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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大婚種種繁瑣自是不必細述,秦艽這頭也沒比宮懌那邊好到哪兒去。
册封禮是昨天進行的,饒是秦艽在宮裡待過,也被這册封禮的儀式弄得頭昏腦漲,幸虧此事有禮部的册封使及尚宮局的女官全程督辦,她其實就是聽命站位等著,折騰的多數是她爹和她哥。
到了正日子,又是天還沒亮就起,沐浴、梳頭、開臉、修鬢角,等秦艽穿上那日册封使奉來的太子妃冠服,時間已經是下午了。
從有丫鬟嚷著太子殿下來親迎了,秦艽就進入懵圈的狀態。
不光是她,柔娘也緊張的不得了。
按規矩,新婦臨出閣要拜別父母,這般狀態下感傷是沒有了,能記得把禮俗走完就不錯。
待全福人將她扶起,邊上的丫頭遞來青羅扇,又有人拿來輕紗蓋頭。秦寬從外面走進來,今日他衣冠一新,滿身喜氣。
「妹妹,我背你出去。」
透過輕紗,秦艽見秦寬轉過身半蹲下來,一股感傷不期而至,至此她終於有點要出嫁的心情了。
她被人攙著伏上秦寬的背,以前秦寬也不是沒有背過妹妹,那時的秦寬還是個弱質少年,身形單薄,現在却成了一名成年的男子,而她也該出嫁了。
「哥。」
「別怕,還怕哥把你背摔了不成?」
秦寬站直起身,穩穩地往門外走去。
樂聲、鞭炮聲似乎一下子就響起了,還有各種道喜聲、贊嘆聲,秦艽哪裡知道,打從宮懌乘坐輅車帶著迎親隊伍出宮,沿路便聚集了無數百姓,直至尾隨而來。
今日太子大婚,全城戒嚴,民間婚嫁全都停了,長安城幾條主路以及從宮裡到此處的路俱被官兵清理,也就是說今兒全城就這麽一件喜事,沒事幹的百姓們自然都聚來了。
人們都爭搶著看新娘子,讓他們來形容也說不出什麽好聽的詞,就覺得九天玄女也就這樣了,可惜看不到臉。
一隻熟悉的大掌伸了過來,手指修長,骨節如玉,抬頭看去,是一身金紅色喜服的宮懌,就見他劍眉星目,俊美不似凡人。
嘈雜聲中,依稀有禮官的唱詞,可在唱什麽,秦艽根本聽不到。
她感覺到有一道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心裡莫名有點慌,正想大哥怎麽不放她下來,突然被人臨空抱起。
「好好對她。」
「放心。」
一片喧嚷聲和鞭炮聲中,秦艽被放進車裡。
「你……」
「坐好。」
這時,又有人上前來了,秦艽坐在車上,透過薄紗依稀看到是兩名小童。
是寧兒和頡兒。
兩個小的今日也是一身喜氣,本就生得好,又穿一身新,簡直比那天上的仙童也不差。之前秦艽就問過兩個孩子,被宮裡的女官告知今日不能見面,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出現在這種時候。
同時,兩個孩子的出現,也讓圍觀的一衆百姓連聲贊嘆。
再沒見過新娘子出嫁,還帶倆孩子的,雖然孩子是新娘和新郎的,就算挑錯也挑不出。再加上兩個娃兒長得像仙童,圍觀百姓的話題也就從壞沒壞習俗,轉移到這倆孩子到底長得像太子還是太子妃。
迎親隊伍終於動了,一路上圍觀擁簇者無數。
打頭有幾匹神駒開路,爲首的正是一身金紅色喜服的太子。長安城的百姓見過無數新郎,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俊美不似凡人的新郎,不免有人聯想到當年上官皇后有傾國傾城之貌,太子自然容貌不會差。
之後是用來迎親的輅車,輅車左右前後有百十騎同樣騎著白色駿馬的騎士隨車而行,護持左右,隊伍之後還跟有儀仗奏樂,著實聲勢浩大。
迎親隊伍圍著長安城內整整繞了一圈,直到了日頭西斜才往宮門處而去。
太子大婚事務繁瑣,流程禮儀皆有規制,包括迎親隊伍走到哪兒,都有欽天監算準時間和方位,一絲一毫都錯不得。
等到東宮時,正是吉時。
在禮官唱詞下,秦艽被人扶下車,踏在大紅色福袋上。還未站穩,便感覺空著的那隻手一緊,却是被人握住了。
透過輕紗望去,隱約見身旁立著一人,他滿身金紅,身姿挺拔,雍容而尊貴。
到了這裡,終於安靜下來了,禮官繁瑣的唱詞像是天上傳來的梵音。之後跟著指引過了馬鞍和火盆,就算被送進新房還沒完,因爲他們還要行同牢合巹之禮。
所謂同牢,就是指新婚夫妻同食一份肉,代表著共同生活的開始。合巹酒則是用一種叫做匏瓜的器物,各盛酒於其間,新人各飲一巹。
這些禮放在民間一般都從簡,可在皇家則一切都照著古禮來行,兩人宛如木偶一般,跟著禮官和一應東宮內官的指引來做。光同牢之禮便進行了半個時辰,秦艽頂著沉重的冠服,頭都快拜暈了。
等一應禮行完,秦艽見殿中依舊站著許多人,也不是宮女,而是身穿女官的服飾,她微微皺了皺眉,道:「都下去吧。」
爲首的一名女官似有猶豫,想說什麽欲言又止,看了宮懌一眼。
「怎麽?本宮指揮不動你們?」
此時的秦艽早已揭了蓋頭,行了却扇之禮,一張芙蓉面盡露於外,她今兒化了妝,本就清艶的眉眼因多了一層妝容,更顯得艶麗逼人,長眉濃睫頗有幾分旁人不敢直視的銳利。
一衆人俱是跪了下來,道:「奴婢不敢。」
「不敢就下去,本宮與殿下今日完禮疲憊,其他能免則免,把我的丫鬟叫進來服侍我梳洗,其他人都退了。」
「是。」
等一行人都下去後,偌大的殿中只剩了兩人,秦艽去了喜床上坐下,想躺著可惜頭上的首飾太多,只能僵著脖子坐在那兒。宮懌往她旁邊坐了坐,將她拉到膝上讓她靠著。
「太子妃娘娘好大的氣派。」他調侃道。
秦艽被折騰了一天,又累又餓還挺不耐煩的,白了他一眼:「就不信你看不出她們是故意想給我添堵。」
東宮其實就是縮小的皇宮,不光有東宮屬官,還有爲太子妃所掌的女官,其中有司閏、掌正、掌書、掌筵、司饌、掌醫等,其下又有分屬女官不等,共約六十餘名,領引一衆宮女,服侍太子及太子妃嬪。
既爲太子妃所掌,却偏偏在她說話時,去看太子,不是添堵是什麽?
另,如果繼續按照古禮,今晚她和宮懌同房還得有人在帳子外陪著,那她肯定要瘋,再說了她對這些人的路數還不清楚,不如趁早發作,也能讓自己自在些。
宮懌笑了笑,用手指摩挲著她後頸:「以前沒這麽多人,我嫌麻煩。可東宮現在有了女主人,這些人自然少不了。」這事之前宮裡那邊跟他打過招呼,這是規矩,他拒絕不得,只能接受。
「也就是說她們打算在你或者我的面前彰顯下存在感?應該還是你吧,打的是想飛上枝頭的念頭,問題是她們把我惹惱了,還想怎麽飛上枝頭?」
「你怎麽知道就不能飛?惹惱了你,自然討了別人的喜歡,別人喜歡了,不就能飛上枝頭了?」
秦艽乜了他一眼:「那你這枝頭也太不值錢了,說飛就讓人飛了,自己還不能做主,那我也不要了,今晚你自己睡,我去和寧兒睡去。」
說著,她就要起來,被宮懌硬按在腿上,明明不順口,他垂下頭用一個很彆扭的姿勢,啃了啃她的嘴唇:「我這枝頭就想給你飛,誰都不給。」
說完,兩人都有些忍俊不住,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他們倒就著這事胡扯半天。
這時,門外來了人,低聲禀報說太子妃的丫鬟來了。
玉燕等人魚貫而入,秦艽終於鬆了口氣,讓她們給自己拆髮髻沐浴。又問宮懌餓不餓,讓人送點吃的過來。
秦艽進了浴間,這浴間極爲寬敞,裝飾奢華。
正中是個偌大的水池,整體爲漢白玉砌就而成,水池中烟氣繚繞,看不見盡頭,隱隱有汩汩流水聲。
秦艽褪了衣裳,進了水池,池畔有石台供以安坐,她坐在台上水剛好齊肩。她累了一天,渾身酸疼,能泡個熱水澡,也是極爲舒適的。
水溫偏熱,不一會兒就熱得香汗淋漓,小臉也被熏得通紅,她却渾身綿軟,靠在池畔一動也不想動。
此時的她幷沒有發現不知何時服侍的人都下去了,隱隱有水聲傳來,她却只當是流水聲,直到有人在水下抱住她。
她被嚇得一驚,却被人鉗住了腰,正想叫人,隨著一陣水聲,水中的人鑽了出來。
那一定是水妖。
男子有一雙直飛入鬢的長眉,其下是一雙狹長如墨的瞳子,刀削般挺直的鼻梁,微白的薄唇給他俊美的輪廓增添一絲柔和的弧度。綢緞似的墨色長髮蜿蜒而下,可能因爲之前盤了髮髻,還略帶了些彎曲的弧度。此時粘貼在肩頸上,還往下滴著水,濃鬱的黑襯著羊脂白玉的白,讓秦艽莫名覺得有些渴。
她想說話,却發現嗓子似乎啞了,咳了一聲,才道:「你不是去了另一間浴房,什麽時候進來的,嚇了我一跳。」
方才她打算進來沐浴時,見宮懌沒有跟進來,頓時鬆了口氣。要知道這人表面上看似正經,其實最不正經了。見他進了另一間浴房,她才知道這寢殿裡有兩間浴間,果然不愧是東宮,是以往比都不能比的。
可爲何進了另一間浴間的宮懌,竟會出現在這裡?
「兩間浴房是通的。」宮懌道。
秦艽有點惱羞成怒:「修這宮殿的人未免也太偷工减料,我說爲何這池子這麽大。」
可惜她這惱羞成怒的樣子,配著她雙手環胸的動作,著實有點色厲內荏。
「你不想跟我同浴?」他斜睨著,大抵是水霧太多,眉眼頗有幾分潤潮的意味,帶著一種波光,勾得秦艽心裡癢癢的。
他伸手將粘在肩上的長髮往後撩了撩,眉宇間似乎對這濕發有點不耐煩:「來,幫我洗髮。」
見此,秦艽頓時鬆了口氣,放鬆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