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折磨
琉璃望著范垣鐵青的臉色,手腕又疼的很,掙扎著想要縮手,只是稍微一動,他卻更用了力似的。
琉璃怕起來,本能地想要示弱,可又想到他先前矇騙自己的所作所為,便瞪著范垣,賭氣叫道:“你要真想動手那就動手好了,別這樣零碎的折磨人。”
范垣往前一步,眼神之中透出殺氣來。
就如當日在別院書房一樣,琉璃嚇得屏息後退,後背緊緊地貼在書櫃上,驚慌失措地仰頭看著他。
范垣俯視著琉璃:“你才說真的?”
琉璃心一慌:“你總嚇我……”
“我問你是不是說真的?”
“師兄!”
“別這麼叫我!”范垣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突然又問:“你可知道,以前我為什麼不讓你這麼叫我?”
琉璃自然知道他是為了避忌,便垂首低聲回答:“你是不想別人有什麼猜忌。”
“猜忌什麼?”
琉璃只得繼續說道:“猜忌你跟我的關係。”
“你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你、你是師兄……”
范垣咬牙切齒般回答道:“我不是。”
琉璃一怔。
范垣舉手捏住她的下頜,迫她仰頭看著自己。
目光在面前這女孩子的臉上來回逡巡,不管看多少次也好,這依舊都是“溫純”的臉。
真是誅心的很。
“你知不知道我真後悔認得了你,有時候我真想把你……”范垣的目光之中似乎含著隱忍,“所以,如果你還想再見到朱儆,就千萬別再跟我說什麼再死一次的話,因為我怕我會真的忍不住殺了你!”
琉璃聽了這話,淚瞬間從眼中湧了出來。
范垣冷冷地看著她,臉色也是陰狠冷硬的,這一次他好像一點也不會心軟。
“聽見了沒有?”
琉璃並沒有回答。
范垣又道:“聽見了沒有!”
琉璃覺著自己如果還不回答,只怕他真的要捏碎自己的下頜,或者喉嚨……她後悔自己方才情急說了那句話,但是又暗恨范垣這樣狠絕,於是流著淚說道:“聽、聽見了。”
淚順著臉頰滑到范垣的手上,他望著手上的淚,驀地鬆開了琉璃。
正在這時候,門外有人敲門,道:“四爺,東城少爺找表姑娘呢。”
范垣心中一陣煩躁:“滾開。”
門外頓時悄無聲息。
琉璃脫了束縛,手腕已經有些疼麻了,當即也不敢再看范垣一眼,低著頭往外就走。
范垣道:“你去哪?”
琉璃嚇得站住:“東、東城等著我呢。”
范垣看向她,此刻臉上仍是一點笑意都沒有。
望著琉璃發紅帶淚的雙眼,他心裡有許多的話正在翻湧,有帶怒的,也有含著愧悔的,可是一想到方才琉璃的那句“要我再死一次”,那種恨怒便又在瞬間占了上風。
於是仍冷冷地說道:“你就這麼出去?給他看看,是我欺負了你?”
琉璃愣了愣,忙舉起衣袖擦擦眼睛。
范垣看她一眼,自從袖子裡取了一塊帕子,走到跟前。
琉璃見他探手,忙不迭地歪頭躲開。
范垣喝道:“別動。”
琉璃咬著唇,雖然不動了,淚卻又禁不住滾落下來,先前還知道抱怨他嚇唬人,現在連抱怨都不敢了。
范垣本要給她將淚拭去,看她這個模樣,那手禁不住微微發顫。
索性將帕子往地上一扔:“你走吧。”
琉璃聞言,如蒙大赦,連話也來不及說,轉身逃也似的往外去了。
范垣回頭望著她的背影,直到看她出了門,才惱恨愧疚交加的,回手一拳捶在桌上。
***
且說琉璃出了書房,往外疾走,在院門口恰遇見了正在焦急等她的東城。
東城見了她,先是喜出望外:“可算是出來了!”
突然又看琉璃神色不對,嚇得斂了喜色:“怎麼了?怎麼哭了?”
琉璃吸吸鼻子:“沒、沒什麼……只是我這會兒不想見別人。”
東城年紀雖小,卻是個最體貼的心性,忙道:“這是當然了,你別著急,我先帶你回我那裡去,稍微收拾收拾再歇會兒,倘若祖母跟姨太太問起來,我只說你喝多了兩杯,歇息著就是了!”
當下東城竟帶了琉璃往自己房中去,叫自己屋裡頭的丫頭幫著給她收拾了一番,又令她在羅漢榻上稍微小憩片刻。
東城雖然驚心猜疑,不知琉璃在書房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卻也不敢問,一則怕真的有什麼事的話,琉璃臉皮薄掛不住,二則畢竟關乎范垣。
於是只得安撫罷了,幸喜有他在外搪塞周旋,馮夫人跟溫姨媽都沒看出異樣。
聽說琉璃喝多了兩杯,反而歡喜,溫姨媽笑道:“可見你們兩個的感情是好,純兒向來極少喝酒,今兒竟也能盡興,必然是喜歡著為了你添壽呢!”
馮夫人也笑道:“難得他們兩個,雖然隔著輩分,卻比親姐弟兄妹的還好。”
於是琉璃在東城房裡睡了半個時辰,因用冷水洗過臉,原本哭過的痕跡也都消散了大半,起身後又修飾整理了一番,竟然沒什麼異樣了,於是才又出來。
當夜,馮夫人挽留溫姨媽跟琉璃住在府裡,溫姨媽倒是無可不可的,只有琉璃,萬萬不敢再留在這裡了,只暗暗地向溫姨媽示意要走。
溫姨媽無法,只得託辭說琉璃醉了頭疼,還是家去的好,到底辭了。
獨有東城知道緣故,私底下抽空問琉璃說道:“到底是怎麼樣?我也不敢認真追問你,可是……是四叔欺負了你?”
琉璃忙道:“不是,是說起以前的一件事來,我心裡一時忍不住就……你千萬別跟旁人說起。”
東城這才松了口氣:“這你只管放一百個心。那你先隨著姨太太回去,改日我再去探望你。”
當下分別不提。
這夜回到了溫家,小桃伺候琉璃洗漱更衣,突然看見她手腕上竟有一圈烏青,不由詫異:“姑娘哪裡碰著了,弄的淤青了這一大片?”
琉璃楞眼看見,嚇了一跳,忙把袖子拉下來遮了遮,假作無事道:“白天在桌子邊上磕著的,不要緊。”
小桃向來粗心,就也不計較,只說道:“姑娘今兒又跟東城少爺偷偷地跑去幹什麼,也不叫著我,幸而不是那時候傷著的,只是可別讓大爺看見,不然指不定要打我呢。”
琉璃也只搪塞著。
誰知半夜,琉璃便咳嗽起來。
小桃睡夢中聽她咳的越來越厲害,終於忍不住爬起來,舉著燈到床前照了照,見琉璃臉色發紅,又探著她的頭有些熱,嚇得就要去叫溫姨媽。
琉璃生恐這樣一吵,未免也把養謙給吵醒了,且又會驚嚇著溫姨媽,便只說因為白天有些勞累所致,叫小桃不許聲張。
小桃只得從命,自己又回去睡了。這邊琉璃在帳子裡,翻來覆去,似睡非睡,眼前跟腦中心底出現的,竟一直都是她喪命那天晚上的情形,以及在范府書房裡,范垣那狠絕的眼神。
他探手捏著她的脖子,嘴裡說道:“殺了你……”
一次又一次,永無休止似的。
而琉璃在這可怕的夢魘裡,也好像給他殺了一次又一次,不多時,冷汗涔涔,把貼身的衣裳都給濕透了。
次日早上起來,越發的頭暈目眩,眼冒金星,氣息奄奄的幾乎爬不起身,只有擔心溫姨媽看出來,便只咬牙忍著。
正在極艱難的時候,突然外間有宮裡的內侍來到,竟是宣旨傳琉璃進宮去。
琉璃這會兒雖然只想倒頭睡去甘休,可一聽到是朱儆想見自己,就算是只剩下一口氣也要去見的,而且一想到兒子在等著自己,也不知從哪裡來了一股力氣,忙叫人幫著換了衣裳,又仔細整理了妝容。
溫姨媽很不放心,百般叮囑,又說道:“不用著忙,你看你的臉都嚇白的這樣了,皇上跟你向來投緣,只陪著他說說話就是了,不是什麼要緊的。”一路殷殷切切地送了出門。
琉璃乘車往宮中去,一路上昏昏欲睡,直到了宮門口才又清醒過來。
因入了冬,北風極為猛烈,琉璃才下車,一陣風吹過來,幾乎把她吹的站不住腳,幸而旁邊的內侍急忙攙扶住了。
琉璃禁不住咳了兩聲。
那內侍卻正是一貫跟隨朱儆的小太監趙添,瞧見她臉色不對,忙道:“溫姑娘是不是身子不適?你且別動,我叫人抬個肩輿過來。”
如果是在平時,琉璃也就推辭了,只是現在她著實有些體力不支,便默許了。
又一刻鐘功夫,兩名內侍抬了肩輿過來,請琉璃上轎,如此才往宮中而去。
琉璃縮身在肩輿之中,身子一陣陣的發涼,但一想到能見到朱儆了,心頭卻又浮出了一團暖意。
此時此刻那小孩子對她來說,就像是黑天雪地裡的一抹暖光,而她一定要到朱儆的身邊去。
這樣半昏半醒裡到了景泰殿,琉璃下轎上臺階,才走到殿門口,就聽到裡頭朱儆叫道:“怎麼這樣慢,半天了還不見人?”
又有個人似乎回答了一句什麼,琉璃也沒聽真切。
只聽到朱儆等急了,琉璃不由加快腳步,氣喘吁吁地走到門邊,要邁步進門檻的時候,那力氣卻仿佛耗盡了似的,始終抬不起腿來。
琉璃舉手扶著門扇,抬頭往裡看去。
大殿裡頭,正朱儆昂著頭望殿門口打量,一眼看見琉璃,便含笑快步走了過來:“溫家阿純!”
琉璃望著小孩子滿面喜色地往自己身邊奔來,雙眼立刻便給淚水模糊了,身不由己地靠這門立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朱儆跑到她跟前兒:“你怎麼這半天才來?朕都要等不及自己出宮找你去了。”
琉璃只顧打量他,更加想不起別的話來,聽他語聲朗朗,琉璃不由伸出手去,在朱儆的臉上輕輕撫過:“儆兒……”
她喃喃地喚了聲,張手抱住朱儆。
不料頭重腳輕,眼前一黑,雙膝微軟,整個人順著大殿的門便滑倒下去,幾乎把朱儆也都帶倒了。
幸而旁邊一個人正盯著,見狀上前及時將她攬住。
而另一邊,陳沖也急過來扶住小皇帝,只是琉璃雖然半是昏迷,雙手卻竟不肯放開朱儆,仍是抱的死緊,一時半會兒竟分不開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