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11.the skeleton key-49
回憶到這裡,嬴川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覺得很煩躁。
常年打雁,沒想到終於有一天,自己也會被雁啄了眼。
他確實小看了汪金蟾。
這麼一個在他眼中不過好似提線木偶一般,任他隨意控制,用完即棄的小角色,卻給他帶來了一個接一個的麻煩,以至於讓他最終落到現在這般遭到通緝,朝不保夕的窘迫境地。
「你剛才的分析,只能說明為什麼你們會覺得汪金蟾的死因有可疑。」
嬴川用刀尖抵住柳弈的腰側,又重複了一次自己的問題:
「但是你有證據嗎?」
「你以為自己做得很完美嗎?」
柳弈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其實,你的破綻還不止如此,要不要我來重現一下你的犯罪過程,讓你自己想一想,是在什麼地方露了馬腳?」
嬴川的臉又更加沉鬱了兩分。
「有趣,你在跟我玩心理戰?」
他的嘴唇勾起一個令人心寒的凜冽的弧度,「說說看吧,你還知道些什麼?」
柳弈也回給他一個冷笑:「你在將汪金蟾的屍體扔下樓之後,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那個爛尾樓樓盤裡逗留了很長一段時間,我說得沒錯吧?」
他朝前抬了抬下巴。
在他視線的正前方,車窗外,是越下越大的暴雨。
「因為你在等老天下雨。」
柳弈說道:
「你用刀殺死汪金蟾的血跡很難處理,無論是擦拭還是清洗,你都覺得不夠保險。」
他記得,這些天常常入夜以後就會來的大雨,在21號那日,是拖到天亮才開始下的。
「所幸那是一棟爛尾樓,每一層的牆壁都沒有砌完,四周差不多可以算是無遮無擋,只要風雨夠大,雨水就能替你將遺留在現場的血污沖洗乾淨……所以你才會拖到21號下午才出現,因為你要等那一場雨下完,並且親眼確認大雨已經替你將犯罪痕跡全部洗掉了。」
「哈哈哈哈!」
嬴川忽然笑了起來,「聰明,專業,完美的推理。柳弈,你真是一個好對手,也許再也找不到像你對我這麼瞭解的人了。。」
他將軍刀換到右手,同時側過身去,用空出來的左手攬住柳弈的肩膀,狀似親昵的捏了捏。
「剛剛聽了你精彩的推理,現在輪到我落子了,用你聰明的頭腦猜一猜……」
他湊近柳弈的耳朵,張口在他的耳垂上輕輕咬了一口,「接下來,我打算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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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6日,午夜零點三十分。
一隊警車飛馳在省道上,硬是在路況遠算不得多好的水泥公路上飆出了方程式賽車的氣勢。
駕駛著領頭的那一輛車的人,正是戚山雨。
他將油門踩到底,追著他留在柳弈那兒的定位器而去。
就在剛才,沈遵沈大隊長坐鎮的專案組給戚山雨等人來了聯絡,他們從交警那邊取得了交通監控錄影,確定柳弈的BMW在大約五十分鐘前離開鑫海市,經過收費處進入省道。
從錄影上,他們可以確認,負責開車的應該就是柳弈本人,而在副駕駛席上坐著的男人,雖然經過了變裝,但從身高體型來看,十之八九正是警方正在追捕的嬴川了。
雖然從監控中來看,柳弈似乎沒有受什麼明顯的外傷,但只要人落到嬴川手裡,那就意味著他的生命安全根本沒有半絲保障。
畢竟一個喪心病狂的連環殺人犯就坐在他的旁邊,真想做些什麼,分分鐘就能要了他的命。
而且更糟糕的是,警方覺得嬴川可不會一直讓人質開他自己的車子。
若是哪會兒柳弈的定位忽然停下來,那基本就意味著發生了最糟糕的情況——嬴川很可能已經換了車,甚至乾脆換了其他的逃亡方式,若是此時他覺得人質已經成為了他的妨礙,那麼柳弈的小命就可能直接交待在那兒了。
所以,戚山雨他們現在正全速追趕柳弈的定位,希望能夠趕在車子停下來之前堵住他們。
同一時間,柳弈開著他的BMW,從一個印著「S」開頭的省道標誌牌下方穿過。
在駛過標誌牌的時候,他飛快的看了看其旁的路標,大約判斷出自己現在的位置,已經來到了距離鑫海市約有五、六十公里的鄰市地界,再往前大約二十來公里左右,就是通往兩個縣級市的出口。
這時,坐在副駕駛席上的嬴川忽然開口說話了:「靠右行駛,在下一個路口往左拐,然後下省道。」
柳弈:「……」
嬴川的這句指路之語,語氣狀似平平淡淡,但聽在他的耳中,無異於地獄閻羅的判決,這便是要他三更死,絕對不會留他到五更的意思了。
他抿緊嘴唇,暗暗咽了口唾沫,努力保持著冷靜,儘量讓自己的回答表現得鎮定一些,「你之前不是說要去奉賢鎮嗎?應該還有上百公里吧?」
「是啊,我確實打算去奉賢鎮。」
嬴川朝他勾唇一笑,只是這笑容顯然要比以往他掛在臉上的如同面具般的假笑來得可怕得多,甚至已然不屑於隱藏自己情緒中的惡意,「不過去那兒的路有很多,我們換一條。」
柳弈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他打轉方向盤,按照嬴川的指示,將車子靠進了右車道。
他知道,自家小戚警官他們現在肯定正在追來,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趕到。
但同樣的,嬴川是個極其狡猾的人,他們現在的位置,在這一條省道的中段,即便沈遵他們聯合臨近城市的刑警一同圍追堵截,但無論從哪個入口進入省道,也要開上相當一段路程才能趕上他們。
而此時,嬴川卻指示他下省道。
眾所周知,定位器在障礙物多的地方,信號就會受阻,準確度也會隨之變差。
若是等會兒車子在黑燈瞎火中往哪片植被茂盛的山林裡一鑽,警方想要找到他們,可就難於登天了。
以嬴川心狠手辣的程度,還有對他這幾近病態的執念,柳弈覺得,只要再耽擱上那麼個把小時,他家小戚警官怕是就只能趕得上幫他收屍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柳弈在心中暗暗咬牙。
他從來都不覺得在遇到危險的時候,自己就該當個被惡龍囚禁在古堡裡的公主,只能眼巴巴地盼著騎士來救了。
——好吧,那就拼一把吧!
柳弈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減慢車速,按照嬴川的指示,朝右側一拐,下了省道,向一條坑坑窪窪的鄉間公路駛去。
嬴川指點他走的這條路,只有兩車道寬,看上去平日裡就疏於養護,連路燈都不多,而且好些還是壞的,照明效果實在相當糟糕,柳弈再度降低車速,靠右側緩緩地開著。
他一邊開,一邊注意著路兩邊的景色。
這條由碎石和水泥摻雜鋪築的小路,怕是連縣道的級別都夠不上,他們一路開來,既看不見來往車輛,路面情況也甚是不佳,每回輪胎碾壓過坑窪之處時,都會產生明顯的顛簸感。
一開始,在接近省道出口的位置,柳弈還能看到零星散落的幾座農民自建的兩三層小樓,而等他開出一段之後,路兩邊就只剩下大片大片的隱沒在黑暗中的丘陵與林木了。
「這裡太暗了。」
柳弈緩緩地將車速減了下來,「這個速度我怕出事。」
嬴川對此倒沒什麼意見,只是抬手朝右邊指了指,繼續給開車的人指路:「再往前開兩公里,下一個岔道往右轉。」
柳弈答應得很乖很乾脆:「知道了。」
他要讓自己顯得像是完全失去了忤逆之心一般,對嬴川的吩咐惟命是從。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儘量給自己爭取到最後一搏的機會。
果然,嬴川對他識時務的態度非常滿意,只是笑了笑,就挪開了目光,只不過依然抵在柳弈身側的鋒利的刀尖卻表明,他其實半點兒沒有放鬆警惕。
一滴汗珠,沿著柳弈輪廓姣好的側頰滑下,在下巴尖滴落,滲進了他早就被冷汗濕透了的棉質襯衣的衣領裡。
嬴川告訴他的岔道已然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
他再度將車速降低,同時撥動方向盤,讓車子緩緩地劃出一個右拐的弧度。
就在下一秒,柳弈狠狠地一腳向下,將油門直踩到了底。
同時,他猛地打轉方向盤,讓車子朝著右側道路的護欄直直撞去。
香檳色BMW的四輪在粗糲的碎石子路面上擦出了刺耳的摩擦聲,車裡的兩人都被這驟然而來的巨大慣性甩得往左一傾,根本難以保持平衡。
幾乎就在柳弈踩下油門的瞬間,嬴川就意識到,安分了一路的獵物,竟然在毫無預兆之下,突然開始反抗他了。
他又驚又怒,右手條件反射地抓緊門把上的扶手,左手持刀就想要重新控制對方的行動。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找回平衡,車子就直直撞上了路邊的護欄。
在這樣的衝擊之下,嬴川本能地將握在手裡的軍刀往前一送。
刀尖沒有刺入柳弈的血肉之中,卻扎到了另外一樣東西——只聽「碰」一聲巨響,車中傳來了仿若氣球破裂的聲音,嬴川的刀子,竟然刺破了副駕駛座前方忽然彈出來的安全氣囊。
那之後,車子的去勢依然未停。
它以極快的速度撞破了護欄,衝下了路基,「嘩啦」一聲,一頭扎進了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