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那槍口對準了嚴嚴實實地裹在睡袋中的遊競,而執政官睡得正酣,完全沒有知覺到危險臨近,赫連定的手腕輕輕偏動,嘴角勾出一絲弧度,似乎在思考是打碎他的腦袋呢,還是擊穿他的心臟。
耶戈爾感覺自己的喉嚨彷彿被扼住一般,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用恐怖的眼光瞪向赫連定。赫連定注意到他的表情,衝耶戈爾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手中的槍終於定在了遊競的額心。
在他扣動扳機的前一刻,赫連定的動作一滯。
耶戈爾擋在了遊競的身前,拖著那條被器械固定住的骨折了的腿,一瘸一拐地朝著槍口走來,他走得很慢,很艱難,身影卻一直緊跟著那把槍的方向,一步也不肯錯開,直到他完全遮蓋住了身後那個人,直到他的胸口抵住了槍管。
耶戈爾堅定地抬起頭,眼中射出寒芒,逼視著赫連定。
赫連定親手養大他,沒人比赫連定更知道耶戈爾心性之涼薄,縱使他如父如兄,蔭庇對方十餘年,耶戈爾卻不能與他在黨派鬥爭中同氣連枝,說不准哪一天羽翼豐滿就反過來咬他一口。也是如此,有很多事情他尚沒有和耶戈爾攤牌。秘書長大人現在是敢怒不敢言,不代表他在背後不會搞小動作,當時蘇瑟與赫連家合資想要壟斷天然氣產業,卻被執政院橫插一腳,赫連定只是心知肚明苦笑無奈。
但直至今日,為了一個遊競的命,耶戈爾都敢往他槍口上撞,他方才清醒地意識到,耶戈爾與他徹底決裂的那天,似乎不會太遠了。
赫連定伸出左手,揉了揉他一頭亞麻色的長發,把他往懷裡攬了一攬,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那把槍已經不動聲色地收了起來。耶戈爾梗著脖子抗拒他的擁抱,赫連定也不勉強,摟住像個大蝦米一樣的弟弟,抬頭看向天空。
今天是沒法下手了。
更多閃爍的光點出現在夜空中,慢慢變大,降落到地上。一道像冰碴兒一樣的聲音傳來,似乎要把整個夜晚都凍住:“三方的聯合救援,赫連元老卻默不作聲地自己行動了,也不通知我們軍部,這樣不大好吧。”
遊錚不知何時已經出現,目光炯炯地審視著赫連定。
“是耶戈爾出了事嘛,我表哥比較激動可以理解,阿錚你別咄咄逼人。”蘇瑟從遊錚身後冒出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遊錚轉過臉來,面色仍然陰沉如水,蘇瑟扯了一下嘴角,很沒誠意地道歉:“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也是個死弟控。”
遊錚不久前才冤枉過蘇瑟一場,雖然蘇瑟非常豪爽地表示大人有大量不同他計較,但他心中自覺有愧,此刻明知蘇瑟轉移話題,意圖將這件事輕輕揭過,卻也沒戳穿他。
這廂動靜不小,遊競已經被人聲吵醒,從睡袋裡鑽出來,瞇著朦朧的眼睛,迷迷糊糊地問:“耶戈爾,你腿疼了嗎?”
赫連定的臉一下子更黑了。
遊錚輕叱道:“小競,清醒一點,我們回家了。”
遊競猛得睜大了眼睛:“哥!”他方才反應過來,救援到了,還沒來得及狂喜,一眼掃到不遠處,赫連定臉色極臭地站在耶戈爾身邊,一隻手臂還鬆鬆地環著他。耶戈爾面色冷淡,看他的眼神輕飄飄的,像一陣風,這幾日的無憂無忌都如煙雲收捲了起來。
他們在無人星球的日子非常糟糕,但也沒有比現在更讓人討厭了。他突然很想讓這些人都滾,把耶戈爾再拉到星空之下,和他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毫無營養地互懟。
群星已經稀疏,蒼白的晨光從星球邊沿爬升,把黑夜蠶食為透明,星空已經不再了。
赫連定不耐煩道:“執政官是流連忘返了嗎?那我們先行一步。”他低下頭衝耶戈爾說:“你的
腿傷不大好,哥哥抱你走。”
耶戈爾還沒出言拒絕,遊競先搶先說:“不行,耶戈爾本就骨折,再被你摔著了怎麼辦?”
赫連定嘆了口氣,打開通訊器,準備叫人派擔架下來。
他萬萬沒料到,遊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過來,俯下身去把耶戈爾背了起來,耶戈爾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一晃眼兩個人已經竄出去十幾米,往遊錚的星艦大步而去了。
赫連定自恃身份,只愣愣地伸出手,看遊競絕塵而去,也不好追過去讓他把耶戈爾放下。剩下三個人,氣氛便莫名地古怪起來,大家都是上流社會的體面人,背地里斗得有多狠,見了面總是花團錦簇一團和氣,誰也沒有料想到執政官混球到直接把秘書長背了就跑,一時都不知道是該直接開撕了呢,還是再做一會表面功夫。
“阿嚏,”蘇瑟適時地打了個噴嚏,緩解了尷尬的沉默。遊錚解下肩上大氅,給他緊緊圍上,衝赫連定微微點頭示意:“野地風涼,有事回去再議,赫連元老也不要在這裡多耽擱了。”
蘇瑟捏著遊錚的大衣,縮著脖子打圓場:“執政院的同事情真是令人感動啊,哈哈哈阿嚏!表哥你放心,阿錚派來的軍醫醫術精深,耶戈爾養好病我保證給你全須全尾地送回來。”
赫連定眼眸陰沉,當著蘇瑟的面又不好發作,他冷哼一聲,拂衣而去。
蘇瑟看他走遠,天真無邪地衝遊錚道:“阿錚。”
“嗯?”
“我也感覺不大好。”
“……”
“阿錚哥哥能抱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