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姜易沒回答， 連在她文身上摩挲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兩人呼吸都很輕，淺淺地交織在一起， 安寧平和。

　　姜易越是沒回應， 池烟的心跳就越是快，七上八下地跳來跳去， 幾乎要從胸腔裡蹦出來， 她抬手在胸口輕按了幾下，剛要說話， 就聽見男人開口:「爲什麽這麽問？」

　　「你知道現在醫院做層膜很容易……」

　　「池烟，」池烟這次的話還沒說完全， 就被姜易給打斷:「你是不是第一次我能不知道？」

　　池烟的雙腿微微綣起來， 「所以我說如果。」

　　她的聲音很低， 聽著像是距離很遠傳過來的。

　　姜易的手慢慢用力，改爲掐住她的腰，稍微一帶就把她帶進了自己的懷裡。

　　池烟的聲音更悶:「回答我。」

　　「想聽實話？」

　　「……嗯。」

　　「會。」

　　池烟的心往下沉了沉。

　　這種感覺實在不大好受， 像是整個人都被懸在了半空中，一直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

　　姜易的手就隔著一層被子在她後背上輕撫， 一下一下，吐了口氣才接著說:「但是不開心之後，該喜歡還是喜歡。」

　　生完氣之後， 是不是第一次似乎也沒那麽重要。

　　池烟嘴裡突然有些澀。

　　「池烟。」

　　姜易又叫了她一遍，連名帶姓。

　　他似乎只有在床上做某些事的時候，才能半誘半哄地叫她「烟烟」。

　　池烟聽得有些心驚，回應都慢了半拍:「……嗯？」

　　「你身上的疤， 是誰燙的？」

　　姜易這次問的太過直接，池烟楞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我不想說。」

　　頓了頓，她又加了一句:「現在不想說。」

　　她總得需要時間，來心底裡黑暗的一角，慢慢地透進光去。

　　「那你想說的時候再說。」

　　姜易太瞭解池烟的性子，也不勉强她，把被角給她掖得嚴實了一些，輕聲哄她:「乖，睡覺。」

　　•

　　一連很長時間，池烟早上醒的都比平常晚。

　　生物鐘似乎被姜易給打亂，晚上睡得晚，但是睡眠質量倒是還不錯，一覺就能睡到天亮，偶爾還會睡過點兒，然後被姜易的電話給叫醒。

　　周一的時候，池烟又醒的有些晚，不過這次叫醒她的電話不是姜易打來的，而是白璐。

　　白璐開門見山，嘰嘰喳喳地說了一通之後，池烟一句話都沒聽進去，她揉了揉鼻子，「璐璐你再說一遍，我沒聽太清楚。」

　　這聲音才一出口，連池烟自己都驚了一下。

　　不够透徹，聽著有些沙啞。

　　白璐擔心道:「怎麽了？」

　　池烟瞥了眼垃圾桶裡幾個用過的安全套，然後有些鬱悶地按了按喉嚨，「換季，有點感冒。」

　　五月底六月初，感冒是常事。

　　白璐聽她還吸了吸鼻子，也沒多想，囑咐她幾句多注意身體之後，又把話題給拉了回來:「陸總那邊好像真的要簽新人。」

　　那麽大的一個傳媒公司，總不可能一直不招攬新人，一直都是那些老演員。

　　再有名氣身價再高也不行。

　　這個圈子本來就需要新鮮的血液，不斷地注入，然後替換、更新，真的有本事的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更多的似乎是曇花一現，短暫的驚艶勁兒過了，又被更多的人掩蓋過去。

　　池烟應了一聲，沒太往心裡去。

　　白璐又問:「姜總沒跟你提起過？」

　　「……他爲什麽要跟我提？」

　　姜易確實很少插手的工作，除了偶爾拍戲晚了會打電話過來問之外，其他時候池烟想聽見他聲音都費勁。

　　但是白璐不知道這些，她還覺得挺詫异:「因爲我看著，陸總對你有點兒意思啊……」

　　池烟:「……」

　　用不著她糾正，白璐已經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他可能看好你的商業價值。」

　　愛戀珠寶的廣告代言已經提上日常，拍攝宣傳片也就這幾天的事……不過到底是還沒拍出來，連唯一一部出演了女二號這種重要角色的劇也才拍到一半多，池烟都不知道自己的商業價值在哪裡。

　　她持懷疑態度:「你確定我有商業價值？」

　　「廢話，你以爲哪個新人都像你一樣隨隨便便就能上熱搜的？」

　　白璐:「雖然你也是被帶上去的，但是也挺不容易了，至少有了熱點。」

　　白璐這邊正在剪輯新聞，看到勁爆的就會跟她提幾句，她這幾天也是有點感冒，難得沒一直出去跟外場，有些消息來的都慢了不少。

　　池烟這邊更不用說，白璐這邊斷了，宋羽那頭也沒有多少。

　　她耳根子倒是難得清淨了些，白璐隨口問了她幾句日常，排版的時候突然「哎」了一聲，「對了烟兒，我上次跟你提的姜韵，你還有印象吧？」

　　「有啊。」

　　池烟想了想，暫時沒把姜韵是姜易姐姐的事告訴她。

　　「跟你說了她也要帶新人吧？」

　　池烟邊起床穿衣服，邊應著那頭的白璐，「說過了。」

　　「陸總公司還有個金牌經紀，這倆人可能要幹起來，各行都有各行的競爭，反正你肯定懂的。」

　　池烟能理解。

　　每個圈子都少不了勾心鬥角，就算表面上看著沒爭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是私底下也不會太單純。

　　演藝圈是這樣，他們經紀人的圈子嘖好不到哪兒去。

　　池烟踩了拖鞋往洗手間走，「這倆人好像都跟我沒太大關係。」

　　「你怎麽知道？」

　　白璐第二次「哎」，視綫落在電腦屏幕上，隔了幾秒才開口，語速有些快，似乎帶著半分的驚半分的喜:「陸總發微博艾特你了。」

　　池烟刷牙的水都接好了，被白璐這麽一打岔，又不小心把那整杯的水給倒了出去，倒到一半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連忙把杯子放到了一邊，抽了張紙巾擦手。

　　白璐已經自覺地把內容轉述出來:「就艾特了你一下，一個字都沒說。」

　　池烟:「……」

　　陸靳聲這作風……搞不好有人以爲他們兩個要公開戀情了。

　　果然，白璐下一句就是:「要是我不知道情况，估計也以爲你們兩個有一腿。」

　　她用了一個「也」，意義明顯。

　　池烟看了眼時間，也沒跟白璐繼續往下深究，「我待會兒要去片場，晚點聊。」

　　隨後挂斷電話，洗漱擦臉，她動作快，十來分鐘就連妝也順便給化好了，咬著片吐司就開車去了片場。

　　池烟還沒把陸靳聲這事兒給忘了，準時趕到了片場之後，她那一場小片段拍完之後，池烟才有時間去回應。

　　陸靳聲的意思她一般揣摩不出來，池烟乾脆直接私信去問他了。

　　她跟陸靳聲沒那麽熟，所以措辭用的特別規矩:【陸總，請問你@我是什麽意思？】

　　陸靳聲應該是在忙，一時半會兒沒有回復過來。

　　池烟也沒抱著手機一直看，耳邊上幾個演員你一言我一語地在八卦，年紀和她相仿，咖位……反正她們都沒什麽咖位。

　　池烟一向對自己有比較準確的定位，也沒有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興致來的時候也會跟她們聊上幾句。

　　不過今天她實在提不起多少興致，她還不知道陸靳聲的意思，所以根本不敢隨便回應他，隻裝做什麽都沒看見，任由網友們先去猜測了。

　　宋羽也在那幾人之列，考慮到池烟的感受，八卦的主題完美地避開了池烟和陸靳聲，跳過他們兩個把微博熱搜的幾十條幾乎都談論了個遍。

　　都難得有這麽閒的時候，所以幾個人圍在一起，討論地熱火朝天，從姜韵談論到了另一個經紀人，再談到她們兩個分別帶火了的藝人。

　　池烟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大致聽得明白了些。

　　不分伯仲，就是因爲這樣，競爭才顯得尤其激烈。

　　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誰都懂，一個公司兩個金牌經紀似乎都顯得太多了。

　　池烟明明一句話都沒說，倒是比那幾個人還要口渴地快，拿了一瓶礦泉水過來，手在瓶蓋上擰了幾下，却怎麽都沒能擰開。

　　她不是嬌嬌弱弱看著就沒力氣的女孩子，這種事基本也是自己來做，大學的時候，捨友還打趣她就是因爲自己擰瓶蓋，才一直單身的。

　　事實上有個屁的關係……她明明是不願意找。

　　一想到有了男朋友之後，哪天兩個人出去逛街，分開幾分鐘她就認不出人來……池烟就覺得單身挺好。

　　至少不用面對這種尷尬的情况。

　　池烟掌心被瓶蓋磨得有些疼，最後乾脆放弃了，一把將那瓶水又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剛要拿起另一瓶來開，就有一隻手伸了過來，輕輕鬆鬆地就擰開瓶蓋遞了過來？

　　周遭一下子都安靜下來，連八卦地熱鬧的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來。

　　池烟抬了下眼，衝著陸之然道謝:「謝謝。」

　　陸之然應該是剛下了戲，衝她笑了一下就拉了把椅子坐在她旁邊，話是對著其他幾人說的:「在聊什麽？」

　　於是場面一下子變成了幾個女孩子害羞地降低音量，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池烟咬著吸管抿了下唇，垂下眼簾把眼底的半分笑意給掩了下去，與此同時，陸靳聲的消息回復過來。

　　【嫂子，你現在有時間嗎？】

　　池烟翻了翻劇本，她習慣正在拍的那一頁記錄有幾場戲，以及多久可以收工。

　　她盯著記錄的幾個時間點看了幾眼，然後回他:【下午三點之後有時間。】

　　陸靳聲:【你還沒簽公司吧？】

　　【沒有，怎麽了？】

　　白璐的猜測這會兒全從腦海裡涌了上來，翻騰而出在她眼前晃啊晃的，池烟輕擰了下眉，然後看到陸靳聲的下一句:【我們公司想簽你……確切的說，是公司的經紀人想簽你。】

　　池烟的眉毛皺得更緊了，秀秀氣氣的，依舊溫柔。

　　【別誤會，跟我沒關係。】

　　【跟我四哥更沒關係。】

　　【對了，姜韵姐也還不知道你跟我四哥的關係。】

　　【嫂子？】

　　【你放心，同期簽的新人也不只有你一個。】

　　那頭陸靳聲似乎是去看還有誰的，隔了幾分鐘才又發了一條過來，是一張照片。

　　特別普通的一張證件照，上面是一個女孩子，年紀和她差不多大，嘴角帶笑，頰側還有個小酒窩，但是眼底看著總像是帶著一種沉悶。

　　池烟輕咬了下唇角。

　　這個人，她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