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色方糖六

　　客人上門，李玟多做了幾盤菜。

　　他讓傭人拿了瓶上好的紅酒擺在桌上，來往的生意人，喝酒應酬總是少不了，久了朋友吃個飯也習慣了用酒來招呼。

　　顧澤洋的父親和顧澤銘和李玟不同，李玟五官俊美，但是線條生硬，看起來冷淡得很，而顧澤銘卻是偏向儒雅，帶著金絲眼鏡更是如此，像是民國時期教書的先生。

　　菜上了桌，兩家人坐在了一起。

　　聞暮端著碗小口的吃著飯，李玟給她夾了些魚子醬，他知道聞暮喜歡吃這種東西。

　　聞暮吃了幾口沒再吃，起身去洗手間漱口洗手，出門的時候，撞上顧澤洋的父親顧澤銘。

　　那雙手搭在她的手臂上，握筆桿子的手，修長，骨骼分明，灼熱的溫度透過聞暮薄薄的衣衫打在肌膚上。

　　「聞小姐要小心些，」顧澤銘面帶微笑道，語氣溫和儒雅。

　　聞暮抬眼看他。

　　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彬彬有禮，看到聞暮看他，也只是淡淡一笑。

　　他的手依舊未曾鬆開半分。

　　聞暮退後一步，說了聲抱歉，攏了攏耳邊的耳發，側身繞開了他。

　　腳步聲逐漸遠去。

　　顧澤銘低頭看著自己剛才觸碰到聞暮的手，臉上儒雅的表情在一瞬間扭曲猙獰起來，像是吸食了毒品的癮君子，整個人呈現出極度的病態。

　　顧澤銘喘著氣，舔著剛才自己觸碰到聞暮的手指，金絲眼鏡下的眼睛裡充滿了瘋狂的迷戀，他舔著手指含含糊糊道：「阿暮……阿暮……我碰到你了……好香……哈……哈……阿暮……」

　　只是碰了一下，差一點，差一點就忍不住想要佔有她。

　　阿暮的臉，阿暮的手，阿暮的身體……

　　「哈啊……阿暮……阿暮……」斷斷續續的語氣像是快要窒息了一樣，滅頂的快感快要將人淹沒。

　　顧澤銘踉踉蹌蹌走進衛生間裡將門抵住，保養極好的皮膚上浮現出一層暈紅，他的身子在這樣的快感下顫抖，甚至想要將自己的手指給咬進嘴裡吃掉，仿佛這樣聞暮的味道就能永遠留在肚子裡。

　　「呃……哈……哈……」

　　……

　　聞暮出來後不久顧澤銘也出來了，他似乎是洗過手，金絲眼鏡端端正正的戴在鼻樑上，臉上是溫和的笑容，身上穿的衣服一絲不苟，找不出任何一點錯處。

　　李玟和他說著話。

　　聞暮給李清爾倒了一杯開水，放到李清爾的面前，「阿爾，喝點水。」

　　她聲音溫柔，面帶笑容，眼睛裡有寵溺縱容的星光。

　　李清爾喝了一口，低著頭不去看聞暮，聞暮也倒不怎麼在意，她將杯子裡剩下的水倒了個乾淨，把杯子隨手放在廚房裡。

　　在所有人眼中，聞暮對李清爾好是公認的事實，她很體貼，這種體貼不是表現得很明顯，但是細心注意的人卻能察覺到，不是什麼麻煩的事情，但是勝在細微，大部分人會忽視的地方。

　　聞暮對李清爾越好，傭人和李玟對李清爾態度就越冷淡，無形的冷漠將李清爾圍繞，而這個時候，他去得最多的地方是鎖著顧茜東西的地下室。

　　捧著顧茜的照片，李清爾的手指撫摸著她的臉頰。

　　「阿爾，媽媽現在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他也是有孩子的，我實在不方便帶你，你爸爸一個人，不缺錢，他會把你帶得很好，另外……」母親猶豫一會兒過後的聲音：「以後少打點電話過來。」

　　李清爾閉上眼睛，將顧茜的照片抱在懷裡。

　　母親，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連你也想拋棄我嗎？

　　坐在堆滿顧茜東西的房間裡，那雙烏黑的眼睛空洞而陰鬱，他慢慢放下照片，抱起人偶，將自己蜷縮成了一團，忍不住眼淚掉了出來。

　　年幼的孩子感覺到一種可怕的孤獨，這種孤獨快要將他淹沒，沒有任何人在意他，他的親生父母已經將他拋棄。

　　抽泣聲悶悶的響起，衣服濕了一團，李清爾感覺自己很冷，像是被人丟進了冰箱裡一樣。

　　他哭著哭著睡了過去，等他醒來的時候，喉嚨火辣辣的痛，全身燙得仿佛被開水煮過了一遍，臉蛋紅彤彤的。

　　感冒了。

　　李清爾不想動，躺在地上看著天花板，他肚子好餓，腦袋暈乎乎的，頭昏腦脹，想動也動不了。

　　這種感覺像是自己快要死掉一樣。

　　沒人會來找自己，說不定自己就死在這裡了，這樣想著的李清爾心裡還抱著一點點希翼，那就是父親會發現自己不在，派人來找自己。

　　但是直到即將昏迷過去，李清爾也沒等到李玟來找他，他眼睫一顫一顫，努力想睜大自己的眼睛，但是他的眼睛一次比一次睜得慢，最後再也睜不開放棄的閉上雙眼的時候，李清爾聽到門咯吱一聲，門開了，最後的視線裡是一塊白色的裙角。

　　李清爾昏了過去。

　　……

　　「阿爾好可憐……」

　　「媽媽不要，爸爸也不要。」

　　李清爾有了意識的時候，耳邊傳來一道飄渺輕柔的聲音，這聲音很熟悉，李清爾卻記不起來是誰，他的腦子還是處於漿糊的狀態下，只能勉強跟著那個聲音走。

　　嗯，他們都不要我。

　　李清爾迷迷糊糊的想。

　　「想要玩的朋友也討厭自己。」

　　對，鄰居家的小孩很討厭自己，自己其實想要和他玩的，不過現在也無所謂了，因為他也討厭他。

　　「所有人都不喜歡阿爾。」

　　嗯，所有人都不喜歡他。不過他快要死了，喜不喜歡都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那聲音平靜的敘述著一個殘忍的事實，李清爾幼小的心靈在那聲音下支離破碎，陷入無底的深淵，沒有人會喜歡自己，最親的人已經將他拋棄。

　　他只有一個人。

　　他害怕只有自己一個人。

　　「但是，我不會拋棄阿爾的。」飄渺輕柔的聲音一瞬間又放柔了不少，像是羽毛一樣，輕輕的從李清爾的心裡刮了過去，每一個語調起伏間，都讓李清爾感覺到是那麼的動聽。

　　不會，拋棄……我？他費力的想著，死氣沉沉的內心居然開始雀躍起來。

　　「我想一直陪著阿爾，陪著阿爾長大，直到死去。」

　　溫暖的手覆在李清爾的額頭上，李清爾察覺到了，這個時候他終於想起了這是誰的聲音。

　　聞暮。

　　最討厭，的人。

　　但是這一刻李清爾發現自己無法產生那種討厭她的情緒，他甚至想要睜開眼睛，問她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他害怕被拋棄，就像是父親母親拋棄他一樣。

　　迷迷糊糊中，他伸手抓住了聞暮的手，溫暖的，李清爾緊緊的抓著，他實在太冷了，這個人的手卻這麼的溫暖。

　　聞暮淡淡俯視著抓住自己手不放的李清爾，唇瓣輕勾，一字一句輕聲道：「我是不會拋棄你的，阿爾，永遠不會。」

　　「抓住我，不要放手。」

　　「我是你一個人的，隻屬於你一個人的阿暮。」

　　我會對你好，我會給你來自於母親的關愛，讓你體會到親情的溫暖，最後你無法捨棄，是不是只能選擇我？

　　像是惡魔的誘哄，音色裡帶著蠱惑，李清爾為之動心，他終於睜開眼睛，那雙空洞卻又清澈的眼睛裡映著聞暮的模樣，手慢慢鬆開了懷中的人偶，怯生生道：「真的？」

　　聞暮撫摸著他柔軟的頭髮，「嗯，真的。」

　　在任務完成之前，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