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阿蘭點著煙倚在門口,小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雨水滴落到地上,淤積成一團水壋,雨水再次滴落時,會泛起細細的漣漪,由中心朝四周擴大。
店裡傳來員工的聲音,“蘭姐,現在關門嗎?”
阿蘭回過神,不疾不徐的吐出煙圈,懶洋洋道,“你們先回去吧,我來關。”
待幾個員工走遠,阿蘭非但沒有離開,反倒找了把椅子坐到店門口,她已經記不清這是她背井離鄉的第多少天。
起初還會數著天數過日子,日子一久就數不清了,她看似安頓下來,但她心裡有數,不過是有個落腳的地方,心都還七上八下的,算什麼安頓。
像她這樣的女人,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個靠譜的男人生活,那種不介意她過去,又真心對她的男人,一直都沒出現過。
人生苦短,長夜漫漫啊。
她掐滅煙頭,起身準備拉下捲簾門,背後突然響起男人厚重的聲音,“你們這兒是不是在招學徒?”
阿蘭一回頭,被男人狼狽的打扮嚇了一跳,皮鞋頭被水泡的起皮,褲腳也濕透,上身是一件看不出顏色的背心,再頂著張鬍子拉碴的臉。
雲南晝夜溫差大,加上連續降雨,晚上更是濕冷,男人兩條臂膀在冷風中光溜溜的,阿蘭看著都打寒顫,為了安全著想,她趕緊的拉下捲簾門想要離開。
“不招。”任誰也不會雇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男人指了指墻上的廣告,“那上面說招人的。”
被光速打臉的阿蘭臉上千變萬化,順手撕下招人廣告,“現在不招了。”
男人的臉上看不出喜悲,大約是被冷風吹的,舌頭有些打結,笨拙的跟阿蘭解釋,“我是來雲南打工的,路上…遇上了扒手…”
阿蘭上下打量了一下男人,忖度再三,從店裡拿出件夾克丟給男人,“那你明天再來。”
男人捧著衣服,錚亮的眸子在閃閃發光,對阿蘭說了句謝謝,才漸漸走遠。
不知道當晚男人是怎麼度過的,第二天一早,店裡剛開門,阿蘭人沒到,只有幾個員工,男人便在店門口來回踱步。
員工上前詢問,男人說他來找工作的,這事得阿蘭來決定,眾人只能放任男人留在店門口。
阿蘭睡到中午才來店裡,老遠便看到男人身影,手裡抱著她那件紫色的夾克,小心翼翼的拍了拍灰,想揉進懷裡,又怕弄得更髒。
窘迫老實的落魄男人啊,阿蘭無奈聳了聳肩,走進幾步,尖著聲兒道,“來得挺早啊,等多久了?”
男人一抬頭,順勢將夾克往身後藏,倉惶的搖頭,“沒…多久…”藏完又覺得不對,這件衣裳本就是人家的,他尷尬的遞到阿蘭面前,“謝謝老闆…給你弄髒了…我…”
阿蘭勾了勾手指,沒跟他廢話,“先進來吧。”進到店裡後,沒有多問,將男人指給店裡的師傅,“袁師傅,他以後跟著你吧。”
轉頭又猶豫道,“你叫什麼來著?”
“楊旭,老闆。”也沒人跟楊旭握手,不知道他為什麼將手心反覆在褲腿上蹭著。
阿蘭糾正了他的叫法,“別叫我老闆,跟他們一樣喊我蘭姐就行。”
楊旭眼神不自覺的朝阿蘭身上瞟,總覺得阿蘭年紀不會比他大,阿蘭見過多少男人,楊旭隨便一個動作,阿蘭便能猜到他的想法。
哼哼兩聲,“不比你大,你就不能叫姐。”
楊旭還是愣了一點,杵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逗老實人實在無趣,阿蘭招呼道,“該吃午飯了吧,今兒起晚了,叫外賣吧。”
雖然楊旭默不作聲的跟著袁師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會汽修。
阿蘭在店裡待的時間有長有短,有時候能站在店裡一天,有時候就下午來打個照面。
這天剛吃完午飯,楊旭跟著師兄把碗筷收到廚房裡,店外突然有人扯著嗓子再喊,“阿蘭,叫人來幫我換個胎。”
阿蘭應了聲,“黃哥,你等下啊,我叫人來。”無論面對怎樣的客人,阿蘭都能笑臉相迎。
被叫黃哥的男人很快纏上阿蘭,嘴上說著換胎的事情,絲毫不妨礙他對阿蘭動手動腳的。
阿蘭乾笑著躲開黃哥的手,一眼看到楊旭,朝他招手,“楊旭,來給黃哥換胎。”
楊旭又叫上幾個師兄,七手八腳的將車胎換下來,楊旭起身時,正好看到貨箱下的備胎,胎身已有了裂痕。
“黃老闆,你備胎也要換的。”楊旭一扭頭,黃哥已經把阿蘭擠到廚房門口,壓根兒沒聽到他的話。
阿蘭左躲右閃,“黃哥,不太好吧,這麼多人呢。”
“進去說,進去說。”黃哥急不可耐將阿蘭往裡推,阿蘭臉上幾乎快繃不住,冷著臉拒絕道,“黃哥,換胎就換胎,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
楊旭腦子裡一片空白,身體已經先行一步,繞過黃哥,將阿蘭拉到了身後,“蘭姐…”末了又不知所措的喊了聲阿蘭。
“這誰啊?”被擾了雅興的黃哥不悅,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阿蘭沒想到楊旭會衝上來,笑著打圓場,“我們店裡的,衝了點,楊旭你剛剛說什麼?”
手握著阿蘭的手腕沒有鬆開,楊旭能清楚的感覺到阿蘭脆弱的骨節,他在想,這個女人到底是喜歡游走在各色男人身邊,還是不喜歡。
“黃老闆…的備胎也要換了。”
黃哥瞪了他一眼,齜牙咧嘴的,“換個屁,不換!就換那一個胎。”
楊旭還想爭取一下,備胎這個東西,不能說不常用就不重視,長途最重要的就是安全,掌心的手腕在微微扭捏,阿蘭朝他悄悄搖頭。
黃哥悻悻的離開了汽修店,兩人還尷尬的站在一起,阿蘭還是那股濃濃的風塵味,“你還舍不得放開?”
楊旭怔了怔,連忙鬆開阿蘭,“不好意思…蘭姐…”
阿蘭扯著嘴角笑了笑,呆頭呆腦的…還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