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
從邢流墨家出來以後,在回去的路上,腦子裡一直是來時夏振澤對他的冷嘲熱諷:
「郭明遠,你以為你是誰?我哥一直耍你耍得像傻子一樣,難道你還看不出來?你覺得他跟你說過一句真話?缺錢?你知道我家是做什麼的嗎?他平時隨便一件穿一次就扔的襯衫錢,都夠你付幾個月的房租了。酒量小?真可笑。他可是從小拿我爸酒架上的世界名酒當果汁喝,在酒罈子裡泡大的,至今為止,如果不是他自己去酒吧買醉,我還沒見過有能把我哥灌倒的人。你太不瞭解我哥了,哦不對,是我哥根本不會讓你瞭解他。」
「你覺得他忍著和你在這麼一個又小又破的地方住這麼久是為了什麼?喜歡你嗎?呵呵,我哥從來不會喜歡誰,因為他心裡早就有人了。他和你在一起,只是為了玩你。就是為了玩你。我記得你說過,你不喜歡男的,對於我哥來說,越難的挑戰才越有趣。他做那種事向來講究你情我願,所以才會耐著性子和你在這裡磨,而且他也快成功了,不是嗎?」
「郭明遠,你已經對我哥動心了。你喜歡他。」
郭明遠記不清夏振澤是怎麼得出那最後一句結論的,只知道當他聽到這句話時,覺得整個人都如墜冰窟。震驚,心虛,不安,恐懼,多重情緒一擁而上,將他的腦袋攪成一團亂麻。
他想極力否認,一遍遍在心裡對自己說,他是個正常人,不會去喜歡一個男人。可越是想冷靜下來,他越會想起和夏辰東平日裡相處的點滴,那雙狹長的總是帶著神秘笑意的眼睛,仿佛瞬間充斥了他的全部世界。
整整一年的共同生活,已經編織了太多的共同回憶。在郭明遠單純的世界裡,早已成了最富色彩的一部分。
喝點酒就醉的夏辰東,東倒西歪被他扶回家的夏辰東,可憐巴巴說自己會被有錢男朋友拋棄的夏辰東,被嘲笑唱歌走音會生氣的夏辰東,臨危不亂強調一切以實力說話的夏辰東,想盡辦法給他的相親搗亂的夏辰東……
一幅一幅鮮明的畫面早已不知不覺中入了郭明遠的心,共同造就了一個無比立體無比熟悉的夏辰東,可是,現在突然有人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只不過是謊言,是戴著面具的一場又一場精彩絕倫的表演。
郭明遠並不是傻子,他看得出,夏辰東對自己好像有那麼點意思,之所以一直不去面對,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所以他選擇裝糊塗,直到慢慢地被那個人拉近了距離,才逐漸對一切失去了掌控。可當他有了那麼一點點想要走過去的心思時,卻發現,原來這些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對於他來說,這種艱難的甚至可以說是改變一生的心境轉變,在那個人的眼裡,大概只是一場有趣的遊戲吧。
郭明遠心情很不好,拿鑰匙開門的時候甚至擰了幾次都沒成功,一氣之下狠狠踢了兩腳,才將門打開。
剛從外面進來,屋裡那種香味便非常明顯了,郭明遠快步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淩晨清涼的空氣撲面而來。
夏辰東還是神智迷亂地在床上磨蹭著,因為迷香的效用得不到疏解,他開始本能地自己給自己解決,半個身體從被子裡鑽出來,軟軟地趴跪在床上,一邊揉弄自己下面那個物件一邊眯起眼發出舒服的呻吟,時而用臉蹭蹭被子,時而用嘴咬咬枕頭。
郭明遠:「……」
郭明遠本來不打算理夏辰東的,其實迷藥這種東西,不管它的話頂多就是難受一陣,挺過去就好,又不是武俠小說,不找人上一下就死去活來的。可是看見這個模樣的夏辰東,郭明遠心裡窩的那股火又一下子竄起來,磨了磨牙,一腳將正趴在那裡自娛自樂的某隻狐狸踹翻,連拖帶抱地把人從床上弄起來,直接扛進了浴室。
浴室裡沒有浴盆,只有一個簡易的淋浴噴頭。郭明遠將夏辰東放到噴頭下,為了防止他癱軟在地上,只能用胳膊和腿將他抵在牆上,騰出一隻手打開了淋浴開關,放的全是冷水。
很快夏辰東就被冷水從頭到尾澆了個透,而郭明遠的白襯衫也很快被淋濕,緊緊貼在身上。因為迷香的作用,夏辰東這一路折騰過來也不老實,在噴頭下依然對郭明遠動手動腳,渾身不著寸縷地想要往他身上貼。
「夏辰東,你他媽給我醒一醒!」郭明遠被他弄得一腦門汗,又燥又熱,索性直接將噴頭拿下來,對著夏辰東的臉一頓猛衝。
夏辰東被冷水嗆到,劇烈地咳嗽,這才慢慢睜開了眼,目光茫然地看著郭明遠。
郭明遠見他醒了,將噴頭又掛回到上面,剛想去關水龍頭,卻被夏辰東一下抓住了手腕。
「你為什麼不記得我。」仍處在花灑下的夏辰東,從頭到腳都在不斷承受著水流的沖刷,像隻狼狽的動物,再沒有了平日裡的驕傲和優雅。不知道他的眼睛是不是因為進了水的緣故,有點發紅。
郭明遠一愣,不知道夏辰東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我能記著你,十年不忘,而你對我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郭明遠看著夏辰東那雙紅紅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很顯然還沒有完全恢復清醒。這時他突然想起夏振澤說過,夏辰東心裡一直有人。本來以為夏振澤只是為了激他而隨口說的,但看到這樣的夏辰東,他知道他騙不了自己。郭明遠心裡悶悶的,堵得難受,一下甩開夏辰東的手,頭髮已經盡濕。
沉默了片刻,就那麼任憑冷水淋著,郭明遠終於說:「夏辰東,你認錯人了。」然後他轉身離開了浴室,離開了閣樓,淩晨四點鐘,一個人逃到了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就像逃離出一張慢慢收緊的巨網。
時間太早了,地鐵還沒有開,郭明遠坐在地鐵站外抽煙,直到整個城市從沉睡中漸漸蘇醒。他的腳邊扔了好多煙頭,惹得清早來掃街的老大娘狠狠幾個白眼。最後,郭明遠終於下定決心,做出了決定,他想要徹底逃出那張網,將過去一年的記憶封印,不再去想,不再觸及。只是不知道,現在是不是為時已晚。
到了公司後,所有人看到郭明遠都像見了鬼,他不僅是臉色差,一晚上沒睡,還渾身濕透地在外面吹了幾個小時的風,一到公司就開始發燒咳嗽,偏偏不巧的是,今天公司進新人,作為先入職的前輩們,是需要給新人指點工作的。
分到自然語言組的幾個新人都看出郭明遠身體不適,有什麼事都儘量不去找他,郭明遠很感激,勉強支撐到中午,頭痛欲裂,食堂也沒去,想趁著辦公室沒人這會兒趴在辦公桌上休息。可是過了沒多久,就聽有人叫他。
「郭師兄?」
郭明遠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看到一個挺眼熟的年輕人,站在自然語言組的辦公區門口,正咧著嘴衝自己揮手。眼熟,但想不起名字。
其實郭明遠從小就不善於記人名,這種「不善於」,甚至超出了正常人的範圍,已經算不上是記憶問題了,更嚴重點說,應該是一種辨識障礙,在國外甚至算是一種心理疾病,只是他的程度不那麼嚴重而已。所以郭明遠待人溫和,不論是什麼人找他幫忙,輕易都不會拒絕,因為他不能確定,這個人是不是曾經「認識」過自己。久而久之,就養成了這種好脾氣。
就像面前這個年輕人,叫他「郭師兄」,肯定是進公司之前就認識他,他也認識這張臉,可他卻說不出這人的名字。
「我是沈淩旭啊,去年這個時候,我們還見過面。」年輕人很善解人意地提醒,「兩千年的電腦夏令營?」
「哦,不好意思,剛剛忘了你的名字。」
「嘿嘿,沒關係。」沈淩旭靦腆地笑了笑,走過來看看郭明遠,問:「師兄,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沒事,就是昨天睡得不太好。」郭明遠說著,打了個哈欠,頭更暈了。
沈淩旭遲疑了片刻,然後伸出手,摸了摸郭明遠的額頭,皺眉道:「師兄,你好像發燒了。」
「哦?大概昨天晚上著涼了……」郭明遠也摸了摸自己的腦門,掙扎著站起來,身體不禁晃了晃,「我去樓下買包退燒沖劑好了。」
「師兄,我租的房子就在公司旁邊,要不你去我家休息一下好了。」
「不用了,謝……」郭明遠剛要離開辦公桌,電腦忽然傳來電子郵件的提示音,他打開一看,是上司發來的新的工作任務,要求他務必今天下班前完成。郭明遠看著郵件,頓時覺得頭大,不得不打消拒絕沈淩旭提議的念頭。「呃……那如果方便的話,讓我去你那裡睡一會兒吧。」
「嗯,好啊。房子是我一個人租的,沒什麼不方便。」
「麻煩了。」郭明遠淡淡地笑道。
夏辰東提著從食堂打來的午飯,走到自然語言組時,剛好看到郭明遠和沈淩旭四目相視,笑得柔和,便慢慢停住了腳步。
「組長!」沈淩旭先看到夏辰東,立刻恭敬地叫了一聲。
郭明遠聞聲抬頭,看到站在玻璃門外的那個人。相比於自己的狼狽,夏狐狸依然將自己打理得風度翩翩,一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