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6.the silence of the lambs-2
電腦輔助顱面復原技術,是法醫學個體識別領域近些年來比較時髦的一門前沿性課題。
所謂「顱面復原」,是指根據人體頭面部軟組織及五官的形態特徵與顱骨形態特徵間的關係,重建顱骨生前面貌形象的技術,在法醫人類學的領域中,主要應用於白骨化的無名屍的身源查找工作。
這門技術在各種以法醫和刑偵為題材的影視作品裡面都非常常見,就仿佛每一個法醫官都是雕刻高手,在顱骨上戳上十幾二十根定標用的小棍子,然後啪啪啪拍上黏土,揉揉捏捏,就能重塑出一個和死者生前起碼九分相似的人頭來。
可是在實際上,這項技術之所以被稱為「前沿」,自然它除了理念較為先進之外,還有許多不完善和爭議之處。
在以前還比較流行手工捏模的時候,由於眼耳口鼻等軟組織結構太過具有多變性,非常依賴諸位法醫藝術家的個人判斷和經驗,捏出的臉難免過於主觀。
美帝在十多年前就曾經做過對比實驗,讓業界久負盛名的兩位法醫藝術家以相同的頭骨為範本,用同樣的骨點定標方式進行重建,結果卻復原出了差異相當大的兩張臉來。
現在雖然有了電腦輔助三維重建技術,華國還有了一套屬於自己的適用於蒙古人種的資料庫,只要使用同樣的頭骨資料和同一個資料平臺,就會得出同一張基於平均數據下產生的標準化面孔。
可這套系統雖然擺脫了個人技術的影響,但畢竟是理想狀態下的「標準臉」,而真人往往會因為遺傳、年齡、胖瘦或是生長環境差異等等因素,而長得並不那麼「標準」,所以經過統計,復原圖和真人的符合率,至今也依然只有60%到70%左右。
所以法醫人類學裡有個半是打趣,半是調侃的說法,那就是,資料庫最適合那些「長相平平」的骨架子。
不過,即便這項技術還有這樣那樣如此多的缺陷,但在發現一具無名氏白骨屍,沒有頭緒的時候,法醫們還是往往都會本著「何方試試」的心態,做一個顱面復原,看能不能借此找到更多的線索。
柳弈聽江曉原說,那具在影視基地發現的斷指無名白骨屍已經做出了顱面復原圖,立刻來了興趣,「好,我現在就去看看。」
說完,他手臂一伸,搭上江曉原的肩膀,拖著他家小徒弟,就往樓下影像科去了。
柳弈在影像科的電腦螢幕裡看到的顱面復原圖,果然長著一張相當普通的青年男性的面容。
男子的眉骨有些高,細眼皮,圓鼻頭,臉頰瘦削,從側面看,下頜略朝外凸,算不得英俊,但也不難看,屬於丟進人堆中多半就找不見人的類型。
雖然江曉原指著螢幕裡的三維復原圖,總覺得有點莫名的眼熟,但柳弈問他在哪裡見過的時候,他又哼哧了半天,死活想不起來,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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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弈這日跟只陀螺一樣,在法研所裡忙忙碌碌的團團轉了一整天,挨到下班時間,已經累得什麼也不想幹了,一門心思只盼著能有個平坦柔軟的地方,讓他一睡不起。
午休的當口,他給戚山雨發了兩條微信,詢問對方情況如何。
然而訊息發出去以後石沉大海,一直到臨近六點時,才得到對方特別簡短的三個字回答:還在忙。
柳弈收到回覆的時候,就對著手機螢幕嘖嘖感嘆。
難怪戚山雨明明人長得身高腿長、俊美帥氣,性格又好,結果還是跟李瑾小朋友掰了,就他這個回資訊的態度,妥妥兒的「注孤生」了。
他一邊吐槽,一邊又忍不住美滋滋地想,怕也就只有自己這麼成熟、穩重、包容、體貼的英俊大叔,能體諒咱家小戚警官的辛苦,不嫌棄他忙得不理人了。
柳弈給戚山雨發了條資訊,告訴他自己要下班了,然後收拾收拾,就準備回家了。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拿起來一看,只見上頭顯示的名字是「Michael」。
「喂?」柳弈接通了電話。
聽筒裡傳來了損友薛浩凡的聲音。
「哎,柳哥啊,今晚有空嗎,出來吃飯啊?」
對方開門見山地邀約道。
柳弈瞇起了眼睛,「不去。」
畢竟他可是連薛浩凡的三點式蕾絲小內內都看過了的,以兩人的熟識程度,就大可不必來迂回婉轉的那一套了,「我這幾天忙得要死,缺覺呢,不想浪費時間。」
薛浩凡在電話那頭直跳腳:「跟我吃頓飯怎麼就浪費你時間了!?就連個把小時都抽不出空嗎,我都到你單位附近了!」
柳弈輕輕哼笑一聲。
以他對薛浩凡的瞭解,若真只是閑得無聊找他陪飯,聽到他如此乾脆的拒絕之後,就該掛電話了。但他這時卻哼哼唧唧的耍著賴,怕是應該還有「下情」要說。
果然,薛浩凡猶豫了片刻,還是悻悻地開口就道:「柳哥啊,問你個事兒唄……」
他頓了頓,「就市裡最近那幾樁連環殺人案,你告訴我……是不是針對我們『這種人』啊?」
薛浩凡的話說得含蓄,但柳弈卻聽懂了。
其實,因為在黃子祥和萬力行兩名男性死者的中間還夾了個女大學生李曼雲,加上絕大部分的案情細節都被嚴密的保護起來的緣故,輿論風向多還只是誤以為這只是一系列單純的變態殺人案,還沒往針對男同志的犯罪行為方向上去想。
只不過薛浩凡畢竟是某民營報社的社會版記者,想來本就有那麼一點兒線人爆料的來源,加上身為圈中人特有的敏銳直覺,能猜到真相,似乎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柳哥啊,網上流出的那具開膛破肚的男屍,是『百人斬』吧?」
薛浩凡生怕柳弈隨便掰個理由搪塞他,一口氣接著說道:「還有上周的那位,我私下裡調查了一下,他是個牛郎吧,而且還會接男人的生意……」
他說道:「我尋思著這絕對不是湊巧,對吧?所以,兇手應該就是衝著我們『這類人』來的。」
柳弈猶豫了一會兒。
確實,這個案子的犯人選擇受害人的傾向很明顯,就是以男同志作為獵殺物件的。
柳弈尋思著,他在鑫海市算得上「好友」的圈裡人之中,婦兒醫療中心的兒科醫生方夏和他家那口子,感情穩定而且成天忙著三班倒,完全不可能會被捲入案子裡,除了他們之外,唯一需要他擔心的,就只剩下薛浩凡一個人了。
「咳,你可別讓我犯政治錯誤啊。」
柳弈用這麼一個隱晦的回答,變相肯定了薛浩凡的猜測。
就目前的三個受害者來看,兇手選擇的狩獵物件,都是身材相對瘦小,外表看上去就很容易制服的類型。
不過Michael同志雖然長得五大三粗,體態壯實,但是實際上卻是個少女心爆棚的筋肉娘受,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是真要那麼不幸被兇手透過現象看出了本質,那可就麻煩了。
薛浩凡果然聽懂了柳弈的暗示,「嘶」地一聲,倒抽了一口涼氣。
「Shit!」
他低低地詛咒了一句,忍不住追問道:「那變態是怎麼選目標的啊?」
「你別瞎打聽。」
柳弈想了想,還是叮囑了一句,「總之,不要隨便收陌生人的禮物,知道嗎?」
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薛浩凡想要瞭解的訊息都已經瞭解得差不多了。
他連連應承自己一定聽話,並且保證不會在報紙上瞎寫什麼東西之後,才終於心滿意足地掛斷了電話,不再提晚上約柳弈吃飯的事兒。
柳弈如同自己原本計畫的那般,徑直就回了家,隨便啃了幾塊餅乾權當是晚飯,然後胡亂洗漱一下,直接往床上一倒,從閉眼到睡熟的時間沒超過一分鐘。
他這一覺睡得極沉極沉,連夢都沒有作一個。
酣眠之中,柳弈隱約聽到了自己的手機鈴聲。
第一遍的時候,他還分不出是不是在做夢,直到鈴聲重複第二回 的時候,他才掙扎著睜開一隻眼睛,從床頭櫃上摸過手機,看了看上面的來電顯示。
螢幕裡明晃晃的三個字——「小可愛」。
他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連忙把自己從被窩裡固呦出來,按下了接聽鍵,「喂,小戚?」
「柳哥。」
從聽筒裡傳來了戚山雨的聲音,他似乎聽出了柳弈聲音裡帶著睡意的沙啞,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睡了?」
柳弈按開了床頭燈開關,瞇著眼睛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經是晚上九點五十分了。
「唔、唔,我剛醒。」
他扒拉了一下耷拉到眼皮上的瀏海,問道:「怎麼了,有事嗎?」
「……沒事。」
電話那頭的戚山雨沉默了一秒,然後輕聲地回答:「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真沒事兒,你接著睡吧……」
「……等等!」
柳弈豎起耳朵,仔細地分辨了一下他的背景音,「你現在人還在外頭跑?」
戚山雨回答:「唔,剛剛忙完,準備回家了。」
——小騙子!
柳弈在心裡默默地吐槽,從你那邊傳來的《小狗圓舞曲》,可是我家這棟公寓旁邊的購物廣場經常在單曲迴圈的歌兒,你現在明明人就在我家樓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