
宣文帝從背後過來,攥住秦政握筆的手,一筆一筆帶著他走勢轉鋒,在秦政耳邊輕聲細語丹青用色構圖。
直到出宮時,秦政腦子都是懵的,鼻尖似乎還有宣文帝身上的沉香氣。
也直到出宮時,03除了頒發任務外,罕見地主動與秦政搭話:
「秦先生,您或許有興趣瞭解一件事。」
秦政還沉浸在自己須尾俱全出宮的不可思議中,看03也格外順眼:「說。」
「宣文帝要求您完成的畫像中,鎮北王居左,為武官一側,腳下乃大週一品武官朝服之象白虎,所射右側,乃文官一側,所射右側之物,乃大週一品文官朝服之象朱雀。」
「所以呢?」
「畫中行為,等於謀反,請您多加注意。」
秦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