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eden lake-04
雖然柳弈的那大步流星式的步態很是瀟灑好看,但實際上,他已是頭暈目眩、頭重腳輕,幾乎要集中全副心神,才能走出一條讓人看不出異常的直線來。
就在他剛剛走出辦公室大門時,忽然從斜裡伸出一隻手,一把抄過柳弈提著的工具箱。
柳弈抬頭,看到戚山雨竟然不聲不響地就來幫他拿箱子,忍不住挑了挑眉,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
「你還好吧?」
戚山雨之所以會去替柳弈拿那隻死沉死沉的工具箱,只是因為看到對方從袖口露出的一小截手腕上那半道清晰的淤青,猛然想起他早上抱怨過的,手差點廢掉的話。
然而,就在戚山雨剛才去挽工具箱把手的時候,他的手不可避免地擦過柳弈的手背,雖然接觸的時間只有短短一瞬,但那冰涼得不正常的溫度和上面密佈的細細冷汗,卻讓他感到了明顯的不對勁兒。
柳弈臉上訝異的神色更明顯了,他盯著戚山雨看了幾秒,忽然笑彎了一對鳳眼,不答反問:「抽煙不會,開車總會吧?」
看到戚山雨老實地點頭,他又接著說道 :「那就麻煩你開車送我們回研究所了。」
柳弈說著,微微偏頭,湊在戚山雨的耳邊,用旁人難以聽清的音量說道:「有點頭昏,別讓其他人知道。」
聽柳弈這麼一說,戚山雨的神色立刻變了,「要送你去醫院嗎?」
「不要緊,就是有點感冒而已。」
柳弈隨意地擺擺手,又拍拍戚警官的肩膀,「我辦公室裡有備著感冒藥,回去吃一點就好了。」
戚山雨默然片刻,輕聲「哦」了一聲,一聲不吭地拎著工具箱,跟在柳弈身後,下了樓,朝著來時停車的地方走去。
儘管柳弈和戚山雨都不覺得他們剛才的這些對話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兩人的這些小互動,落在了偷偷注意著他們的李瑾眼中,就成了十足十的曖昧。
小實習生落在幾人的最後,不甘心地盯著前面交頭接耳、狀似親密的兩人,心中種種猜測有如驚濤駭浪,再看向曾經視作男神,還死纏爛打追求過的戚山雨時,只覺得他這前任越看越可疑——莫非以前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模樣,都是裝出來的?之所以從來不肯跟他更進一步,完全只是看不上他而已?
李瑾的腦補漸漸跑偏,而且越想越生氣,一張清秀的小臉愣是憋成河豚,眼中的怒火化成無數支小箭,「嗖嗖」地直往戚山雨背上扎去。
然而,戚山雨既沒有在後背上長一對眼睛,也沒有閒心去關心李瑾在幹什麼,自然沒有注意到他那分手還不到二十四小時的前男友臉上格外露骨的怨念。
到了停車的地方,戚山雨知會了搭檔一聲,就上了柳弈的BMW,充當司機,準備將柳弈和他的兩個學生先送回去。
一路上,除了難得出一次現場,亢奮非常的江曉原之外,其他的三人都很是沉默。
柳弈是因為頭暈腦脹,還要強撐著樣子,不想讓兩個學生注意到;戚山雨本來就不是多話的性格,還要在專心開車之餘,分神注意柳弈的狀態;而李瑾則純粹是戀愛腦發作,全程都緊盯著坐在前面的兩人,腦補著一個又一個關於他們關係的猜測。
不過,即便只有江曉原一人興致勃勃地叨叨個沒完,在所有人都無心和他搭話的時候,這話嘮也夠他們覺得煩的。
柳弈強打精神忍耐了不到十五分鐘,終於被自家學生那勤(沒)學(完)好(沒)問(了)的精神給纏得受不了了,乾脆一伸手打開了車載電臺,就不再搭理江曉原了。
電臺裡播放的是一個情感類音樂節目,男主播用溫柔煽情的語調念了一封聽眾來信,內容無非就是男友劈腿、閨蜜橫刀奪愛的陳腔濫調。
信念完之後,男主播對那倒楣聽眾表示了深刻的同情,空洞地安慰了幾句,勸她看開一些之後,繼續說道:「接下來,一首《電燈膽》,送給那些和她有相同遭遇的人。」
旋律很溫柔,女聲很動聽,歌詞亦唱得如泣如訴。但李瑾聽著流淌在車裡的歌聲,越聽臉色越難看,簡直覺得自己的膝蓋都被扎成了篩子。
尤其是那句「我故意當那電燈膽,他日你們完場時,入替也不難」,他覺得,這他娘的唱的難道不就是戚山雨那心機深沉的混帳東西嗎!?
李瑾一面想著,一面惡狠狠地盯著駕駛席上戚山雨的後腦勺。
……這人明明在昨晚之前,還和自己交往著,卻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就悄悄勾搭上他心心念念的柳大主任了……
……
一小時後,車子駛進司法鑒定科學研究所。
研究所和市局距離不過一公里,以戚山雨的腳程,不過十來分鐘就到了。於是戚山雨也不打算再借用柳弈的愛車,而是停好車後,自己就走著回去了。
柳弈帶著倆學生回到病理鑒定科,立刻吞下了兩顆感冒藥。
等了半小時之後,他只覺得頭暈頭疼的症狀非但沒有改善,反而似乎更嚴重了,終於不得不面對自己怕是撐不住了的事實。
反正蘇芮芮的屍檢結果沒下來,橫豎現在也沒什麼可幹的,於是柳弈交代自家學生江曉原替他在研究室盯著,自己先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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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弈回到家之後,連洗漱的力氣也沒有,脫掉外套和褲子,只穿著一件襯衣,卷了條毯子,直接往沙發上一倒,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也不知自己這一覺究竟睡了多久,等他醒來的時候,屋裡暗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從窗簾縫隙中漏進來的霓虹燈光告訴他,現在已經是晚上了。
「臥槽……肯定發燒了……」
光憑這渾身酸疼,頭痛欲裂,額頭明明燙得能煮熟雞蛋,偏偏還冷得直哆嗦的感覺,不用特意去量體溫,柳弈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熱度肯定高得嚇人。
他顫顫巍巍地從卷成蠶繭狀的毯子裡伸出手,在茶几上摸索一陣,撈到自己的手機,點開通訊錄,給損友薛浩凡發了個求助短信:「Michael,我發燒了,幫忙送盒百服寧來,急,在家等!」
按下發送之後,他隨手將手機往茶几上一丟,一頭扎進毯子裡,很快就又再度睡了過去。
在柳弈的感覺裡,只不過是在他合眼瞇了個回籠覺的功夫,就聽到門鈴跟發瘋了似的,「叮咚、叮咚」地響了個沒完沒了。
他勉強在高熱的痛苦中睜開眼,從毯子卷裡鑽出來,在黑暗中迷迷瞪瞪地盯著屋門看了足有一分鐘,才在持續不斷的門鈴聲中找回了一點兒清明,想起自己不久前確實給薛浩凡發了短信,叫他來給自己送藥。
於是柳弈強撐著精神,搖搖晃晃地爬起來,摸黑挪到屋門前,他想出聲應門,但一張口,就發現自己咽喉疼得火燒火燎,已經連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好了好了,我醒了,這就給你開門。
柳弈一邊在心中默默地回答著,一邊拉開房門。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門外的人並不是他以為的薛浩凡,而是滿臉著急的戚山雨。
——你怎麼來了?
柳弈張了張嘴,卻依然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看到有人出現,原本緊繃的神經在瞬間放鬆的緣故,幾乎就是戚山雨進門的下一刻,柳弈就只覺視野開始天旋地轉,伴隨著身體的脫力感,他兩腳一軟,兩眼一黑,整個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
就在他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柳弈感到,有一雙手穩穩地將他接住,讓他免於和地板來個臉貼臉的親密接觸。
那臂彎的力道牢固得令人安心,於是柳弈乾脆將眼睛一閉,靠住某人寬闊壯實的胸膛,放心地睡了過去。
…… ……
……
「……嗯,好,知道了……」
感受著暖黃色的燈光透過眼皮,在眼底印下淡淡的光斑,半夢半醒之間,柳弈聽到有人低聲說話的聲音。
他閉著眼睛,伸手往四周摸了摸,才後知後覺地察覺,自己已經從原本睡著的沙發移動到了臥室的床上。
「嗯……」
他低聲哼了哼,艱難地睜開眼,循著聲源看過去,發現戚山雨正站在他臥室的窗戶邊,低頭說著電話。
「嗯,今晚我就不回去了,你自己注意關好門窗,別太晚睡了,冰箱裡有牛奶,明早記得熱一熱喝了……」
柳弈第一次聽到戚山雨用如此溫和的語調,絮絮叨叨說了那麼多話,想來電話那頭的人,一定和他關係非常親近。
「好,那就這樣,晚安。」
戚山雨掛斷電話,回頭正對上剛才還在昏睡的人笑瞇瞇的一張臉,他先是一愣,然後快步上前,二話不說,伸手就往柳弈額頭上一摸。
「熱度降下來了。」
他寬大厚實的掌心貼在柳弈的額頭上,感受了一下那塊皮膚的溫度,覺得似乎和自己的掌溫相差無幾了,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你想吃點兒東西嗎?我做了稀飯和一些小菜。」
戚山雨說著,熟練地抱住柳弈的肩背,將人半托半抱著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