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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床笏》第63章
第六十一章 酸甜

 范垣說罷,便放開了手。

 琉璃還沒反應過來,卻見溫姨媽走了進來,對范垣道:“也不知你的口味,你可不要嫌棄才好。”

 范垣淡笑,微微傾身道:“喜歡還來不及,哪裡就敢嫌棄了。”

 溫姨媽又看琉璃站著,且眼圈又有些發紅,便笑道:“還愣著幹什麼?快坐了吃飯,四爺方才不是說了麼?已經雨過天晴,你就不用再替他擔心了,吃飯的時候別胡思亂想,把憂煩的積在心裡,對身子不好。”

 范垣只是微笑,也不言語。

 琉璃只得答應了聲,暫時收了心事,順勢在旁邊坐了。

 不多時,丫鬟送了碗筷上來,新加的菜也齊了。

 溫姨媽打量范垣,以前只礙於他的身份名聲,總不敢細看,如今沒了先前的畏怕,仔細看來,天庭朗闊,濃眉鳳眸,鼻直口正,輪廓鮮明,竟是十足英俊出色的人物。

 溫姨媽不禁心裡喜歡,便不住地讓著說道:“快些吃,不要拘束,我看你近來又瘦了些,必然是操勞累壞了,多吃些。”又取了新的筷子,給他夾菜。

 范垣道了謝,琉璃見溫姨媽夾的是口蘑,范垣不喜這種口感黏黏的東西,誰知他竟若無其事地吃了。

 三人正吃飯,養謙也回來了,突然看范垣在座,僵在原地大驚。

 溫姨媽笑道:“你吃了沒有?若是沒,就一塊兒坐了吃吧。”

 養謙本在外頭吃過了,但見范垣在座,就也狐疑地過來坐了,又忍不住道:“母親,怎麼……”

 溫姨媽明白他的意思,因笑說:“都是自家人,不用顧忌這許多,咱們家裡又不是那府裡,那府裡家大人多,所以需要裡裡外外的顧忌約束,咱們家統共只有四個人,難道也要分兩桌?一起吃了豈不熱鬧?”

 養謙無奈,勉強吃了兩筷子秋葵炒蛋,就只顧看范垣去了,越看越覺著刺眼,食之無味。

 但范垣卻仿佛並不在意是否多他這個人,安之若素,津津有味。

 吃了晚飯後,范垣就告退去了。養謙送了人回來,不免跟溫姨媽抱怨,道:“好歹讓妹妹避讓避讓。如今又不只是親戚了,既然有婚約,倒要留心才好。”

 溫姨媽笑道:“今兒情形不一樣,好歹他的事了結了,大家高興高興,又怎麼樣?”

 “什麼了結?”養謙詫異,“母親是說言官彈劾的事?”

 溫姨媽道:“當然,四爺親自來說已經完事了的,皇上不是罰他禁足了嗎?”

 養謙正要說,突然看琉璃在旁呆呆看著自己,他就忙打住,只笑道:“妹妹的臉色怎麼不大好?”

 溫姨媽道:“這連日來陰晴不定,她豈有不操心的?”

 養謙道:“既如此,妹妹快回去歇著是正經,我還要跟母親商議給你準備嫁妝的事兒呢。”

 琉璃明知他有話說要避開自己,卻只得答應,心中七上八下的,回屋去了。

 這一夜琉璃悶上心頭,昏昏睡了過去。

 次日也無心打聽養謙昨兒跟溫姨媽說了什麼,只抽空跟溫姨媽說了個謊,假意要去逛街買東西,便帶了小桃乘車而行。

 眼見距離范垣的別院不遠,就叫車夫停下原地等候。

 小桃不知她要往哪裡去,起初還當只是閒逛罷了。

 沿街走了片刻,經過一座茶樓,就聽那樓裡有人閒話道:“這首輔大人是不是要倒楣了,皇上都降罪了。”

 另一個說道:“他也忒不可一世了,當自己是太上皇麼?也該管管了。”

 小桃聽了個正著,驚得叫:“這是在瞎說什麼?”

 琉璃忙拉著她快走出去,小桃兀自瞪著眼道:“姑娘你可聽見了?這些人滿口胡說八道。簡直該把他們捉起來用板子打嘴!”

 不多時到了門首,門口一名僕人見了,忙請了進去。

 小桃還問是什麼地方,琉璃道:“你留在這裡等我。”

 早又有兩個伶俐丫鬟過來引著小桃去了,另一個便陪著琉璃往裡頭,走不多時,便來到書房的門口。

 那丫鬟悄悄地傳了聲:“姑娘到了。”便垂首後退,悄無聲息地去了。

 琉璃抬手在門扇上輕敲了兩下,只聽裡頭道:“進來。”正是范垣的聲音。

 ***

 門扇推開,琉璃往裡看了一眼,瞧不見人。

 雖說來過一次這府中,書房卻還是第一次,琉璃懸著心,慢慢望內走了兩步,試探著叫道:“師兄?”

 走到垂簾旁邊,歪頭瞧了瞧,才見范垣人在里間一張長桌後。

 琉璃松了口氣,忙走到桌前:“師兄,我來啦。”

 范垣抬眸看了她一眼:“嗯。”

 琉璃見他臉上仍無緩和之意,便把腰間一個小錦袋摘下來,從裡頭掏出兩枚橘子:“師兄,這個可甜了,我特意給你拿了兩個。”

 范垣不睬。

 琉璃才要把橘子放下,看他這幅模樣,便只放了一個,另一個拿在手中,慢慢地剝開,又細細將上面的脈絡摘去,捧到跟前兒道:“師兄,你嘗嘗。”

 范垣這才勞駕似的看了過來,只卻還是不接。

 琉璃眨了眨眼,到底是知道他性情的,忙又將橘子掰開一瓣,送到他手上去。

 范垣長指抬起,這才接著吃了,果然入口清甜。

 他素日不愛吃甜膩之物,也討厭酸,又不愛麻煩去細細地剝皮,所以很少吃這種東西,如今吃著倒是可口的很。

 琉璃打量他臉色,知道是愛的,忙又慢慢剝開幾瓣,伺候著他吃了。

 這橘子裡的甜似乎沁入了范垣的心裡,連帶他的臉色都有些緩和了。

 琉璃眼瞅的分明,才又鼓足勇氣道:“師兄,你心情好點了嗎?”

 范垣“嗯”了聲,仍不多話,眼睛盯著手上的書。

 琉璃小心翼翼地說道:“雖說是禁足,也不用太在意,總在這裡悶不悶,我陪你出去院子裡走走罷?”

 范垣道:“不去。”

 琉璃道:“那也不要一直都看書,別累了眼睛,我陪你說會兒話吧?”

 范垣這才把書放下,抬眸看著她。

 琉璃見他終於肯抬頭,被他鳳眸一掃,卻又有點窒息。

 只因為猜不到朱儆到底做了什麼孽,於是加倍的心虛:“師兄……你要打要罵都行,你別只悶著我呀,儆兒、儆兒他到底做了什麼?對你有沒有妨礙?現在還只是罰你禁足,想必還能挽回,師兄你帶我進宮,我勸他去!”

 范垣道:“你怎麼勸他?他難道就會聽你的?”

 琉璃臉上又漲紅起來:“我、我……大不了我就告訴他,我是他的母后!”

 范垣眼神一利:“你說什麼?!”

 琉璃聽他口吻越發不對,眼中的淚不禁滾落下來,便哽咽道:“總之一定不會讓他再像是我當初一樣,不管用什麼法子也好,也不會再害了師兄的……”

 范垣心頭滯了滯,便道:“你、你這樣想,是因為怕害了我,還是怕……害了我之後,沒有人真心護著那小傢伙了?”

 琉璃愣了愣,抬手擦了擦淚:“我、我……都有。”

 “都有?”范垣重複了一聲。

 琉璃點點頭,淚卻不由自主又隨著落下來:“我不想害了你,也不想儆兒有事。”

 ——雖然琉璃沒有跟范垣說過,但范垣明知,從來在琉璃的心中,小皇帝朱儆都是頭一位的。

 他也是認了如此,然而這會兒聽琉璃這樣說,竟好像他跟朱儆是一樣重要似的。

 心陡然發軟,范垣握住琉璃的手:“別哭了。”

 他歎了聲,終於說:“誰也不會有事,誰也不會害了誰。”

 琉璃微怔,遲疑:“真的?”

 范垣對上她微紅帶淚的雙眼,面上流露思忖之色,很快卻又轉開頭去:“不過我還是有些惱,能不能消氣,只看你賠禮賠的好不好罷了。”

 琉璃忙道:“你要我怎麼做都成,但是師兄,真的不會有事嗎?”

 范垣唇角微挑,卻又按捺:“我的話,從來是一言九鼎的。我又不像是那個小孩子一樣……總是不把自己說的話當回事。”

 琉璃也知道他的能耐,他既然肯這樣說,自然有雲散月明的道理,頓時先把心放平:“我知道師兄是無所不能,最厲害的!”

 “是嗎?”范垣橫了她一眼,“我怎麼不知道。”

 琉璃忙拍馬屁:“我先前跟東城說起來,我們都說你一定會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的。”

 范垣淡淡哼了聲:“那當然了,如果不動一動心思,早給你們母子……”說到這裡,便又打住了。

 琉璃見他眉心微蹙,忙又狗腿地說:“師兄,我再給你捏一捏頭吧。”

 范垣聞言心動:“那也罷了。”琉璃用絲帕擦了手,便站在他身後伺候。

 這次她因自覺理虧,便越發專心致志,用上十分功夫。

 范垣微閉雙眸,嗅著她袖底攏著的淡淡幽甜,夾雜著方才剝橘子的那柑橘清香,又回味方才橘子汁在舌尖上漾開的酸酸甜甜之意,瞬間竟四肢百骸都舒泰受用非常。

 初冬的天氣寒冷,書桌前放置一個火爐,此刻例外俱靜,只有炭火偶爾發出劈啵聲響。

 琉璃一邊替范垣揉按,一邊留心他的神情,打定主意總要讓他轉惱為喜才好。

 誰知過了片刻,卻見他額頭跟鼻尖上微微亮晶晶地,呼吸也有些急促。

 琉璃正要詢問,范垣突然探臂,竟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拉。

 琉璃本站在他身後,猝然間被如此一拽,整個人傾身下來,竟像是伏在了范垣的背上。

 “師兄?”琉璃懵頭懵腦,還疑心自己哪裡做的不對。

 范垣緊攥著琉璃的手,聽著她近在咫尺的呼喚,刹那間胸口起伏,幾乎情難自禁。

 ***

 范垣並沒有跟琉璃說明真相。

 昨日在宮中,御前又是一場唇槍舌戰。

 小皇帝朱儆前所未有的少言寡語,仿佛是因為方亦儒死諫的舉動而受到了驚嚇。

 尤其近來又有許多彈劾范垣的奏摺,以及替他開解的,另外還有南邊的土司爭端,北邊的戰事紛擾,就算是先帝在的時候只怕也要頭大,何況是小皇帝。

 內閣之中,除了徐廉跟范垣兩人極少表態,其他五位閣老不約而同都下了場,其中吏部尚書張閣老,戶部尚書宋天放兩人一唱一和,說的話柔中帶剛,主張要徹查此事,不然的話會引發朝野不安,矛頭直指范垣。

 范垣當然知道他們的背後是誰,在徐廉開口之前,他也選擇按兵不動。

 直到徐廉開口道:“眾位稍安勿躁,此事已經爭執了這許多天,如何處置,倒要看皇上的示下。”

 朱儆這會兒才開口:“徐閣老你覺著該如何處置?”

 徐廉很謹慎地說:“臣不敢妄說,畢竟此事關乎首輔大人……又跟戰事牽連,事關重大,還是請皇上明示。”

 朱儆看向范垣,道:“別的且先不提,那封信你作何解釋?”

 范垣道:“臣只是為了明確北地的情勢,只有明瞭那邊的境況才好安排應對之策。”

 朱儆問:“那為什麼跟你通信的雎也會起兵?不是你們約好了的?”

 范垣道:“雎也起兵,跟雎也之子起兵,之間相差甚遠。”

 宋尚書忍不住道:“巧舌如簧,他們乃是父子,兒子起兵,難道老子能置身事外?”

 范垣道:“蠻人之間的父子君臣,跟我們中原大不相同。何況就算是中原之人,龍生九子各有不同的也見的多了,我聽說宋大人之子在岷州大肆斂財,強搶婦女,照宋大人的說法,這必然是你的授意了?”

 “你、你胡說什麼!”宋尚書色變,又忙對徐廉跟朱儆道,“這只不過是無稽之談,絕不是真的!臣也不知此事。”

 范垣並沒有趁機痛打落水狗之意,但宋尚書也因此偃旗息鼓了。

 徐廉至此才又說道:“首輔,大家議事,何必又把不相干的事牽扯入內?”

 范垣道:“並非故意,只不過聽了宋大人的高論,一時由感而發。”

 徐廉笑笑:“那就算雎也之子起兵跟他無關,可畢竟起兵是事實,如今已造成人心惶惶,不知首輔有何妙計平定?”

 范垣泰然自若道:“只要各位大人不要自亂陣腳,自相殘殺,三天后,必有消息。”

 “三天?”宋尚書忍不住,“三天后,京州只怕已經淪落蠻人手中了,范大人,這不是你的緩兵之計吧?”

 范垣不言語,只是向著他露出了“平靜和善”的凝視。

 宋尚書只覺得後背一陣發涼,忙縮了縮脖子。

 眾人說到這裡,便聽到朱儆開口:“好了,朕已經心裡有數,知道該如何處置了!”

 大家聞言均都一震。

 這連日來的吵鬧,小皇帝始終沉默寡言,徐廉幾乎都要請御醫來給小皇帝診一診,看看是否是那日被嚇出病來。

 大家躬身聽旨意。

 只聽朱儆道:“言官所呈的罪狀,朕經過深思熟慮,覺得言之有理。”

 徐廉聞言不動,他身邊的宋尚書卻不由得意看一眼范垣,卻見范垣的反應仍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朱儆道:“首輔本該安基定邦,如今卻鬧得滿城風雨,朕很不高興。而且正如言官所說,之前首輔對朕的確不夠恭敬,動輒大呼小叫,讓朕很沒有面子。”

 小皇帝這會兒居然翻起舊賬,眾人聽得詫異,卻又不敢出聲。

 朱儆道:“所以朕決定,罰范垣兩個月俸祿,在府內禁足三日,自己好生反省。”

 大家都震驚了,宋尚書先抬頭:“皇上?這……”

 朱儆道:“方亦儒耿直忠烈,敢於直言,是個忠臣,等他養好了傷,許他仍做言官,只是死諫這種法子不可取,傳旨下去,以後一概不許效仿。”

 徐廉表情複雜,而范垣的表情更複雜。

 只聽朱儆道:“對了……還有一件事,范垣你方才說三日後北邊就見分曉,那朕就等著看分曉,要是三天后事情不諧,朕就要另做處置了。”

 說完後,朱儆道:“今日就到此了。”陳沖上前扶著小皇帝,宋尚書還想叫住,卻給徐廉眼神制止。

 眾人目送小皇帝的背影離開,各懷心事。

 終於,徐廉向著范垣道:“可喜可賀,皇上聖明,對首輔格外開恩啊。”

 范垣顧不上應酬徐閣老,他的目光幾乎無法從那個小小的背影上挪開。

 他心中何等的震驚,又是何等的欣慰,震驚跟欣慰幾乎不相上下。

 范垣明白,正如徐廉他們也明白。小皇帝方才所做,是在“避重就輕”。

 故意的高高舉起,罰了范垣似的,但實質上卻絲毫傷不了范垣皮毛。

 相反,這恰恰表示出皇帝十分的信任范垣。

 所以才並不處置他,甚至給足他時間。

 連范垣自己都不敢相信。

 這個從來不好管教的小皇帝,這一次居然會如此堅定地站在他的一邊,不……不是在他一邊,而是在他身前。

 從來都是范垣衝鋒陷陣,力抗所有非議,解決所有難題,而這一次雖然波瀾起伏危機重重,他也同樣做足了準備。

 本以為又是他孤身沖上前去,沒想到……

 范垣當然明白小皇帝因何會如此轉變,這恐怕跟琉璃先前“教導”他“尊師重道”的那一次脫不了干係。

 那晚上范垣前去溫家,本是想跟琉璃說明此事。

 但是望著她愧疚不安的眼神,突然間就轉了心意。

 范垣不想讓琉璃就這樣快的“寬心”,他想讓她多記掛自己一些。

 好像他這一輩子,都是為了他們母子鞍前馬後的操勞。

 如今,終於輪到他被“補償”了。

 就像是方才給琉璃揉著太陽穴,又想到朱儆先前所做,便覺著這一顆心縱然再勞累,此刻也是熨帖滿足了的。

 只是當攥著她的手,聽著她在耳畔喚“師兄”的時候,竟覺著心頭又生出了另一種異樣的渴望。

 方才還滿滿當當的心突然空了起來,甚至還有點口乾舌燥。

 鬼使神差地,范垣握著那柔若無骨的素手,放在唇上親了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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