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在修真界心魔

　長生本以為，尋骨這般突然闖入還肆意開嘲已經足夠挑釁帝闕了， 然而下一秒他便意識到， 他實在是太天真了。

　因為從他此刻所站的角度， 剛好能瞥見那一大群躲在殿外瑟瑟發抖的直播法寶。

　那一刻即使長生涵養再好，也忍不住在心底爆了幾句粗口。他忽然覺得尋骨這傢伙在搞事方面完全就是天賦異稟啊！

　這傢伙單方面諷刺帝闕難得的真情流露也就算了， 竟然還光明正大地帶了這麼多直播法寶前來圍觀。對帝闕這種傲慢慣了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公開處刑了吧？

　長生一想到剛剛帝闕的那段話很可能已經通過直播法寶被全世界的人聽到後，他在煩躁之餘竟也有些哭笑不得了。

　然而長生不知道的是， 此刻尋骨心中的煩躁並不比他少， 甚至於還要比他多得多。

　事實上早在空氣中的靈氣濃度陡然升高的那一刹那， 尋骨便敏銳地抓住機會踏入了長生境。

　只不過他在長生境的幻境裡耗時太久，之後又為了湊齊了各大宗門的直播法寶耽擱了一會兒， 所以才來得這麼晚。

　原本尋骨覺得晚點來也沒什麼。畢竟他向來睚眥必報， 比起第一時間殺了帝闕， 他更想讓算計了他的帝闕也嘗嘗在世人面前狼狽落敗的滋味。

　他要當著整個三千世界的面， 將帝闕這個目中無人的傢伙碾成血沫。

　然而尋骨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當他劃破空間落在這片惹人生厭的土地上時， 竟會如此湊巧地聽到那麼一段噁心至極、令他煩躁不堪的告白。

　這傢伙真的是帝闕嗎？不會是什麼人假扮的吧？

　有那一瞬間， 尋骨腦子裡甚至劃過了這般滑稽的念頭。而在疑問過後， 自他心頭驟然沸騰而起的，便是那無法抑制的滔天之怒。

　這份怒火來得洶湧而又突然，可不知為何， 尋骨卻異常清醒地意識到了它因何而來。

　還能是因何而來呢？尋骨垂下眼低低地嗤笑了一聲。

　他一直都很清楚，這份怒火因妒忌而來， 因貪欲而來，因他心底瘋狂滋長的殺意而來。

　歸根結底，它不過是因為長生而來。

　就算尋骨再怎麼否認，他也無法忽視自己聽到帝闕對長生的告白後瞬間湧現的情緒。

　那不是驚訝，不是嘲諷，而是將帝闕碎屍萬段都難解其恨的滿腔暴虐。

　他總以為自己並非人類，故而對感情這種東西遊刃有餘。可那一刻，比任何時候都難以抑制的殺意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他那些自以為的遊刃有餘從頭到尾就是個笑話！

　早在他遇到長生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作繭自縛無路可逃。

　想到這裡，尋骨神情晦澀地看向了掩在陰影處、正準備悄然離開宮殿的長生。

　“長生，你要去哪？”

　起初尋骨並不打算在戰前和長生多說什麼，畢竟他也不想因此擾亂自己的心境。然而當他看到長生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時，心底的惡欲便不受控制地翻滾起來，於是他便順著心意叫住了長生。

　他想撕碎長生那平靜的表像，想讓他露出掩藏至深的、最最真實的模樣。

　就像他當初被自己一再扼住咽喉時，那種不懼生死、滿心薄涼的孤高之態。

　尋骨回憶著那時長生的眼神。或許正是徘徊于長生瞳孔深處的那份冷淡，使得征服欲異常旺盛的他避無可避地栽在了這小子的手上。

　雖說這份感情大多是他一腔情願，但尋骨從來不在乎這種事情。在他的認知裡，既然長生惹得他心神不寧，那麼他便絕不會讓長生毫無負擔地置身事外。

　念此，尋骨斜倚在殿門口的高牆上，然後以一種似笑非笑的語調開口說道：

　“說起來，我這長生境的修為還是拜你所賜，我還沒好好謝謝你，你又何必急著走？”

　“……”長生聞言無語地看了尋骨一眼。顯然，他不可能將尋骨口中的道謝當真。這傢伙之所以這麼說，無非是為了告訴帝闕，自己和他暗中早有聯繫罷了。

　長生對此根本無所謂。說實在的，他覺得帝闕很可能早就知道自己的小動作了，如今被尋骨直接說出來倒也省得他繼續遮遮掩掩。

　“道謝就不必了，這不過是各取所需而已。”長生隨意地回了一句，然後便頭也不回地朝著殿外走去。

　他一點也不想留在這個註定化作廢墟的地方，他也完全不想被這兩個瘋子的戰鬥波及到。他現在只想找個安安靜靜地地方踏入長生境，從此發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峰。

　所以當尋骨再度橫劍擋住他的去路時，長生是真的有些弄不懂對方的用意了。

　“難不成是我理解錯了？今日你不是來找帝闕，而是來找我一決生死的？”

　長生問得倒還挺認真的，他是真覺得尋骨可能是來找自己麻煩的。可尋骨聽到這話後卻罕見地愣了一下，隨後還意味不明地看了他半響。

　那一刻長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此刻尋骨的眼底充斥著極端複雜的情緒，似是陰鷙，似是嘲弄，無端透著一種暴風雨前的壓抑感。

　就在長生以為尋骨說不定會一劍劈過來時，尋骨卻又忽然低笑了起來。而他在低笑的同時語速也莫名放緩了許多，以至於他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長生都聽得清清楚楚。

　只聽尋骨低啞著嗓音說道：“和你一決生死？長生，你這是在逗我發笑嗎？”

　“我若真的對你下得了手，幾年前就該一劍下去以絕後患，哪還會自討苦吃地等到現在？”

　“更何況……”

　說到這裡，尋骨微微抬了抬他那猩紅的眼，他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劃過了長生蒼白的指尖。

　自始至終尋骨都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可長生偏偏被這樣的視線看得頭皮發麻起來。

　因為他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那種感覺，就仿佛被野獸咬住了脖頸，一旦掙脫便是鮮血淋漓。

　“更何況，你已經殺過我一次了。”

　尋骨的話音剛一落下，長生的內心便泛起了一種揮之不去的荒謬感。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被人指控殺人了，天知道他根本就什麼都沒做好嗎？這種莫名其妙的鍋他真的一點也不想背！

　“……我怎麼不記得發生過這種事？這總不會也是發生在你那長生境的幻境裡吧？”

　此時長生倒也不急著走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要是現在就走了，指不定還有多少口鍋在他一無所覺的時候被人給按到了他的身上。

　“也？怎麼？難不成在帝闕或是將絕那傢伙的幻境裡，你也做過同樣的事？”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三千世界最強者的名頭還真該換人了。”

　尋骨倚著牆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寬劍。他並沒有正面回應長生的猜測，但從他的反問來看，長生之前猜測的本就是再真不過的事實。

　而他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他來得太晚，只聽到帝闕那段令人煩躁的告白，而沒聽見前面帝闕所說的關於長生在幻境裡殺死他的事情。

　如今聽說了這件事，尋骨也說不清自己此時是何感覺。

　說到底，無論是他、帝闕還是將絕，都是在三千世界裡肆意妄為的存在。誰又能想到，他們這些人內心竟然都有一個名為長生的、能夠輕而易舉地殺死他們的心魔？

　這還真是可笑得很。

　其實還有更可笑的事，可笑到尋骨都無法坦然說出口。

　那就是在他的那場幻境裡，長生自始至終都沒和他正面交手過。

　這小子不過就是親自跳了一場當日大比上的七重紗舞，以至於長生抬起指尖湊近他的心臟時，他便無法抵抗而又不願抵抗地被他貫穿了心臟。

　現在想來，這一切也許只是因為那場幻境裡的月色太好，好到自己連殺意都提不起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