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黎明將至(10)
賀嶼的臉色難看到嚇人的地步, 而李程岳更是嚇得臉色慘白, 既想要上前替他處理傷勢, 又生怕隨便動作會讓傷口變得更嚴重。
他們都無法形容此時展現在面前的是多麼慘烈的一幅畫面。
身形修長的青年躺在地上,整個上半身幾乎都被血液所浸染,一把刀子深深地沒入他的心口,面上卻還帶著淺淺的微笑。這一切使得他看起來既殷紅又蒼白,既脆弱又強大。大概換作任何一個人看到這一幕,都會終生難忘。
「沒關係的, 你們不是知道的嗎, 我不會因為這個就死掉的, 也不會覺得疼, 這些血看起來有點嚇人, 但也不是我的。」這樣說著,安明晦自己抬起手握住了刀柄, 稍微用了用力,發現刀子確實刺入得太深了,以至於想要□□都很難。
「別動,老實躺著。」賀嶼啞著嗓子道,同時冷不丁地一把拎住了李程岳的衣領, 「要是想活命,就別做多餘的動作。」
下一秒, 他就倏地用手扣住了李程岳的天靈蓋,無形的屬於活人的陽氣便立刻源源不斷地湧入他的掌心。
大概十秒鐘左右,賀嶼便松開了手, 拎著大量流失陽氣後暫時虛弱得站不穩的李程岳坐到地上,隨後便走上前在安明晦的身邊蹲了下來。
賀嶼一隻手按在安明晦傷口附近,另一隻手握住刀柄,驟然發力將其拔了出來,看也不看地反手扔到一邊,然後就抬手按住了安明晦的傷口,緩緩地向其中輸入陽氣。
對於活死人而言,物理上的傷害並不會致命,但是這種傷害往往會導致其體內所剩不多的陽氣流失,這才是真正危險的。
現在賀嶼給他補充陽氣,還有一部分是為了修補受損的身體結構,否則拖著這樣的身軀行動,那也是非常困難的。
一隻手按在傷口上,賀嶼空出來的那只手則拿了一塊毛巾,仔細地替安明晦慢慢擦掉了臉上的血污,表情還是沒有絲毫緩和。
「你現在的表情好像比我的樣子還要更嚇人。」安明晦低笑著道,「放鬆一點,別這麼緊張。」
「這麼大方?」賀嶼嗤笑了一聲,但手上的動作卻依然十分輕柔,「被一攤破布盯上,也不覺得害怕?」
剛才如果不是突然感覺到了同類的氣息,如果不是跟那個玩意糾纏了一會兒……
「破布?」
「像我這樣的東西,十個有九個以殺人為樂。」他自己是嫌臟又不喜歡動,所以算是特例,但他還是不明白,這個人怎麼就這麼能招惹這些東西,「你以為是說著好玩的嗎?」
「這不是有你在嗎?所以我覺得應該沒什麼好怕的。」
一邊說著,安明晦一邊抬手輕輕地按在了自己心口附近、與賀嶼的手距離很近的地方,感慨般的輕聲道:「自從死掉之後,這還是第一次感覺到心臟有溫度。」
「作為活死人其實挺奇怪的,明明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是死的,但是還可以活動,簡直像是一個機器人一樣。」他說這些話也沒什麼特別的目的,只是想緩解一下沈悶的氣氛,就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不過也不能這麼說,以後說不定反而會出現一些擁有活著的心臟的機器人呢?要是能看到的話,想想就覺得很有意思。」
「你的心臟要是活的,那現在就救不了了。」處理結束後,賀嶼抬起手,把安明晦從地上拉了起來,動作遠比剛才隨手把李程岳放在旁邊時要輕緩得多,「起來試試有沒有哪還不對勁。」
簡單活動了一下,安明晦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但看到賀嶼那充滿了不信任的眼神,就有些哭笑不得:「真的沒事了,而且程岳他都要被你折騰掉半條命了,再來一次他也受不住的。」
說著,他在小學弟的身旁蹲下來,關切又有些慚愧地問:「還好嗎?對不起,我先替賀嶼他道個歉,你要是有哪裡不舒服的話就告訴我,我盡量想辦法。」
「我就是有點累,學長你沒問題就好。」李程岳虛弱地擺擺手,見安明晦是真的沒事情,才後怕地吐出了一直緊張地壓在喉嚨里的一口氣,「嚇死我了,學長你以後還是不要跟我們分開走了,我沒怎麼聽懂,但是賀嶼他不是說有誰盯上你了嗎?」
「好的,以後我們盡量一起行動。不過也不至於這麼緊張,賀嶼他很厲害,而且我也不至於那麼不堪一擊吧?」安明晦有意讓氣氛不再緊繃,還特意彎起胳膊做了一個展示肌肉的動作,雖然說他的肌肉確實稱不上發達。
「別了別了,學長你還是就做個精神領袖的好,就算真要打架也還是讓賀嶼和我來吧。」
李程岳靠著身後的貨架,抬頭看著面前的人,發自內心地覺得這位溫柔可親的學長實在不適合像現在這樣身上到處都是血跡。就像之前說的那樣,他覺得學長更適合做精神上的支撐,就算是現在累到渾身都像是散架了一樣,但是看到這樣溫和的笑臉還是覺得很划算。
「你能老實做個血包就算做好事了。」賀嶼涼涼地嘲諷了一句,開了一包新的濕巾,跟著一起蹲下來,一邊擦拭著安明晦臉頰上和脖子上的血跡,一邊慢吞吞地開口,「你說的那個女人,本來應該叫白綾,夠得上做你祖宗了。」
安明晦其實覺得濕巾已經解決不了自己滿身是血的狀態了,但他也沒說什麼,就任由賀嶼自顧自地擦拭:「你是說許亦筠嗎?你認識她?那怎麼之前沒認出來?」
「我又沒看過她這張臉,倒是見過她原本一堆破布的模樣。」賀嶼皺皺眉頭,彷彿想到了什麼非常惡心的東西,「簡直臟得不可理喻,多虧她是個瘋子,否則是個有腦子的都忍不下去。」
那個女人和他不太一樣,又十分相似,他自己是在鑄造之初就被澆灌了萬人血液,而那個女人則是當時的一個天師刻意造出的邪物。
器物若想化靈,要麼以生靈祭之,要麼自然而為單看時間造化。
賀嶼記不清那時候自己是被哪個人類帶在身邊了,只記得第一次看到那條白色的綢帶時,一個人剛剛用它生生勒死了一個女人,嘔吐物、淚水、血水混雜在一起,把原本潔白無垢的綢帶染得骯臟不堪。
特別惡心。
而這樣的邪物化靈,本性殘暴自是常事,賀嶼也早就習慣了,但是他這一次還是無法抑制地感到出離憤怒。
因為那個女人就那樣在他面前,笑得那蒼白的面容扭曲變形,以陶醉而瘋狂的語調呢喃著議論被他帶在身邊的那個人:「笑起來那麼好看的人啊,他被殺死的時候,被折磨的時候,連身體都徹底腐朽的時候,那該有多美啊,我真的好想好想看啊!我們都是一樣的東西,你就不想看嗎?我們明明可以合作的啊。」
該死的東西。
很快的,賀嶼也意識到了這樣擦拭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於是他便不悅地停下了動作,也不再去理會那些沒有擦掉的血跡,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安明晦的下巴。
「……」李程岳絕望地閉上眼睛,嫻熟地假裝自己不存在。
「半個月之內,我可以帶你出去,但是有條件。」賀嶼微微眯起眼睛,但是仍然無法掩蓋那已經微微泛起猩紅的眼瞳,整個人就像是一個隨時會暴起傷人的凶獸,「出去之後,你的歸屬權在我。」
「噓,別這麼激動。」安明晦竪起一根手指堵在了賀嶼的嘴唇前,微微笑了笑,「沒關係,一切都會好的,就算是出去了我也還是要靠你養著才能繼續保持這樣樣子啊。不過說起來歸屬權,從物種的角度來看,是不是反過來了?」
賀嶼稍微歪了歪頭,想了下覺得似乎也有點道理,先忍不住張嘴咬了一口安明晦的指尖,然後才說:「那你可以做我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親自認可的主人。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去把這的人殺光然後帶你走,如果你同意,我就找別的辦法帶你出去。」
「不過那個破布必須死。」他又補充了一點。
三番兩次來找不自在,他的脾氣還沒好到這個地步。
「好,要是能一起離開這,之後你想怎麼樣都可以。」安明晦從善如流地答應了下來,然後又拍了拍賀嶼的手臂,「先起來吧,當著小學弟的面,像什麼樣子?」
順著他的話,賀嶼瞥了一眼安安靜靜裝死的李程岳,隨手把自己的本體插在了李程岳旁邊的地面上,撇下了一句「待在這別動」,就抓著安明晦快步離開了。
不光是李程岳,就連被拉走的安明晦都感到莫名其妙,他忍不住問了一句:「怎麼了?」
「把你洗乾淨。」賀嶼實在不喜歡看到安明晦身上沾著那些臟兮兮的血液,「順便驗貨。」
「驗貨?」
「真正養有靈之器的,都要飼之以精血,這點事情也沒聽過嗎?」
陷入沈思的安學長:……先不說聽沒聽過,我哪來的精血?
「可我是個死人啊。」他特別迷茫地說。
「所以只是驗貨而已。沒有血,還有別的可以代替。」賀嶼說得既坦然又理所當然,彷彿這是什麼十分尋常的事情一樣,「剛才拿來的陽氣還有剩餘,至少維持一兩個小時的身體活性沒什麼問題。」
「……」說到這個地步,他突然對這個「驗貨」的定義產生了某種猜想。
作者有話要說: 安學長的工作日記:
這種驗貨……
雖然不瞭解,但我覺得以前所指的精血,應該不會是這樣讓人難為情的吧?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變成活死人之後,幾乎就沒再這樣出過汗了
這一次的主角也還是這麼喜歡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