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世.第二十七章

　　戀人之間需要信任、陪伴、熱愛和忠誠。

　　喬如姮原先一直覺得，這幾點很難長久同時做到。

　　愛總是難以複刻的特殊情緒，我這一刻對你喜歡終於衝破了平常的界限，達到了愛的標準，可是我又怎麼能確認以後仍然會愛你呢？

　　是所有人都不能做到嗎？還是對特定的人可以做到呢？

　　現在喬如姮知道了，是對特定的人可以做到。

　　兩個人胡天昏地鬧了一場，喬如姮出奇的沒有睡意。

　　大概是意識到了自己情感的轉變，並且情感的宣洩物件就在身邊，所以她說不出來的有種興奮感和酸澀感。

　　她想到了殺青前的那場戲。

　　喬如姮手緊了緊，她趴在容煜懷裡，輕聲喚了喚了他：」容煜。「

　　「沒睡？」容煜摟著她，捏了捏她胳膊。

　　「沒。」她說著，乾脆從床上坐了起來。

　　容煜也就依著她開了床頭燈，從床上坐起來，柔和的燈光打在他側臉上，形成完美的剪影和輪廓描繪，喬如姮認真道：「我有件事...必須要跟你確認。」

　　容煜嗯了一聲，溫柔的看著她。

　　喬如姮深呼吸了一口氣，腦子裡在措詞，想了一會兒才道：「殺青前最後一場戲，我拍得很難受，本來也不會那麼難受，可是我認得出來，儲昊的那封信是你的筆記。」

　　「秦導說，確實是你寫的。在認出你筆記的那一刹那，我腦子裡竟然浮現出你寫信時的模樣...不對，準確說是，儲昊寫信時的模樣。「

　　「你知道我那一瞬間是什麼感受嗎。」

　　喬如姮定定看著容煜，「你老實告訴我，我們拍戲的那些片段，你是不是真的經歷過？」

　　「你經歷這些的時候，我在不在？」

　　容煜頓了頓，他眸光閃了閃，好半天喬如姮沒出聲，他也就沒出聲，周圍非常安靜，似乎是察覺到了喬如姮堅決的態度的態度，他才淡淡道：「不是說不問了嗎？」

　　「我不問你就騙我？」喬如姮壓著他這話音剛落就逼問著。

　　「我什麼時候騙你了。」容煜一副坦蕩蕩的樣子。

　　「你...」喬如姮頓了頓，一下子卡住了。

　　因為確實也沒騙她，是喬如姮自行理解的他們在異世的結局是一起回來的，現在想想不是，中間容煜只是沒有否認罷了。

　　「你誤導我。」喬如姮有些氣急，眼裡有些難過，「為什麼不說呢，我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離開後你在那邊待了多久？」

　　容煜抬手將她頰邊的碎發挽到了耳後，「都殺青了，知不知道也沒有那麼要緊。」

　　「這當然要緊。」喬如姮又激動了，這種事情怎麼會不要緊？

　　「容煜..」喬如姮抖著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舒緩情緒，好半天才繼續道：「這是我們兩個一起的記憶。」

　　「對。」他答得很快，「可你現在想不起來，那要不要告訴你決定權在我。」

　　喬如姮一時無言，她定定看著容煜，一下子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容煜挑眉，也就這樣回望她。

　　喬如姮咬了咬唇，鼻子發酸，她眸子忽然閃現出水霧，吸了吸鼻子。

　　容煜原本波瀾不驚的眸子終於閃了閃，他似乎有些無奈，聲音都不由自主放軟了許多，「又哭？」

　　喬如姮呼出一口氣，眨眨眼，將眼淚憋了回去。

　　她想了下問道：「是不是我說了愛你，你也仍然不會告訴我？「

　　容煜抿唇，不置可否，「不然先試試？」

　　喬如姮嗷了一聲，乖乖看著他輕聲道：「我愛你。」

　　「好。」容煜笑了笑。

　　喬如姮一頓，委屈的看著他，「你果然騙我。」

　　「沒有呢，我說的是試試。」

　　喬如姮深深看了他許久，忽而撲進他懷裡，緊緊的抱住他。

　　容煜摟著她，低頭吻著她的額角，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喬如姮將臉埋進容煜懷裡，糯糯道：「對不起。」

　　「我先前，根本沒有這個概念。「

　　或許是容煜一個人在那邊留了很久，這件事情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所以她壓根就沒有往這個方面去想。

　　但是拍戲的時候就不一樣了，人會沉浸到那個狀態裡面去後會想到平時很多想不到的事情。

　　喬如姮心口悶悶的痛。

　　容煜受了很多苦。

　　一旦這個念頭冒出來，就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了。

　　容煜怎麼能受苦呢？他這麼耀眼的人，怎麼能受苦呢？

　　她輕聲道：「我連想到這件事情都需要抱著你才能安心。」

　　「可那個時候你沒有我，你是怎麼過來的？」喬如姮說著，呼吸又開始急促，她吸了吸鼻子，「對不起。」

　　她輕言細語，軟軟道：「容煜，我現在問你也並不是要證明什麼，我只是...心疼你。」

　　容煜呼吸有幾秒的窒住。

　　不得不說，喬如姮這話說起來還是挺戳人心窩子的，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哪兒學的？嗯？」

　　喬如姮抬起頭看著他，偏頭蹭著他的懷抱，「我真心疼你。」

　　他摸了摸喬如姮頭髮，神情很溫柔。

　　喬如姮眸光閃閃，眼裡還帶著水霧，執著的望著他。

　　「寶寶，很多情況下結果是好的就可以了。」容煜今天脾氣格外的好，非常有耐心的跟她解釋。

　　結果是什麼？

　　這話喬如姮沒問，因為結果就是他們都回來了，也在一起了，追不追究這點記憶，並不影響這個結果。

　　「過程不重要嗎？」她忍不住問道。

　　怎麼會不重要呢？

　　非常非常重要的。

　　容煜深深的看著她，目光幽遠又延綿，腦子裡不由自主想到了之前那些事情。

　　病房裡空無一人，他坐在病床前，忍受著無邊的苦楚，分不清白天與黑夜，沒有盡頭的折磨。

　　控制不住情緒的時候，往往是暴動且極端的，他不止一次想過，為什麼喬如姮會死掉。

　　甚至每次在他青筋直冒，渾身冷汗倒在床上的時候，他就會產生幻象，她死前的纏綿的眼神，餘熱的體溫和如刀絞般的心痛，伴隨這些一起前來的，還有她這個人。

　　偶爾運氣好的時候，能看見她對自己笑，能聽見她說話，是他難以忍耐的被放逐停留的時間裡唯一那一點好運。

　　他想死，又沒那麼敢死。

　　萬一提前自盡之後都沒有回去呢，萬一只要他一個人回去了呢，萬一她真的不在了呢？

　　這麼多萬一，要將兩個人的命運賭進去，容煜賭不起。

　　他偶爾清醒，意志消沉，時常失控，卻樂在其中。

　　所以江夢生來問他為什麼不配合治療的那一次，他難得清醒。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不重要，這些人的死活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他想要回去，想要見到喬如姮，就只能按照劇情發展來死，又怎麼會配合治療。

　　「你這樣，孟清漁也不願意見到的。」

　　他還記得江夢生說這話時的模樣，痛心疾首，悲天憫人。

　　他也記得自己當時嗤笑一聲，不屑一顧又癡念。

　　江夢生還在勸說，他打斷後面的長大論，「我愛她，你知道嗎？」

　　江夢生一愣。

　　「你知道嗎？」見她沒有回答，他又問了一遍。

　　江夢生遲疑點點頭。

　　「對啊。」容煜記得他當時輕聲道，「你知道我愛她，可是她不知道。」

　　「我說了我愛她，她聽不見了。」

　　提起筆寫下儲昊那封信的時候，他的記憶開始重疊。

　　在那頭裡，他也給喬如姮寫過信，最多的是，今天天氣很好，我非常想你。

　　萬一寫信的時候忽然犯病了，那紙上被記下的多數就是，疼。

　　滿張紙的疼，大大小小，寫得時候歪歪斜斜，清醒了以後看還會覺得可笑。

　　痛苦、癡狂、撕心裂肺，這些全是他的記憶，如今再回想起來的時候，只覺得如夢幻泡影，除了難過和心疼，好像那些極端的想法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他已經開始模糊這段痛苦的記憶，失控僅存於記起的那一晚。

　　「容煜。」見他久久不說話，喬如姮小聲叫他，眨著大眼睛看他，「你想到了什麼？」

　　容煜收斂起目光，目光裡的淩厲和糾纏，在看見她的時候最終被化為繞指柔，他伸出手撫摸的喬如姮光潔的臉龐，「寶寶，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時候想起來什麼時候作數？」

　　「對。」喬如姮以為，這是她什麼時候想起來，什麼時候跟她算帳的意思，她一愣，「你是....要說什麼？「

　　「我要說，什麼時候想起來什麼時候作數，如果想不起來...」容煜停了下，溫和看著她，平靜道：「就算了。」

　　在那邊彌留之際，他心裡想的念的求的全是，拜託她一定要活著。

　　如果喬如姮能平安回去，愛不愛他都不重要了，他只要她好好活著。

　　現下喬如姮活蹦亂跳，乖乖的被他抱著，甜甜軟軟的說愛他，又有什麼必要去讓她想起那些無比煎熬的記憶呢。

　　喬如姮很顯然被他這種說法震到了，她喃喃道：「那萬一我真的一輩子都想不起來呢？」

　　容煜勾了勾唇，「說愛我是騙我的？」

　　「沒...」喬如姮靠在他懷裡，忍不住道：」可是...「

　　「沒有可是。」容煜打斷她，「你對你現狀滿意嗎？」

　　現狀？

　　非常滿意啊。

　　雖然公司的事情沒有解決，可未來是光明的，有很好的作品在不久會播出，還有一個無敵好的男朋友，寶貝得不得了，有什麼不滿意的。

　　她嗯了一聲。

　　「我也是。」容煜低下頭親吻她煽動的睫毛，「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小如。」容煜喚了聲她的名字。

　　喬如姮快要陷入容煜的溫柔陷阱了，她貪戀著容煜的身上的溫度，靠在他應了一聲。

　　「寶寶。」容煜又喊了一遍。

　　「怎麼...」喬如姮仰頭看他。

　　容煜眼裡含笑，「我愛你。」

　　喬如姮一頓，再大怨氣也散了，她看著容煜眼睛，沒忍住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唇。

　　容煜也壓著她的唇啃了一口，含糊道：「聽見了嗎？」

　　喬如姮臉蛋紅撲撲的，眸光閃閃看著他，「聽見了。」

　　好。

　　聽見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