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槍聲鎮住了混亂的矮坡,伴隨著薩姆那顆圓圓的腦袋被射穿, 場上所有的塔姆人在一瞬間動作都遲緩了下來。
薩姆死亡, 意味著同組塔姆人的信號連接點不再穩定, 特別容易出現波頻錯亂, 就是卡機。
有幾名士兵乘機制服了兩只塔姆人,也有士兵下意識循著槍聲看向了顧北的方向。
那地方離矮坡這一帶有點遠, 槍聲從那邊響起,所以格外引人注意。
許景嚴將手裡的隊長和控制著謝磬禾的塔姆人逐一制服, 丟到那幾名看顧北的人跟前。
待他們後知後覺低頭處理塔姆人時,自己回頭朝顧北的方向看了一眼。
顧北還在矮坡小道偏遠的地方, 開槍之後先是愣了半晌, 這會兒正在向剛剛情急之下被迫從他肩膀上粗暴著地的林遠伸手。
「沒事吧?」他問。
林遠連連搖頭「沒事沒事。」
雖然被扛著急速奔跑導致肚子被硌得挺難受, 摔下來的時候手上還蹭破了一小塊皮。不過就剛剛那隊長突然變塔姆人的場景……有命在就萬事大吉了。
林遠現在還對那場景恍惚不已。
「倒是你……」林遠強行回神, 反問道「沒事吧?」
只見夜色下,顧北黑色的發絲在剛剛的奔跑中被風吹得凌亂, 滿面汗水。他這幅模樣,以前在訓練的時候林遠也不是沒見過, 但那時候的顧北不像現在一樣, 面色慘白,唇部沒什麼血色, 連那雙向來亮晶晶的眼睛也疲憊而無神。
完全不是過去腦迴路隨時能拐十八個彎的模樣。
接收到林遠有些擔憂的目光,顧北頓了頓, 看了薩姆的方向一眼, 然後強打起精神, 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沒事,我們去謝磬禾那吧。」
林遠遲緩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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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塔姆人抓住完全是噩夢一場,謝磬禾身上沒受什麼傷,上山接她的救援小隊才是經歷了拼死掙扎。當小隊被生擒之後,隊長就不讓她反抗了。
不過,雖然免收了皮肉之苦,但那樣場景帶來的恐懼還是像一層灰蒙蒙的霧一般埋在人心裡。
尤其是那塔姆人將觸手覆在她背上蠕動的時候。
觸感真的太……惡心。
士兵過來接她的時候,她強打起精神說沒事,讓士兵們先將那位手被折斷的救援小隊隊員抬走了,然後自己坐在矮坡的一側歇息。
歇著歇著,就開始出神。
不過幾小時的事情,她的臉色看上去就比平時差了很多。
也就在這時,她看見顧北從遠處走來。
幾個小時的鬧騰下來,天邊早就泛起了白肚皮,新來的救援隊還個個都打了照明,矮坡下的光線很充足,充足到足以讓謝磬禾看清楚顧北。
對方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和她有異曲同工之妙,甚至比她還要難看一些。興許是神色太差,導致眼尾的那顆淚痣變得格外明顯。
風將他身上的雙層外套吹動,一雙神色的眼眸垂下來,正正好和謝磬禾的視線對上。
謝磬禾以前一直覺得顧北是典型樂天派代表,也一直覺得她看不太懂顧北。
可現在,就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好像隱隱約約懂了。
「是不是嚇死了?」顧北走到她身邊,故作輕鬆地隨口問了句。
謝磬禾沒什麼力氣地回「差那麼點。」
顧北點點頭,「回頭多買幾個包壓壓驚。」
謝磬禾頓了頓,然後猝不及防地笑出聲來。
那笑容有點醜,笑著笑著眼淚就從眼眶里出來了,但顧北和林遠,包括旁邊的士兵,誰也沒戳破。
謝磬禾一邊笑,一邊往遠處看。
許景嚴在場中央進行指揮。出現這麼多塔姆人,連夜搜山是肯定的,而眼下這些被抓獲的塔姆人只是卡機,還沒有宣佈死亡,物盡其用也是肯定的。兩項都得爭分奪秒的事情,三十多名精銳士兵和後來趕到的救援士兵一致聽從他的安排。
而顧北正站在謝磬禾旁邊,看著手裡的槍失神。
謝磬禾在這一瞬間,好像也明白了他兩為什麼會分手。
「我聽他們說是你開的槍。」身後有士兵上前,喊明星隊的名字,說要帶下山。謝磬禾回頭看了眼,然後抬頭望顧北。
「謝謝了。」
她說。
顧北將手裡的槍卸下來,隨便給了身側一名士兵,聞言說「那我不欠你包了?」
謝磬禾頓了兩秒,一臉哭笑不得。
顧北衝她伸出了手,將人從矮坡上拉起來。
·
三個人被士兵隊擁簇著朝山下的方向走,隊長變塔姆人的事情還震驚著在場的士兵。吃一塹長一智,這次護送三名明星的士兵多達十幾位,回到山下之後,就這件事恐怕這個基地也得進行一次大清理。
顧北跟著他們走,腦海中不斷回想起剛剛那一槍。走著走著,還是轉過頭,朝矮坡下許景嚴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望過去的時候,才發現對方的視線早早地便停在了他身上,那雙向來凌厲的墨色瞳孔在朝陽的照射下被柔和了許多。
顧北衝他生硬地提了提唇角,強扭出了個笑。
那個笑簡直比哭還難看,許景嚴看著看著,眸色比方才還要暗上一些。
有士兵跑到他身邊,筆挺地敬禮「報告!後續救援的三小隊和四小隊已經轉道搜山,從西南邊開始……」
說到一半,他發現許景嚴好像沒在聽。
對方的眼睛看向矮坡的盡頭,深邃的瞳孔里雜糅著數不盡的情緒。
「知道了,下去吧。」身後一道聲音傳來。
孫溺正在處理他被弄亂的頭髮,站到許景嚴身邊,說「這邊我可以,你要不要去追?」
許景嚴瞥了他一眼,在原地站了會,轉身繼續跟進處理那幾名被控制的塔姆人。
孫溺看著許景嚴的背影,眉毛向上挑了挑。
他發現,許景嚴在面對塔姆人的時候,態度會變得格外強勢,比面對邊境異軍要強勢得多。尤其是過去三年,他日日夜夜留在軍內,對塔姆人幾乎窮追猛打,軍部在他的率領下儼然成為了應戰塔姆人態度最強硬的一屆。
孫溺曾經在一營的時候和孫爺開玩笑說,如果打塔姆人能積累功勳的話,那許景嚴的分數絕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人殺塔姆人就跟遊戲刷分似的,妥妥的戰場上癮。
孫爺聽了就只是笑笑。
那時候孫溺以為,站在應對塔姆人的一線只是許景嚴身為軍方統帥的職責所在。
可現在看來……也不盡是如此。
只有確認了整個山林的安危,他才會去基地裡找人。
將一頭黑髮束緊,孫溺也跑去幫忙了,他搜山比誰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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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導看到剩餘的三位明星從山上被帶下來,簡直熱淚盈眶,抱抱這個拍拍那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嚶嚶嚶。
發生這種事情,錄制肯定是要暫停了。
好在這場節目不是直播,否則的話恐怕頃刻之間就會引起恐慌。
但以錄播的形式也夠嚇人了,那些畫面工作人員都不敢回看的,沒人敢想象,顧北或者許景嚴一方中慢了哪怕一步……謝磬禾會是什麼下場。
按軍方的意思,這場尋寶遊戲得停。後續怎麼和觀眾交代,又怎麼處理花絮方面的問題,要等軍方討論過之後,再給柏導他們答復。
山林里發生的事情引起了軍方極大的重視,據說上層已經有人連夜乘坐軍用星艦趕了過來。
經歷了這麼大的磨難,柏導已經別無所求了,帶來的人能全乎回去就行。
士兵將謝磬禾和林遠以及顧北送去做傷勢檢查,但他們身上的傷都沒有很嚴重,稍稍包扎一下即可。
顧北將自己濕透的里衣給換下了,軍醫給了他一套全新乾淨的,將舊的收走。
但那件許景嚴的外套,顧北沒給,在軍醫奇怪的目光下,又重新套了回去。
從軍醫處出來,謝磬禾和林遠被帶回了宿舍,顧北則因為在矮坡上開的那一槍,被人帶到基地內部做登記。
登記程序十分繁瑣,但好在登記員是胖山,全程能省則省,不能省的話又是給顧北端水又是給他送吃的,生怕他有一丁點不舒服。
最後顧北離開登記室的時候,是凌晨六點多。
胖山將他送出去,本想直接送到宿舍,但顧北提出要自己走走。
「也行。」胖山也看出顧北的狀態不對了,他猶豫了一會,還是多嘴說了句「老大他應該是還在山上處理塔姆人的事情,等他處理完了,會去找你的。」
他瞭解自家老大的性子,但顧北出這麼大問題老大也不來陪著……胖山擔心顧北心裡會不舒服。
顧北啊了一聲,看上去不太意外,衝胖山笑了笑,說「我知道。」
說完後,揮了揮手,轉身走開了。
胖山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愣愣地看著他,只覺得在一瞬間顧北這個背影變得又高又大。
……得讓老大再努把力追回來才行,這要給別人搶走了,他都得流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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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山林里的事情,一大早基地的士兵就來來往往的,吵雜得很。
顧北不想回宿舍,想找個安靜沒人的地方。可他對這基地也是初來乍到,又不如許景嚴一樣敢徒手爬高樓,轉了半天,才找到一個破舊的樓梯口。
這樓梯口挺久了,上邊有鐵門鎖著,不像是會來人的樣子,顧北便坐了上去。
坐上去的那一瞬間,顧北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腿已經很沈很沈了。他前一天在山林里跑了一百多公里,也沒有凌晨時開的那一槍費力。
樓梯口前是一棟高樓,顧北順著那棟高樓和樓梯口的夾縫往上看天。
他以為他會想很多很多,但實際卻什麼也沒想。
疲憊感在頭腦中佔的比例最高,他甚至想窩在樓梯口就這麼睡上一覺。
樓梯口有一點風,但不會太冷,將外套緊一緊,還是能睡的。
就在顧北將罩緊自己的衣服收攏,順便偷偷嗅了嗅上面的味道時,余光便瞥見轉角處過來了人。
顧北「……」
偷偷嗅味道這種猥瑣的動作被人發現了就算了,竟然還被本尊給逮了個正著。
他很尷尬地放下了手,默默抓了抓外套上的衣料,強行扯了句「嗨。」
許景嚴看著縮在樓梯口的一團,話沒說出口,偏頭往操場的方向看了眼。
顧北看他樣子,有些好奇道「還有工作沒完成嗎……」
他話未說完,原本在五米外的許景嚴突然就出現在了眼前,不由分說地扣住他的後腦,強硬地吻了上去。
他寬厚的臂膀將所有的風口全部堵住,濃郁到讓人心安的氣息將顧北包裹起來,在他的唇瓣上一寸一寸地咬著。
顧北的睫毛微顫,片刻之後,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