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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樂》第11章
☆、第10章 四喜人

  李意闌拋出了他的猜想。

  江秋萍反應最快,先是猛然怔住,凝思了一會兒後大喜過望,心想此人不愧是秋毫君李遺的同胞兄弟,才思敏捷、直切要害,天生就是吃刑獄這碗飯的料子。

  他笑容滿面地說:「經大人這麼一說,我忽然覺得或許不止這三樁,而是五樁案子都跟線脫不了干係,想一想,白骨為什麼能夠自己動?」

  張潮似乎跟他特別心有靈犀,默契而淡定地接過話道:「木偶戲。」

  吳金咋舌道:「把人骨頭當木頭使啊?」

  寄聲一臉認真:「也不是不行誒,骨頭、木頭都是頭,連雕工都省了。」

  郡守和師爺下眼瞼抽動,對於寄聲不尊重死者的言辭都有些無語,不過於師爺好歹是衙門的智囊,也有幾分聰明才智,他心裡揣著不同的見解,又不好直接否定上級,臉上不自覺就有些兩難的神色。

  好在李意闌也不是天馬行空的人,他提完猜想,就開始考慮實踐的問題,他道:「白骨寫字,乍一聽用技藝高超的木偶戲來解釋似乎行得通,但仔細推敲,當中的疑點還是很多。你們看,既然是木偶戲,那操縱的線和操縱的人呢?根據饒臨百姓的供詞,除了那位老婦人聽見了機樞聲,其他人什麼都沒注意到。」

  江秋萍盡力從對面為他提供著可能:「五處案發地都是極其混亂的場所,或許他藏得比較隱秘,善於掩人耳目,而且技藝獨特,尤為高超。」

  張潮打斷道:「姑且就算有這種可能,那麼除開白骨會動,它們要在這五種集會裡出現,光靠木偶的牽絲線可做不到。」

  江秋萍一邊點頭一邊反駁:「可我們總算是找到了一處可以下手去查的地方,不是麼?」

  寄聲往桌上一趴,有點茫然:「木偶戲是有了,可我們去查哪一處呢?整個中原那麼多做偶耍偶的,我們就是查到老死也不一定查的完哪。」

  他說得有點道理,可也不能因為不可能就坐在家裡乾耗著,線索永遠不會平白無故地掉落出來,得出去找,才有可能更接近真相。

  李意闌鼓勵道:「不能這麼悲觀。錢大人雷厲風行,案發當天就封了城,嫌犯很有可能還滯留在城中,我們先從城門的賦役房查起,看有沒有帶木偶進城的藝人,然後說不定出了門,會有意料之外的新發現。」

  江秋萍補充道:「我覺得城中的木造作坊也值得探一探,萬一對方為了排避審查,是就地取材呢?」

  李意闌點點頭,環顧四周道:「還有提議嗎?」

  大伙輪番搖了一遍頭,謝才一直沒找到插話的機會,這會兒立刻上前說:「大人,那下官即刻下去,叫人將東西城門的賦役薄和城中大小的木作坊名單,給您送過來。」

  「有勞了,」李意闌說完又補了一句,「只把作坊的名單羅列給我就行,賦役薄就算了,城門我要親自走一趟。」

  謝才不知道他去城門幹什麼,但還是點頭道:「是,請問大人打算什麼時辰過去?下官好叫人準備車馬。」

  李意闌剛要說話,不料卻來了一陣氣胸,咳了一通才說:「衙門的馬車太招搖,我用不上,這些瑣事寄聲來安排就行,謝大人忙公務去吧。」

  謝才離開之後,李意闌讓師爺帶他們先去了重牢,寒衣節的嫌犯史炎就被關在那裡。

  史炎獨居一間,隔著圓樟木能看見他側躺著蜷縮在木板床上,被鎖鏈碰撞的聲音弄得直往牆壁上貼,似乎有些畏懼這種動靜。

  接著他一被架出來,寄聲就明白這人怕的是什麼了。

  卷宗上記載史炎三十有六,可眼前看來,說他有五十都有人信,他頭髮花白、骨瘦如柴,臉面、脖頸、手上都是血痂,盯著他們的目光躲閃而慌亂,李意闌咳一聲都能給他嚇一哆嗦。

  這明顯就是被上過重刑的徵兆,而更諷刺的是,由於白骨案過於巧妙複雜,他連屈打成招,求個速死的結局都得不到。

  當時的刑罰這裡的獄卒都有份,提他的人見李意闌喜怒不形於色,心虛使得他們妄自將這種沉默臆測成了怒火中燒,因此大氣也不敢出一下,牢裡一時靜得有些可怕。

  比起生氣或者難以置信,李意闌此刻最強烈的情緒卻是無奈,他想起了一個貴人,說過的一句話。

  天下太大了,任何事情的發生,都不可避免。

  他沒有刁難那兩個獄卒,揮了下手讓他們下去了:「給他拿床褥子、弄點粥來,然後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兩人鬆了口氣,逃一般地跑走了,剩下李意闌和他背後杵著的四個人,各自用不同的神色打量著這個可憐的犯人。

  李意闌看了眼對面的長凳,對史炎說:「坐吧。」

  史炎歷經威逼利誘,像這種起初如同春風般溫暖的套路也不是沒見過,可最後基本都殊途同歸,不外乎一頓大刑伺候。他聞言「噗通」一下就跪到地上,賣力地求起了饒:「大人饒命,小、小人說的都是實情,說一百遍、一千遍都是如此,求大人明鑒,高抬貴手啊!」

  說到末尾時他跪成五體投地,嗓音顫得厲害,已然有了痛哭失聲的趨勢。

  誰也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麼劇烈,這情形看著太失男兒氣概,但結合他的不幸遭遇,眾人不由得都有些心生憐憫。

  李意闌平和地說:「你說實話,我就不叫人打你,起來吧。」

  為了逃離痛苦,史炎說過太多的「實話」,他混沌的腦子感覺不出李意闌是哪一種官,也不清楚這人想聽哪種話,他只是驚魂未定地站起來又坐下,卑微地聳拉在李意闌對面,提心吊膽地準備聽候這人發落。

  李意闌的眼神並不凌厲,但注意力卻分佈在史炎的臉上:「根據訴訟狀,你說白骨案的主使人是你,但你又說不出實施的細節,為什麼?」

  史炎猛然怔住,悲哀憤怒與無力抗爭頃刻就佔據了他的雙眼。

  這是他第二次面對這個問題,第一個問他的人是錢提刑官的屬官,當時史炎抱著一絲希望,大喊因為罪犯不是他,然後就被拔了十片手指甲。

  只要還活著,史炎就無法忘記那種尖銳的痛楚,他細細地顫抖起來,囁嚅道:「我、我忘了。」

  李意闌看著他,淡淡地重複了一遍:「史炎,我要聽實話。」

  史炎手忙腳亂地往桌子下面溜,又要跪到地上去,卻根本不為自己辯解。他根本就不是犯人,可朝廷需要一個犯人,世道於他已然黑白顛倒,哪裡還有什麼實話。

  可從頭頂傳來的聲音,卻讓他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雖然目前破案的可能性不大,但這可能是你這輩子,唯一一次能夠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我最後問你一遍,為什麼?」

  史炎趴在嘶嚎了一陣,沒有人打擾他,他收拾情緒也快,再抬頭的時候眼底多了些感恩戴德,朝李意闌磕了個頭才起來,兩眼通紅、聲音嘶啞地說:「因為不是我幹的,我……咳不,小人就是想伸冤,也得有那個能耐啊。」

  李意闌沒動聲色,讓他仔細回憶了當年於月桐死後的判案,以及這些年他潛逃在外,又是怎麼被抓捕歸案的。

  史炎交代的案情跟當年的卷宗基本吻合,屬於錯判,潛逃無非也是大隱隱於市,在至寧縣的石匠坊中當學徒,交代的被捕細節也平平無奇。

  「……有位主顧,下了二兩銀子的定金,要求我們打一塊石碑送上門去,可我送過去以後,才發現他家中並沒有人,我在回程的路上,被巡街的捕快給認出來了。」

  李意闌沒問出什麼不尋常的東西來,頓住的片刻裡想起史炎怎麼也算一個專業人士,便集思廣益地問道:「想必你也聽過扶江的白骨案,我想問問你,白骨忽然從石碑裡頭冒出來,這有可能嗎?」

  史炎哪想得到他會忽然問出這種問題,愣了好一會兒才開始想,又想了半天才作答:「要把白骨藏在石碑裡倒是不難,在中間挖個洞就是,但要讓它……冒出來,好像不太可能吧。」

  江秋萍激動地幗了下掌,喜上眉梢地怪自己愚鈍。

  木偶線加挖洞藏匿,扶江的白骨出現的路子,好像就可以推敲一番了。

  正好在這時,被褥和熱粥送了進來,李意闌等人也沒多作停留,像來時一樣匆匆地走了,趕在午飯之前,他們還能去找那老婦人談一談。

  路上江秋萍分析道:「或許扶江那塊『念子石』上,還真藏著一些玄機。」

  扶江的卷宗多半是寄聲在看,他不贊同地說:「不像啊,好些人都說了,那骷髏是從石碑前面冒出來的,還擋字兒來著,不是從上面或旁邊。」

  江秋萍自然明白,他笑著道:「反正沒事做,看看也不虧嘛。」

  寄聲立刻在心裡偷偷罵他,奶奶個腿兒的沒事做哦,他主子腳不沾地都快成陀螺了。

  李意闌卻不領他的心意,跟江秋萍狼狽為奸地說:「確實,扶江的事稍後我讓寄聲去安排。」

  至於許別時的生死疑團,他今天一早就已經飛鴿傳書到崇平,請他大嫂幫忙打探去了。

  老婦人就住在菜市的巷子口,離衙門不算遠,他們索性走的路,於是還不到目的地,就見那老婦人在混餛飩攤子旁邊賣炭,手裡捏著針線,同時在納千層底。

  李意闌雖然是便裝,但一次上去五個人,也會給老人帶來麻煩,於是他讓寄聲假意買炭,將老人引到了巷子裡。然而打聽來的信息卻和狀紙上區別不大,除了疑似聽見了轉紡車的聲音,這老婦人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

  十二月初五,未時一刻,慈悲寺,己過堂。

  了然方丈坐在蒲團上,給對座的人倒了杯茶:「嚴五,這次叫你回來,是有件事托你去辦。」

  嚴五寺中打通了木人巷的俗家弟子,雖然生得五大三粗,但逢年過節都會回寺中來幫忙,為人也是粗中有細,備受方丈信賴,所以這次被叫回來辦知辛那件差事。

  嚴五合著掌,神態恭敬但語氣爽朗:「方丈說就是了。」

  方丈笑瞇瞇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張圖紙,遞給他說:「再過幾天,就是寺中的法會了,還缺這件供養的物什,你對城中比較熟悉,勞你盡快找人打造出來。」

  嚴五接過來撐開一看,發現紙上畫的是兩個撅屁股的娃娃,相互顛倒著貼在一起,組合成的一個怪玩意兒,他看不明白地說:「方丈,這是什麼?」

  方丈也在看那張紙,越看越覺得奇妙,他解釋道:「這是四喜人,兩名童子,經過連體的巧妙組合適形,就變成了四個,象徵紅塵的四件喜事,招福來喜,是法供養的好物品。」

  嚴五一看還真是,橫著看是兩名趴著的童子,豎著看也是倆,只是變成背對背蹲著的模樣了,實在是有趣,他將那張紙顛來倒去,笑著說:「這要怎麼打造?」

  方丈:「時間緊迫,木造的就行了,找個手藝好些的師傅。」

  嚴五領了任務,匆匆下山打點去了。

  他走了以後,知辛才從內堂中繞出來,眼底有些哀色,他對方丈鞠了一躬,抱歉地說:「對不住,連累方丈為我造口業了。」

  他不方便打草驚蛇,萬一消息透露出去,讓竊賊得知慈悲寺的僧人已經近在咫尺,怕會提前一步跑得無影無蹤,但委託方丈定制供養物就平常多了,因為四喜人木偶雖不多見,但好歹不是超谷道人的獨門創作。

  這種小偶人很早以前就有,只是因為雕工太過複雜,被很多木匠給拋棄了。但能攻克下《木非石談錄》的人卻必須會刻,因為那本談錄的第一頁上,畫的就是四喜人。

  方丈直說無妨,然而兩天以後,嚴五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城中沒人刻得了這個木偶,都說太難,抓不著神韻。唯一一個有可能拿得下的木匠,七天以前在屋裡喝多了,醉死了。」

  內堂的知辛閉著眼打坐,心裡油然而生一種直覺,他來得不是時候,又好像正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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