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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琴座不眠》第120章
120.

“游……遊競?”一個穿著元老袍的老貴族顫巍巍地用手指指了過來,神情驚愕。

不是他眼睛花了,眼前一身黑色便裝的年輕人和奧菲斯所熟知的那個遊競差距實在太大,天之驕子朝氣蓬勃的莽撞和青澀被硬生生地礪去,磨爛了血肉,露出骨頭,曾經舉手投足像是能灑落陽光的小將領變成了從火與礦石裡走出的神祇,一尊峻峭的銅像。

他的話語被打斷了:“請起碼稱呼我為閣下,執政官終身任職,我沒有死,沒有罪行,因此仍然是共和國推舉的執政官。”遊競微笑著糾正他。

人們面面相覷,仿若親眼看見一道鐵幕正在緩緩拉下。不知有誰帶頭鼓起掌來,繃得緊緊的氣氛像一個水泡一樣被戳破了,掌聲先是稀稀拉拉地響起了,繼而變得如浪潮一樣勢不可擋。

大家逐漸明白過來味了,耶戈爾他肯定早知道遊競還在天琴座,說不準當初遊競就是被他藏起來的!秘書長兩頭下注,算盤打得滴水不漏,如今赫連家被他整個吞下了不說,又賣了遊競一個大人情,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軍隊裡有些資歷的將領可都是游不殊一手提拔的。

別的不說,對著遊不殊僅剩的兒子,反叛的河岸軍能開得了火嗎?

遊競的表情好像在欣賞一幕戲劇,他嘴角充滿興味地挑起,漆黑的眼睛裡卻寒浸浸的。

他伸手攬過耶戈爾的肩,微微垂下頭說:“臉色別這麼難看,笑一笑,新聞馬上就會發到整個天琴座,領導者可不能是一副呆楞楞的傻樣。這還是你當初教導我的,秘書長。”

耶戈爾緩緩地抬起頭,他嘴唇完完全全褪去了血色,面容像雪堆出來的一樣,仿佛馬上就要融化。

耶戈爾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誰。

記憶像被閘門擋住的流水,當第一個音節落入耳中,腦海中的閘門就出現了裂縫。他記不起來細節,但那種帶著嘲弄的低沉語氣,習以為常的獨斷專行和吉光片羽的溫柔,像遺失在記憶中的兩枚小小玉玦,毫不費力地拼成一個圈環。

游不殊的兒子,執政官游競,就是末代皇帝的私生子,帝國皇儲。

他怎麼能沒發現,這就像宇宙中的黑洞一樣明顯,你或許看不到它,但當它存在的時候,一切都奇異地扭曲了。他怎麼能沒發現?

或許,他在不自覺地逃避著這個結論。

齊知聞那種清高倔強的性格,怎麼可能和別人生孩子。而一個橫空出世的私生子,若他是跟隨被放逐的貴族們一起在偏僻陰濕的礦山長大,怎麼會一上來就熟諳軍事,擅長權術?

耶戈爾簡直想放聲大笑。

是他輕飄飄的一句話把危險的血脈推到了執政官的寶座上,他親手教導出了一個有野心有手腕的統治者,他獲知對方的真實身份卻仍然默許他頂著遊競的名頭行事。

是他渾然不覺地把整個國家送到了野獸的嘴邊。

他一直警告遊競,威脅不在於潛伏著隨時準備反咬一口的帝國遺民,而在統治者腳下的荊棘。沒想到他的小朋友青出於藍,他聰慧地領略到了共和國的驕傲和不設防,把熊熊戰火從荒遠的邊境一直燒到阿爾戈斯,燒到奧菲斯腳邊。

他想喝令警衛,擒下這個囂張膽大的年輕君王。但嗓子沙啞乾澀,好像一股從心中釀出的黑色毒藥,湧上喉頭,燒毀了他所有說話的力氣。

耶戈爾任憑遊競搭著他,語氣愉快地同圍上來的獻媚的人說著話,眼神像一隻獅子在打量下一頓的晚餐。

各式各樣的旁敲側擊都被遊競巧妙地擋了回去,誰也不能從年輕執政官的嘴裡挖出他消失的這兩年的經歷。直到有一位年輕的夫人問起他左手上的戒指,他把手舉在唇邊,笑著親了親戒面:“是的,我已經結婚了。”

耶戈爾一震,他想從遊競身邊退開,但執政官有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說:“耶戈爾,你才是宴會的主人,你得呆在我身邊,哪都不能去。”

他的語氣帶著戲謔,大家紛紛識相地笑了起來。

剛剛提起戒指的夫人還想接著再問下去,卻突然緊緊閉上了嘴。

在游競戴著戒指的那只手的下方,原本該有的個人系統並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蜿蜒的傷痕。

執政官沒有想隱藏這個事實,他大大方方地袒露出來了,暗示所有人,他的回歸並不是一本傳奇故事的大團圓結局,往事在傷疤裡顯現出一閃而過的猙獰面目,那些共和國犯下的錯誤,並沒有煙消雲散一筆勾銷。

他會給危在旦夕的奧菲斯帶來什麼呢?沒人知道。每個人都向耶戈爾投去期盼而擔憂的眼神,如果有誰還能駕馭得了執政官,那麼一定是秘書長。他是這頭獅子唯一的馴獸師。

游競放開了耶戈爾,他向前走了兩步,環視一圈,目光定在人群外圈的一個身影上。

他笑了,不是那種禮貌性的笑法,帶著某種暢快的意味,他伸出手去:“大法官閣下,好久不見。”

人群讓開一條路,賀敏行抿著嘴唇,臉上如覆薄霜,他沒有搭理遊競伸出的那只手,只是淡淡地說:“好久不見,執政官。”

遊競不以為意,他語氣尊重,表情重又變得肅穆:“您是我在天琴座見過的最正直的人,我以執政官的身份請您見證,當年厄科國偷襲河岸艦隊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一聲悶響,最開始指著遊競的那個元老手中的杯子掉到了地上,他臉色發白,嘴唇顫抖。

游競隨意地看了他一眼,道:“陸元老,沒記錯的話,您是百年戰爭時軍工廠的總負責人,既然您主動站出來了,您還記得軍艦出廠時的測試報告嗎?”

元老擦了擦頭上的汗,緊張道:“這個……有是有……”

“我來說,您現在就可以核對,那一批戰列艦都配備當時最高強度的裝甲,並且覆有反鐳射武器塗層,在抗衝擊測試中,能夠抵擋高能電磁炮的上百次炮擊,但是在實際發生的那次偷襲中,裝甲堅持了不到300毫秒,也就是說我方剛發起進攻,軍艦就已經開始崩潰了。”

“在製造過程中出現品質問題的概率非常小,但不代表不存在。若要追責,我可以一力承擔,但是要下斷言說這背後有什麼陰謀,甚至存在叛國行為,還太牽強了吧。”

陸元老這時候反而鎮定了起來,咬定自己是工作失誤。陸名揚剛剛出兵阿爾戈斯,陸家形勢大好,在這個敏感時候家族一定不能和叛國兩個字聯繫起來。

一朝天子一朝臣,陸名揚要是被擼掉了,軍部有的是青年才俊虎視眈眈等著頂上,何況遊競自己就是將領出身。

遊競似乎料到了他的反應,微微一笑:“即使這樣,厄科國的攻擊未免也太精准了,一船的官兵,瞬間喪失了戰鬥能力,所以敵人才能屠殺河岸幾千名士兵而毫無傷亡。你說這值不值得懷疑?軍艦設計圖僅在軍工廠和赫連家的實驗室各有一份,連駕駛員能夠接觸到的都只是封閉的駕駛系統。設計圖的拷貝記錄也是絕密,但二十年過去了,技術資料早已經更新換代,今天所有元老,執政官,秘書長以及大法官都在場,如果沒有異議的話,不如我們現在解密記錄文檔。”

他說話的時候坦坦蕩蕩,一個字都沒有提到遊不殊。

貴族圈子裡關於遊不殊的死一直有風聞,關於光輝萬丈的統帥和偷襲事件有些關聯,但當時官方的正式調查還未開啟,就隨著遊不殊的突然離世而擱置了下來。傳聞中,是元老會和游不殊達成了協定,用他的死亡終結這樁懸案,遊不殊的聲譽得以在大眾中保全,但在奧菲斯的權力圈子裡,這更坐實了他的嫌疑。

而遊競回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重啟調查,擺明瞭是要為父親洗脫冤屈,不,還不止,下一步或許就是要報復了,元老會逼死遊不殊,雖然是在赫連定的授意下,但細數下來,當時默認這件事發生的每一個元老都是幫兇,人家的父親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過世,難道還能指望遊競多講道理。

耶戈爾這時候出聲道:“現在正是共克時艱的日子,我們內部不宜生變了。”

“如果因為戰爭,共和國就放棄秩序,放棄法律,那麼才是真正的死到臨頭。威脅從來不在外界,而在腳下的荊棘,這是您教我的。”游競還是滿含著笑意反駁道。“大法官,您認為呢?”

賀敏行點了點頭,他向耶戈爾微微欠身,補充了一句:“包括夷平厄科國的那顆中微子炮彈也是由赫連家研發出的,到底當時是誰啟動了發射許可權,也只有實驗室有準確記錄,還需要秘書長配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耶戈爾身上,只有他自己恍若未覺。情勢不容許他再說一個不字。

暖暖的香風縈繞著整個廳堂,奧菲斯在此刻天翻地覆。

要為軍艦故障負責的是陸家,在偷襲發生前一天拿走設計圖拷貝的是赫連家,而按下中微子炮發射按鈕的,不是自己宣稱的遊不殊,而是蘇延。

這個案子已經牽扯到了元老會七分之四的席位,剩下的家族要不因為頻頻出現的刺殺事件而繼承權旁落,要麼就像賀敏行這樣,無心政治,遠離風波。

其實這些隱秘的說法二十年來不絕如縷,因為謠言是無害的,而當謠言變成事實,就像空氣變成鉛塊,壓垮了所有活在空氣中的人,也壓垮了統治的基石。

賀敏行鐵面無私,調查結果明天一早就會由最高法院向公眾宣佈。從天再次亮起開始,元老會對於天琴座幾百年的隱性統治就會結束。

滿身風霜未褪的年輕執政官,剛剛重新踏上故土,就不露鋒芒地把權力全部收攏到了自己的手裡。

而他現在最擔心的是自己晚上住哪兒。

當宴會結束,悵然若有所失的人們紛紛識趣地告辭,只有他和耶戈爾在穹頂下兩相對望的時候,他問了出來。

“按照規定,你仍然應該住執政院。”耶戈爾下意識回答他說。

“我不,”遊競耍賴,“那裡兩年沒住人了,我不去。我要住你這裡。”

還沒等耶戈爾回話,他快步走出去,等到耶戈爾循著腳步聲趕上他時,已經愣住了。

空氣中浮動著暗香,從交錯的建築下往上看,尤麗黛恰好在天幕正上方停留,讓庭院都沐浴著紫色。

一大片玫瑰花圃,打理得很乾淨,紛紛攘攘的白色花朵擠在一起,如有光芒煥出,仿佛是降落在人間的星座,有一種超脫塵世的聖潔感。

耶戈爾想問:“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

他聽見靴子越響越近的聲音,遊競走到了他面前。

“你結婚的那天,我就躲在這裡,想帶你一起走。整座府邸都是新婚的樂曲聲,我卻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不是害怕,只是太激動了,你當然會選擇我,選擇動盪不安的逃亡的生活,明明白白的,”他頓了一下,自嘲地笑笑,說:“後來我才明白,放在天平另一頭的不是赫連定,不是榮華富貴,而是共和國。你不是不夠愛我,只是愛情本身就不夠分量。”

耶戈爾露出了一瞬間的軟弱,接著狠狠地一個巴掌打在他臉上:“你為什麼要回來!帝國兵臨城下,奧菲斯人心惶惶,每天晚上都有出逃的星艦升空,你為什麼偏偏選擇這個時候回來!”

遊競沒有躲開,他捂著臉笑笑,說:“因為我不自量力。即使已經輸過一次,還是不甘心地認為,如果在你心裡不是第一重要,那起碼第二會是我吧。”

不是的,耶戈爾絕望地想,我已經在背叛國家了,只是你還不知道。

遊競走上前來擁抱住他,耶戈爾閉上眼睛。他會逮捕面前這個人,作為和談的籌碼,但不是現在。

他努力地在心中說服自己,還可以再等等。這個謊言像夢一樣,讓夢再做一會,就一會。

耶戈爾伸出手,沿著遊競的眼睛向下描摹,從鼻樑,到嘴角,曾經還沒有褪去少年人豐潤的臉現在像是岩石般瘦削,然後他的手被按住了。

耶戈爾與他十指交叉相握,神色哀切,輕輕顫抖著說:“為了共和國我不惜犧牲所有,但是你不一樣,遊競,你是我一個人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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