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說是貧民窟， 可它並不是一整片都是住著窮人， 恰恰相反， 這是一個宛如城中村一樣的地方——四周都是恢宏的高樓大廈，往來的都是各類富豪和商業精英；而中間則是一片低矮破舊的平房，甚至還有很多人風餐露宿， 衣不蔽體，直接拿了張席子就睡在了大街上。

　進去之前，林緣特地換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 低眉斂目，時不時注意著來往的人群，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呦，這位小哥是新來的吧？要不要進來坐坐， 我們可是很歡迎你這樣的人的。”突然耳邊傳來一個掐著嗓子的女聲， 接著林緣發現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時被拉住了，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頓時像水蛇一樣纏了上來。

　“小哥長得還是挺不錯的嘛，要不要進店裡看看？我們這裡可是有很多姑娘的，各種類型的都有，如果您不喜歡的話，也有別的……”後面的話女人沒有再說， 可看她的表情， 林緣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

　“抱歉，我暫時不需要。”林緣費力地掙了兩下， 終於把自己的胳膊從女人的懷裡抽了出來，然後連忙離得她遠遠的。

　“切。”那女人見狀， 很是不屑地哼了一聲。

　林緣有往前走了一段，越往前走，那種熟悉的感覺也就越清晰。

　雖然不在同一個國度，甚至不在同一個時空，可這種貧窮的感覺依舊是如此的相似。

　大街上隨處可見的乞討者，堆滿垃圾骯髒混亂的小巷，路邊上小販的吆喝，賣著他也說不清是什麼的東西，甚至有人偷偷拉住他的衣袖，問他需不需要新出的“貨”。

　林緣就在這麼一條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隨處走著，看著那些人或為了生計努力拼搏，又或渾渾噩噩荒度餘生。

　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鼻尖處傳來了一陣誘人的香氣，緊接著，肚子就開始叫了起來。

　林緣看了看表，這才驚覺原來已經到了中午，而他此時正對著的，是一家老舊的拉麵館。

　林緣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什麼人在注意他後，便抬步走了進去。

　店內沒什麼人，只有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在廚房和著面，老人看見他，連忙把手放在一旁的濕毛巾上擦了擦，然後走了出來：“您好，想要吃點什麼？”

　老人的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林緣定了定神，把目光放在菜單上：“給我一碗烏冬面吧。”

　“好嘞，您坐那兒稍等一會兒，面馬上就好。”老人應了一聲，又多提了一句，“那邊的桌椅都是乾淨的，老頭子我每天都擦。”

　“啊……好。”林緣愣了愣，隨即點頭在長凳上坐下。

　“小夥子不是這兒的人吧？我以前都沒見過你。”老人一邊下面，一邊跟林緣有一搭沒一搭說起了話。

　“嗯，我過來有點事。”林緣道。

　“確實，你們也不該住在這種地方。”老人似乎是感歎了這麼一句，隨後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林緣見狀，也不再多說，正準備掏出手機刷一會兒暖暖，就見一個電話打了進來，來電顯示——自殺愛好者。

　話說他們兩個雖然早在萬屋就交換過聯繫方式，但是真正開始有交流還是在從異世界回來之後。兩人雖然不常見面，但是時不時還是會打個電話之類的，美名其曰“聯絡感情”。

　“喂？”林緣接了電話。

　“林，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電話那頭的少年語氣輕快，似乎有什麼開心的事情。

　“什麼？”林緣問。

　“我升職了，我現在也是一個幹部了呢，而且據說還是最年輕的幹部哦。”雖然是帶著炫耀的句式，但是少年的語氣卻全然沒有炫耀的意思，倒像是在暗示什麼。

　“所以……恭喜？”林緣試探性地說了一句。

　“……”電話那頭難得沉默了一秒，接著又道，“所以晚上來喝酒嗎？我請客哦。順便還能帶你認識一下我那兩個朋友。”

　“我未成年。”林緣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而且你好像也沒滿20吧？”

　在日本，只有年滿20周歲才能喝酒。

　“我17了啊，四捨五入不就是20嗎？”對方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再說，我們黑手黨什麼時候在乎過年齡了。比起年齡……實力才是最重要的吧？”

　對於太宰的這番話，林緣竟然想不到用什麼理由來反駁，只能乾巴巴地說了一句：“我可不是你們黑手黨，而且我今天有別的事。”

　“啊——那就沒辦法了呢。”太宰似乎有些遺憾，“既然這樣，那就下次再說吧。”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之後，林緣終於掛了電話。此時他點的面已經被端了上來，林緣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裡。

　麵條很軟，基本上一咬就斷，再配上濃郁的醬湯，碧綠的裙帶菜，炸制金黃的天婦羅，簡直讓人食欲大增。

　林緣剛吃了兩口，就聽見門口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隱忍的咳嗽，回頭一看，一個衣衫破舊的黑髮少年正緩步踏進店門。

　他看見林緣，似乎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轉移了視線。

　“芥川來了啊，老爺子我特地給你留了面，快過來。”老人聞聲從後廚走了出來，看見少年，頓時笑開了花，連忙招呼他過去，又給他端了一碗面出來。

　“謝謝……咳咳……”少年低聲道。

　“你這孩子，跟我還說什麼謝？”老人擺了擺手，接著又看到了他臉上的傷口，頓時擔心道，“這是怎麼了？又被他們欺負了？”

　被稱作芥川的少年微微抬頭，隨後把頭埋得更低：“沒有……”

　“唉……他們也真是，一個孩子也下的去手。”老人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卻也沒再說什麼，只是讓少年吃面。

　一旁的林緣只是在開始看了他一眼，隨後就收回了目光。這種欺淩的事，在貧民窟可以說是十分常見了，強者欺淩弱者，並從弱者這裡獲取資源。而弱者，如果不能強大起來，或者有能力逃離這裡的話，等待他的就只有永遠被欺淩的命運。

　林緣吃完面後，也沒有打擾兩人，而是把錢壓在碗下就走了出去，他甚至還多給了些小費，當做能在這種地方吃上一頓美食的回報。

　然而有時候，緣分就是這麼奇妙，或者說，這個世界本來就這麼小，小到林緣能在同一天見到同一個人兩次。

　林緣再次見到芥川的時候，他正在一個六層建築的天臺上。雖說這一片區域都被稱作貧民窟，但也總有那麼一兩棟較高的樓層——更何況這種高度跟週邊的高樓大廈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麼——本著站得高看得遠的，並且還能透透氣的想法，林緣才上了天臺，沒想到，卻又見到了中午的那個少年。

　少年正站在他對面那棟樓的樓頂，周圍還站著幾個明顯不懷好意的成年男人。

　此時的他完全不復在老人面前的靦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冷厲，仿佛一匹孤狼。

　面前的男人似乎說了什麼，少年的眼神立馬兇狠了起來，只見他本就破敗的外套在空中翻飛起來轉瞬化作了尖利的武器，朝著眾人的方向飛去。

　那群男人頓時慌了起來，連忙躲避了幾趟，時間一長就發現，少年的攻擊雖然看著淩厲，但實則毫無章法，有時甚至連人都碰不到。

　自覺發現了真相的男人們膽子也大了起來，畢竟他們都是拿著刀的人，難道還怕一個奇奇怪怪的小鬼麼？

　久而久之，少年漸漸體力不支，同時也因為寡不敵眾，開始向後退去。

　然而，他那邊的天臺和林緣這處的不同，是沒有護欄的，於是林緣看見少年一腳踩空，直直地朝著樓外跌去。

　幾乎是下意識地，林緣打開了系統衣櫃，換上了一套名為“聖靈天使”的套裝，朝著芥川飛了過去。

　聖靈天使：優雅＋60，性感＋20，華麗＋50，簡約＋10，清純＋10，附帶飛行技能。

　之前在異世界的時候，林緣百無聊賴之下研究了一下暖暖的系統衣櫃，驚奇地發現部分帶翅膀的套裝還附帶飛行技能，尤其是“聖靈天使”，那副大翅膀簡直讓他愛不釋手，就一併放進了默認套裝裡。

　只是沒有想到，竟然在這種場合派上了用場。

　林緣扇著那對大翅膀，很快就飛到了少年下落的位置，穩穩地接住了他，接著飛往空中，試圖尋找一個隱蔽的巷子。

　被他抱著的少年微微睜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他，半晌回不過神來。

　他這是……遇到天使了嗎？

　天使也會……拯救他這種人嗎？

　林緣繞著貧民窟飛了一圈，終於找到了一條隱蔽的小巷，他先是放下了少年，隨後立馬換回了自己原本的衣服。

　沒辦法，這套衣服實在是太招搖了。

　“喂，你還好嗎？”看少年久久沒有回神，林緣擔心他是被嚇傻了，關切地問了一句。

　少年這才回神，半天吐出了一句話：“你救了我？”

　林緣此時很想翻個白眼，說一句“不然呢”，但是他還是忍住了，只是點了點頭，淡淡地應了一聲。

　少年似乎也認出了他，低低地咳了兩聲：“多謝。”

　“我說林醬怎麼拒絕了我的邀請，原來是在這裡和別人‘廝混’啊。”熟悉的聲音從巷子盡頭傳來，太宰再次穿著那身標誌性的黑色長外套，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你怎麼在這裡？”林緣忍不住問了一句。

　“路過，”太宰滿不在意地聳了聳肩，“難得看到了個好苗子，結果還被你給搶先了。”

　“什麼？”林緣還沒聽懂他話裡的意思，就看到他湊到了那個少年面前。

　“少年，你叫什麼名字？”和面對林緣時的輕佻隨意不同，太宰面對他的時候，神情嚴肅，仿佛在衡量一件商品的價值。

　少年努力挺直了腰板：“芥川龍之介。”

　“芥川嗎？”太宰重複了一遍，“倒是個好名字。”

　“你想變強嗎？”太宰又問。

　芥川看了看一旁的林緣，點了點頭。

　“那要不要加入我們？”太宰繼續蠱惑。

　“你們？”

　“港口黑手黨。”

　芥川又看了旁邊的林緣一眼，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旁觀態度，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我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