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6.the silence of the lambs-1
距離法研所一條街外有一家去年年底才開業的店面,名叫「三秦鄉」,主營的是各類麵食、水餃與肉夾饃,雖然食材和店名都很傳統,但裡面的裝潢卻是實打實的新式速食風格,店鋪收拾得乾淨明亮,一排排卡座整整齊齊。
這會兒已經過了晚飯的高峰期,來吃宵夜的人也不多,柳弈和戚山雨挑了個四周無人的角落坐下,這樣等會兒兩人交談的時候,只要音量不刻意放大,就不必擔心被其他人給聽了去了。
店裡的服務員給兩人送來了麥茶,戚山雨趁這個機會起身到前臺點餐,不久後就端著一個大托盤回來了,裡面是一大盤水餃,還有兩碗熱騰騰的湯麵。
柳弈和戚山雨都是忙活了一天沒正經吃過飯的,這會兒都餓得顧不上聊天,默契地各自端起面碗,呼哧呼哧一頓猛吃,只用了十來分鐘,就風捲殘雲一般將盤碗全部掃空。
等服務員將他們面前的空盤收拾走之後,他們才開始說起各自這大半日的發現。
「你等會兒還要回市局嗎?」
柳弈端起茶杯,吹了吹杯子上飄起的熱氣,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空虛了許久的胃囊終於填滿,這會兒他久違地體會到了一種飽足的愉悅感。
柳弈和戚山雨,一個當法醫,一個當刑警,兩人從事的都是見慣了血腥的特殊工種,別說「暈血」這等矯情的事兒,很多時候,就算旁邊擺著一具開膛破腹的屍體,也得該吃吃該睡睡,神經粗賽電線杆,心理素質好得不得了。
「嗯,我晚一點兒就回去。」
戚山雨點了點頭。
這個案子萬幸外賣小哥報警及時,員警飛快地趕到並且封鎖了現場,才沒有把影響鬧大。
雖然現在已經在鑫海市的本地報紙上刊登了凶案報導,但那些駭人聽聞的犯罪細節幾乎完全沒有曝光,報紙上也只以「我市百麗社區某單元發生一起凶案,死者為一獨居22歲青年,行兇原因尚未查明」作為概括。
因為缺少博得大眾眼球的爆點,這個案子並未引起太多人的關注,只有居住在那一片的民眾才感到那麼一點兒恐慌而已。
「嗯,其實鑒定書馮鈴還在寫,你也不用特地跑這麼一趟的。」
柳弈想到戚山雨剛才餓得狠了,站在路邊大口大口啃包子的樣子,就覺得很是心疼。
「沒事兒。」
戚山雨朝柳弈笑笑,解釋道:「那個社區太老了,既沒有裝監控,安保也十分鬆散,我們今天下午走訪了很多戶人家,也沒問道什麼靠譜的線索,現在只能調了附近幾個路口的交通攝像頭的監控,看能不能從裡面排查出可疑的嫌疑人。」
「交通監控?」
柳弈皺起眉。
百麗社區並不是一個封閉型住宅區,這就意味著出入社區的交通路線有好幾條選擇,而且社區範圍不小,週五晚上又是人流量很大的時候,即便屍體的死亡時間相對較為明確,但兇手究竟是何時進入,又在何時離開,卻誰都說不準。
如果只是從交通監控入手,那麼在可能時段裡所有經過的車輛和來往的行人,都得列入嫌疑人範圍之內,那工作量就簡直太大了,還相當地不好找。
而且交通攝像頭安裝的目的畢竟是拍攝交通違規情況,對人行道來說,死角頗多,還不能保證每條進入社區的交通路線上都恰好在關鍵點上裝了攝像頭,這就意味著,警方搞不好會在排除了上百人之後,還是漏掉了沒有被拍進監控裡的真凶。
「嗯,現在也只能用這個最笨的方法了。」
戚山雨放下杯子,輕輕嘆了一口氣,「所以,隊長的意思是,要儘快建立兇手的犯罪側寫,盡可能從各個監控拍到的大量來往行人中篩出最可能的犯罪嫌疑人來。」
「原來是這樣。」
柳弈很想心疼地摸摸戚山雨的頭髮。
想來專案組的人在未來一段不短的時間裡面,不僅要徹夜反復研究監控,還得東奔西跑四處取證,就為了將那個手段極端殘忍的變態殺人犯從人群裡面揪出來。
於是柳弈也不再拖延,立刻抓緊時間,跟戚山雨討論起了正題。
「現在我們能確定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那具臉被切割得一塌糊塗的屍體,基本可以證明應該就是黃子祥本人的。」
雖然屍體的臉被亂刀劈砍切割得早就看不出真容,而且十指也被剁去,沒有了指紋,無法從這些最基本的身體特徵去識別死者的身份,但DNA的證據,卻是不會騙人的。
他們從發現屍體的單元裡收集了屋主用過的髮梳、牙刷和剃鬚刀,又到黃子祥任職的夜總會裡,撬開了他的儲物櫃,將裡頭的梳子和私人化妝品給拿了回來。
然後他們從這些東西上提取了皮屑、毛囊或者唾液斑,將上面的DNA和屍體本身的DNA進行比對。
結果證明,無論是在死者家裡找到的標本,還是工作場所裡獲得的那些,都與屍體本身的DNA相吻合,至此,已經大概足夠證明死者的確切身份了。
「嗯,果然如此。」
戚山雨對這個結果並沒有半點兒意外。
專案組先前已經就屍體的身份做過了推測,覺得是黃子祥本人的可能性高達九成以上。
畢竟在可以進行DNA匹配比對的現代社會裡面,想要光用毀容的方法,就讓一具陌生人的屍體偽裝成另外一個人,是一件相當困難,而且極容易穿幫的事情。
以這個案子來說,就算兇手能夠進到黃子祥的屋子裡,在他的日用品上做手腳,也幾乎不可能在黃子祥工作的地方隨意出入,更遑論能夠擅動他在休息室裡的儲物櫃了——如果兇手真能做到這一步,那只能證明兇手必然在能夠自由出入休息室而不被懷疑的人裡面,反而是一件給警方大大縮小了調查難度的好事。
柳弈想了想,又補充道:
「黃子祥的雙親已經過世,沒法提供DNA樣本進行比對,不過今天你們聯繫家屬的時候,不是說他還有個小叔嗎?雖然不是直屬血親,但這層關係,要證明兩者的親緣性還是足夠了的,我覺得,以防萬一,還是讓人給採集一下吧。」
「好。」
戚山雨點點頭,在自己的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下這一條。
「除了這點之外,我們發現,死者的胃裡面沒有食物。」
柳弈繼續說道,「不僅是胃部,他的直腸裡也十分乾淨,粘膜表面只沾著一些潤滑液,沒有檢出精水成分,也沒有發現明顯的糞便殘留。」
他說著,朝戚山雨挑了挑眉,語氣裡帶出一點兒戲謔來,「你覺得,這意味著什麼呢?」
戚山雨沒想到柳弈會忽然有此一問,先是愣了愣,然後本能地就順著他的問題,思考了起來。
「我記得,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是4月16日晚上八、九點鐘左右……一般在這個點兒,大部分人都已經是吃過晚飯了的,既然你們沒有在他的胃部發現食物,那麼,這人應該是故意沒吃東西,又或者,是打算等著和什麼人一起共進晚餐的。」
柳弈點點頭,「嗯,然後呢?」
「至於他直腸裡十分乾淨……」
戚山雨的話說到這裡,小小地卡了一個殼兒,抬起眼,有些尷尬地瞅了瞅坐在桌子對面,笑瞇瞇地盯著他看的柳弈。
「他是灌了腸吧。」
黃子祥平日裡經常做一些出臺陪客的工作,而且是他從業的夜總會裡面少數幾個肯同時接待男客的牛郎,雖然比例不多,但偶爾也會陪同性金主過夜——關於這一點,戚山雨他們早就在黃子祥的同事口中問得清清楚楚了。
而像他們這些專業的牛郎,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經驗豐富,並且相當有職業操守,懂得何為服務精神的。
他們一般都會在陪床前進行某些特殊準備,這其中就包括了清潔身體一項——不僅是身體表面,還有身體內部。
「對,不僅灌了腸,死者在生前還把下面的毛髮都清理得很乾淨,從毛髮根部的長度來看,應該是在當天才剛剛剃掉的。」
柳弈收起打趣的神色,表情認真地說道,「這就意味著,黃子祥在昨天晚上,曾經和『某人』約好了在他家見面,並且有極大的可能性,在這趟約會裡面,還包含了兩人會共度春宵的意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和他約好了見面的那人,很可能就是兇手咯?」
戚山雨斂眉想了想,「死者的屋子裡沒有打鬥的痕跡,門鎖也沒有被破壞,確實很可能是他自己將人放進屋裡的……」
「啊,關於這一點,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柳弈抬了抬手,打斷了青年還沒說完的話,「你還記得我在死者衣領上發現的東西嗎?」
戚山雨點了點頭,他知道柳弈說的是衣領上的血跡。
在那塊血跡上面,有一個直徑大約一釐米的半圓形區域,顏色要比旁邊的淡上一點,當時柳弈推測,那是因為在死者血液順著脖子漫到衣領上之前,那兒還沾了其他液體的緣故。
「物證科已經檢查出那是什麼東西了。」
柳弈說出了一個名詞:「是氟烷。」
「你是說,麻醉藥?」
戚山雨想了想,不太確定自己有沒有記錯。
「沒錯,正是麻醉藥。」
柳弈肯定了他的猜想,「更準確的說,是一種吸入式麻醉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