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許景嚴是考慮了顧北的自尊心的， 沒有直接將人打橫抱走，而是找來了一個輪椅。

　　非常的貼心！但顧北卻不覺得。

　　他渾身上下每一個角落都寫滿了幼小無助又可憐， 保持心靈的最後一根底線，認為自己不能做一個太容易屈服的人， 一路都板嚴肅了小臉，只要許景嚴把他往前推一米， 他就警鈴大作地提醒他「這不是去測腦圖的路！」

　　許景嚴覺得他這模樣挺有意思， 於是慢悠悠地陪他說話「你怎麼知道？」

　　顧北說「我猜的。」

　　許景嚴挑挑眉毛，拉長尾音地哦了一聲「這麼瞭解我？」

　　顧北抿了抿唇， 心想那當然， 我可是連你草編裙下面長什麼樣都知道的男人！

　　但他不敢講，他怕。

　　抿完唇後，顧北小聲威脅「你再不放開， 我就要跳輪椅了。」

　　聽上去特別沒有底氣！

　　所以許景嚴理所當然地欺負他「你敢嗎？」

　　顧北「……」

　　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很逃避地偏過頭。結果那一塊正好有一面鏡面牆， 能讓他看見許景嚴的側身。

　　軍裝包裹的線條好看流暢， 讓顧北忍不住想起了早些時候在模擬器里看見的草編裙，於是這種好看流暢里一不小心就跑進去了點控制不住的黃顏色。

　　對方似乎注意到了顧北轉動的小腦袋， 順著一起看那鏡面牆，臉上帶了點漫不經心的笑意。

　　顧北小心臟立刻不安分地悄咪咪多跳了兩下！按都按不住的那種！

　　許景嚴好似察覺到了，還故意壓低了聲音，用以前在床上能讓顧北打顫的語調說「嗯？」

　　顧北輕輕抖了抖「……」

　　他要舉報許景嚴在軍營里搞顏料。

　　·

　　後面一路，顧北都僵直了脊柱沒有再和許景嚴說一句話。

　　他知道他反抗不了了，所以只想維持他剛剛想出來的底線， 做一個不那麼輕易屈服的男人。

　　顧北本來是要成功的。

　　如果許景嚴沒有在進門的第一時間就遞給他一瓶快樂水的話。

　　可見，快樂水簡直是他成為男人道路上的巨大絆腳石！

　　顧北一邊憤憤地想，一邊飛速打開快樂水猛喝了一口。

　　「吃嗎？」許景嚴一邊說，一邊從醫藥箱里拿出了個藥瓶「能幫助緩解你現在的症狀。」

　　顧北看了看自己眼中二十個許景嚴，又看了看那個藥瓶，正要伸手去接，許景嚴便將藥瓶微微收回。

　　「我建議不吃。」許景嚴說「這個副作用是可以自己克服的，克服之後有助於後續進出模擬器。藥物的話確實是會立刻舒服一些，但下次該受罪還是會受，適應期比較長。」

　　顧北比較關心另一件事，說「吃完了你會讓我走嗎？」

　　許景嚴看著他，玩味地笑了笑「你猜？」

　　顧北企圖用自己無辜的雙眼去打動他，說「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哦？」許景嚴挑了挑眉，思考了一下，露出動容的表情「真這麼想？」

　　顧北見有戲，瘋狂點頭。

　　許景嚴將那藥瓶在手中把玩了兩下，然後輕聲說「那我可得好好關一關你，讓你知道我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了。」

　　顧北「……」

　　一陣沈默後。

　　許景嚴衝他晃了晃藥問「吃嗎？」

　　「不吃了。」顧北癟嘴。

　　然後說「你再給我瓶快樂水吧。」

　　·

　　懷抱兩瓶快樂水，顧北成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他眼中許景嚴的數量巔峰值是二十六個，然後就開始慢慢回落，神智也清醒了起來。

　　但估摸他覺得快樂水太棒了，輪椅也很舒服，就那麼葛優癱著沒起來。

　　「六點半了。」顧北看了眼一旁的時間「我什麼時候能走？」

　　許景嚴坐在他面前「急什麼，聊聊？」

　　「不要。」顧北果斷拒絕。

　　許景嚴挑了挑眉，看上去對他的拒絕不以為意，而且很有一種顧北一定會和他聊的蜜汁自信！

　　顧北覺得自己被他的自信侮辱了，忍不住說「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特別過分？就很像那種……」

　　「哪種？」許景嚴回。

　　顧北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了「那種心術不正的導演。」

　　許景嚴聞言，目光不動如山地定定看了顧北一會，然後低頭輕笑了一聲，抬臉問「哪裡像？」

　　「哪裡都像！」其實光是那個臉就很不像了，但內心很想偷偷罵許景嚴的顧北被豬油蒙了心，閉著眼逼逼。

　　也就是因為他在閉著眼逼逼，所以完全沒察覺到，許景嚴的表情看上去有一絲絲的危險。

　　「比如呢？」男人嗓音壓低了說。

　　「他們喜歡這樣把人關起來。」顧北咬著習慣說「當然了，有一些人是自願的，但也有一些不是。就算不是，他們也會想辦法關起來，或者偷偷揩油。」

　　顧北越想越覺得像許景嚴。

　　「哦。」許景嚴沒什麼感情地應了一聲「有人關過你嗎？」

　　顧北眨眨眼睛，看向許景嚴那深不見底的眼睛，這才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雖然兩個人已經分手了，在這種事情上應該互相沒有關係了才對，許景嚴的情緒來得很不正確，但顧北就是有種心虛的感覺。

　　他大力吸了一口快樂水。

　　「嗯？」許景嚴看出他的逃避，周邊的氣壓變得更低了。

　　顧北輕輕咬了咬瓶口「沒有。」

　　許景嚴居高臨下地看他「實話。」

　　顧北有點緊張。

　　他在和許景嚴分手之前，其實就已經半只腳踏進娛樂圈了。

　　當時顧北在嘗試找工作，那會剛離開學校步入社會，有一陣處處碰壁的時期，最艱難的時候泡面都快吃不上。

　　顧北那時候都畢業了，雖然許景嚴的錢都是打進他名下的卡的，裡面的數字堪稱巨額，但顧北不想用，他想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可泡面吃久了真的很難吃。

　　所以後來有朋友給他說，他長得好，有個廣告背景板的工作可以給他介紹，工資不錯，顧北就去了。

　　就是那支廣告播出之後，酷哥找到了他，想和他簽約。

　　酷哥掛靠的經紀公司不太好，很小一家。朋友勸他別簽，顧北當時沒想過混娛樂圈，只想找個清閒的工作混吃等許景嚴然後一起變老，所以這事兒也就沒和許景嚴說，放在了一邊。

　　結果後來和許景嚴分手，酷哥剛好又來找他，各種馬屁要讓他成為全娛樂圈最霸道冷酷的萬人迷。他一個刺激，決心去闖蕩娛樂圈。

　　剛開始的時候志氣可大了！想著先定個小目標，吸十億粉，然後包養一萬個像許景嚴的小狼狗！

　　結果進圈第二天，顧北就痿了。

　　估摸著是還沒從分手裡走出來，他覺得全世界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許景嚴的。

　　當然了，走出來了也這麼覺得。

　　不過這是後話。

　　當時的顧北已經在頭腦一熱之下簽約了，痿了也沒得選，只能跟著酷哥混，當個佛系男星。

　　顧北是真的佛，在如今聯邦經濟高速發展下，其實像他這樣的十八線，努力跑跑一個月也能有個萬把塊的收益。

　　而他和許景嚴的同居房早在他十八歲的時候就改成了他的名字，許景嚴說是顧北父母留下的，所以顧北沒有房貸壓力，一兩萬塊夠他過得挺舒服了。

　　但，沒有壓力，佛系，並不代表那些潛規則不會找上門。

　　尤其是顧北這樣長得還特別……用謝磬禾的話來講，就是一枝花的初戀臉。

　　雖然酷哥堅決反對讓顧北走上陪睡的道路，全方面拒絕，被人罵不識好歹也是裝傻充愣。但偶爾飯局上，還是會碰到那麼些個色眯眯的老頭子。

　　顧北很敏銳，5s級反應力可不是蓋的。

　　老頭子下藥，顧北立馬就能聞出來，老頭子想摸，顧北就左三圈右三圈原地跳體操。

　　大部分時候顧北都躲過了，也由此變得越來越十八線。有時候明明去出席了節目，最後連一個鏡頭都撈不到，亦或者拍完了，二話不說戲份被撿得一乾二淨，錢也是沒有的。

　　只能和酷哥一起吃泡面。

　　兩個人齊心協力，卻抵不住公司施壓。某次，顧北被要求和某個此前多次、多場合想揩油糾纏他的大佬吃飯。

　　「然後？」許景嚴面無表情地抱胸靠在牆邊說。

　　顧北鼓了鼓腮幫「我告訴你，你別告訴別人。」

　　許景嚴說「嗯。」

　　顧北很警惕「誰也不准說。」

　　說完之後，顧北心虛地轉了轉眼珠「不是什麼好事，會被人找麻煩的。」

　　許景嚴冷笑一聲「嗯。」

　　顧北左右看了看「見面前一天吧，是個夜黑風高的晚上。」

　　許景嚴「？」

　　「我帶了個麻袋，偷偷打了他一頓。」顧北目光里閃過一絲狡黠「鼻青臉腫進醫院的那種，他帶了三個保鏢都沒打過我。」

　　許景嚴「……」

　　「我打完就跑了，事後也沒被發現，厲不厲害？」穿上衣服看上去就很弱雞，完全不能讓人和夜挑四人的猛男聯想到一起的顧北露出了求誇獎的表情。

　　許景嚴看他笑「厲害死了。」

　　·

　　兩個人聊完一陣，許景嚴看了看時間，覺得是時候讓顧北吃飯了。

　　不過他沒有放人，而是將顧北留在房間，自己推門出去，準備給他端飯。

　　顧北坐在輪椅上，期期艾艾地看著他的背影，想獲得自由的心情非常強烈。

　　然而許景嚴不放人的心意很是堅決，壓根不吃他這套，走出去的腳步都不帶停的。

　　直到推門出去的一瞬，許景嚴的腳步頓住了。

　　因為，馬爾道夫將軍就站在他的門口。

　　看見門突然被推開，馬爾道夫將軍微微一頓，臉上的表情不自在了一瞬，然後眼神便略過許景嚴，在顧北身上上下狠狠剮了一遍！

　　坐在房內的顧北小腦袋瓜原本還在快速思考，向這個古怪老將軍求助的可能性有多大，結果就對上了他這個目光。

　　瞬間感覺自己好像被看少了一層皮的顧北連忙挪著屁股往輪椅里縮，整個一大寫的慫。

　　馬爾道夫將軍見狀，表情僵硬，不太熟練地將慣性外露的鋒芒收斂了一點點。但由於真的很不熟練，所以效果甚微。

　　「您怎麼在這？」許景嚴淡聲問。

　　馬爾道夫將軍冷哼一聲「我來散步。」

　　聽上去就非常養生呢，顧北簡直想為他鼓掌。

　　許景嚴也不問他為什麼到自己房門口散步，微微頷首，做了個您請的表情後，就想關門往外走。

　　「等等。」馬爾道夫將軍叫住他。

　　許景嚴看他，顧北也看他。

　　被兩人注視著，馬爾道夫將軍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努力將自己的表情變溫柔了許多，然後低吼道「他腿斷了嗎？！」

　　關切之情被彆扭夾得冒不出頭。

　　許景嚴「……」

　　顧北「……」

　　許景嚴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最後忍不住笑了一下，簡單和馬爾道夫將軍解釋了一下顧北的情況。

　　馬爾道夫將軍停頓了兩秒，又瞪了顧北一眼「哼！」

　　顧北「……」

　　然後扭頭就走。

　　顧北「……」

　　他覺得這個場景好像有點眼熟。

　　許景嚴回頭，就看見顧北那個沈思的小表情「在想什麼？」

　　顧北一邊思考一邊說「在想他剛剛很像一個人。」

　　許景嚴看著顧北。

　　其實小時候的顧北是見過馬爾道夫將軍的，這樣性格的人理論上很容易給人留下印象。但那畢竟是小時候的事了，顧北再見馬爾道夫將軍時沒認出來，許景嚴便當他不記得了。

　　如今這樣，是想起來了？

　　許景嚴問他「像誰？」

　　顧北努力回想了一下「……像謝磬禾。」

　　許景嚴「？」

　　顧北越想越覺得像，一隻手握拳在另一隻手手心裡錘了一下「我之前說沒錢給她買包的時候，她就這個表情。」

　　許景嚴「……」

　　他眯了眯眼睛「嗯？」

　　「買什麼？」

　　「給誰？」

　　「為什麼？」

　　那語調極冷。

　　顧北抖了抖，看看他，老實巴交地說「抱，抱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