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9.dark water-07
戚山雨回到家的時候,柳弈竟然還沒有回來。
他掏出手機,果然看到戀人在兩小時前傳過來的微信,說是屍檢剛做完,他還要把鑒定書寫完再回來。
好吃好喝休養了半個多月以後,戚蓁蓁的腳傷好了許多,已經可以拄著拐杖自己下地慢慢地走動了。她近來在家閑著沒事,除了溫習和看書之外,還會幫忙做些家務,比如提前做好晚飯什麼的。
於是戚家兄妹一起吃了晚飯,又給柳弈留了一份。
到十點的時候,柳弈終於回來了。
他在法研所已經梳洗過了,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但神色依然難掩疲憊,看起來確實是忙了一整天的樣子。
戚山雨立刻走進廚房,幫柳弈熱好飯菜,又給多煎了個荷包蛋,端到餐桌上。
柳弈已經餓得夠嗆,也顧不得吃相優不優雅這個問題,捧起碗就埋頭苦吃起來,很快就清空了碗盤。
「哎,這晚飯,都妥妥的能當宵夜了。」
柳弈吃完飯,端著湯碗,咕咚咕咚喝乾,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用手拍了拍肚子,有些鬱悶地嘆道:「看來明天我得多跑幾公里,才能補上這頓宵夜長的肉啊!」
戚山雨知道戀人最近一直很在意自己的身材問題,總怕好不容易才練回來的六塊腹肌又連成一片。
原本柳弈以前是個喜歡賴床睡懶覺的,不到非出門不可的點兒絕對不從被窩裡爬起來,但他為了保持身材,這段時間也習慣了跟戚山雨一起早起晨跑八公里了。
「你哪裡胖了?」
戚山雨把碗筷送回廚房,又變戲法兒似的端出一杯熱騰騰的參茶。
「而且你今天這麼累,多吃點才有體力。」
柳弈站起身,伸手抱住戚山雨的肩膀,笑著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我很想問問,都這個點兒了,我還要『體力』來幹什麼?」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掂了掂某人蟄伏的大寶貝,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給你『加餐』嗎?」
「別鬧。」
戚山雨眼疾手快,一把鉗住了柳弈企圖點火的爪子,「明天還得早起呢。」
「好吧……」
柳弈悻悻然地收回了手。
為了儘快將屍檢結果做出來,他今天也確實夠累的了,要是真把自家小戚警官的興致撩起來,估計自己還沒做到盡興就會累到昏睡過去,就別想著還能和他好好地說話了。
所以他只是掛在戚山雨肩上,咬著他的嘴唇啃了兩口,沒再多做撩撥,就重新坐回到餐桌前。
「你猜,那人的死因是什麼?」
柳弈一邊小口小口啜飲著熱騰騰的參茶,一邊問道。
以戚山雨對自家戀人的瞭解,通常他在這樣說話的時候,要給出的一定是一個會讓他覺得意外的回答,不過他依然很配合的猜了猜:「因為死者頭部的打擊傷?」
「唔,是,也不全是。」
柳弈搖了搖手指,將一點茶水倒在茶杯托盤上,用手指沾起,在桌上勾勒出一個人的頭部示意圖。
「死者頭上一共挨了四次打擊,其中一次在額頭,另外三次在後腦上。」
他的食指在人頭的示意圖上點了四下,標注出了具體的位置,然後繼續解釋道:「不過這四次打擊只是讓他出現了腦震盪和輕度的腦挫傷,可能當時人會暈過去,但是沒有直接要了他的命。」
「哦?」
戚山雨露出了訝異的表情,「那他的死因到底是什麼?」
柳弈回答:「是顱內動脈夾層破裂造成的蛛網膜下腔出血。」
蛛網膜下腔出血是指腦底部或腦表面的病變血管破裂,血液直接流入蛛網膜下腔引起的一種臨床綜合征,是有可能致命的非常嚴重的常見疾病。
引起蛛網膜下腔出血的原因有很多,但不管是哪一種原因,只要血液進入蛛網膜下腔,就會通過圍繞在腦和脊髓周圍的腦脊液迅速擴散,刺激腦膜,引起劇烈的頭痛和頸強直等腦膜刺激征,而且還會使顱內壓升高,引起嚴重的腦水腫,甚至形成腦疝,直接威脅到患者的生命。
戚山雨自然是聽說過「蛛網膜下腔出血」這種病是可以要人命的,但卻不知道所謂的「顱內動脈夾層」又是什麼。
「動脈的管壁,有內膜、中膜和外膜三層。」
因為天氣炎熱的緣故,剛才柳弈畫的頭部示意圖已經差不多乾透了,他又蘸著茶水,在旁邊畫了一條動脈血管剖面示意圖。
「以死者這個案例來說,他的椎內動脈上本來就長有一個血管瘤,在頭部受到暴力打擊褶皺,這個血管瘤的內膜和中膜層撕裂,使血液在動脈壓的作用下,從破口處進入到了兩層膜之間的夾層裡面。」
柳弈簡單畫了個好像三明治一樣的血管截面圖,繼續解釋道:「外面這層是外膜,下面這一層是中膜,裡面的夾心,則是從破口湧進去的血。」
他說著,將「三明治」的夾心層往外延長了一截。
「而且,由於顱內動脈的肌層和外膜厚度只有顱外動脈的三分之二,外彈力膜的發育也不完全,滋養血管又少,血液從破口湧進去以後,很容易就會撕開兩層管壁,導致外膜下發生夾層。」
「原來如此。」
戚山雨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
「這僅剩的一層外膜,其實十分薄弱,而且周圍又沒有多少支援組織。」
柳弈用指尖戳了戳「三明治」的表層,「只要有一點兒誘因,比如血壓升高,或者再次受到撞擊什麼的,這一層外膜就有可能會破掉,血液就會從腦動脈湧出,引起蛛網膜下腔出血。」
他看向戚山雨,「這就是死者的真正死亡原因。」
戚山雨了然了。
從現場痕跡來看,死者從海裡爬上來,再到他死去的地方,一共走了接近兩百米,中途還摔到了河堤下,無論在哪一個環節,都有可能造成他腦中的動脈夾層破裂,使他最終喪命。
「那麼,他又是什麼時候落水的?是在受傷前,還是受傷後?」
戚山雨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柳弈笑了笑,回答道:「死者頭部的傷口組織有明顯的炎症反應,而且我們做了組織切片,在創口組織比較深層的部位裡找到海水的成分以及單細胞海藻,這些特徵通常都是人在受傷以後傷口在海水裡浸泡過才會出現的,所以我個人傾向於,死者應該是在受傷以後才落水的。」
「既然是這樣……」
戚山雨用食指抵住下巴,輕聲地說道:「死者受到襲擊以後,失足落到海裡,又或者是被兇手拋進海裡,但他當時的傷勢還不足以致命,所以掙扎著從海裡爬了上來,再走了一段距離以後,才摔下河堤,最後死在了橋墩下方……」
他說完以後,看向柳弈,「你覺得,我這個猜測,合理嗎?」
柳弈「嗯」了一聲,「我也是這麼想的。」
他想了想,又繼續說道:「雖然我們沒有在死者身上發現屬於另一個人的生物痕跡,血跡、皮屑、指紋什麼的都沒有,不過,卻發現了幾根白色的毛髮。」
「毛髮?」戚山雨追問道:「是指白頭髮嗎?」
「不。」
柳弈搖了搖頭:「我們查過了,是貓的毛,黏在了死者褲腿的內側,至於他是在哪裡沾到的,就不太好說了。」
他說完這些以後,仰頭喝完杯子裡的參茶,放下茶杯,「那你呢?你們今天有什麼發現?」
戚山雨將他們今天的發現告訴了柳弈。
「吃完宵夜大概三點多,但拍下視頻的時間卻快到五點了,這時間間隔有點兒長啊。」
柳弈琢磨了一下,問道:「你們查過拍視頻的那個姓程的學生了嗎?他有沒有可疑?」
「查過了,他在回宿舍的路上繞去了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戚山雨回答:「那孩子對在那家便利店上夜班的一個年輕女孩兒有意思,所以每次吃完宵夜以後,都會繞去便利店去買東西,再趁機和姑娘搭訕聊天。」
他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已經找那個上夜班的女店員查證過,也看了便利店裡的監控,那個姓程的學生在店裡買了一份碗仔翅和一聽可樂,就坐在收銀台旁邊,一邊吃一邊和店員聊了半個小時,把這段時間也算上的話,確實和他的口供對得上。」
柳弈點頭表示同意,「也對,如果他真的涉案了,估計也不會有膽量拍了視頻還往網上放的。」
畢竟窮凶極惡的犯罪者只占很少很少的一部分,絕大部分的凶徒,在犯下罪案以後,想的都是千方百計掩飾現場,或者儘快逃得遠遠的,生怕被人發現,膽敢主動把受害人的視頻放上網的,多半不是恐怖分子就是心理變態。
「我們查過了,在死者口袋裡找到的那張購物小票上的地址,是一家連鎖超市開在城西的泰豐雅苑的店面。」
戚山雨繼續說道:「我和小林打算明早過去那兒瞭解一下死者的情況,看能不能查出他的身份。」
「嗯,辛苦了。」
柳弈說著,把臉湊過去,在戚山雨的嘴角邊親了一下。
死者的屍檢已經做完了,屬於法醫的活兒暫時可以算是告一段落,但戚山雨他們這些刑警的偵查工作,卻要從現在開始,直到查清真相、找出兇手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