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命圈（八）

　　再亂說話，我一槍殺了你！

　　除了惱羞成怒，完全感覺不到凶勁兒的聲音，逗得南爵眉角直跳。

　　原本咬在嘴邊的煙頓時被他丟在煙缸裡，嘴上說著：「現在的小孩都這麼凶的麼？」

　　祁奇懶得理他，快步跑到學校一樓，「宿舍樓還有一隊，先殺了。」每每說到殺人，祁奇一貫平穩的語氣，總會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興奮和雀躍。

　　好聽的少年音，和平日不太一樣的語氣起伏，意外得讓人覺得有生氣。

　　起碼。

　　比剛上遊戲那會兒精神多了。

　　祁奇一路小跑至之前看到的摩托車點，動作乾脆利落的翻身上車，一邊繞著學校來回開，一邊嘀嘀嘀按著喇叭，實力嘲諷對面宿舍樓的一隊玩家。

　　南爵也不多話，由著他在前面吸引對方露頭，配合著打了回狙擊位。

　　打掃了一遍學校周邊，除了落地就逃跑的一隊，兩人沒花多少時間就佔據了整個學校地區。

　　祁奇一手AKM，一手98k，三級甲，二級頭，藥包飲料裝滿三級包，南爵同樣一把AKM，另一手一把滿配UMP9衝鋒鎗，兩位校霸終於在縮圈倒計時結束的時候，光榮從學校養肥畢業。

　　祁奇將摩托車開回到南爵面前，自覺讓出駕駛位，「走吧。」

　　兩人一起打配合的時間不長，滿打滿算也就一周，祁奇擅長玩狙，南爵負責剛槍，平時的駕駛位一般都是網癮老男人負責，倒是養成了祁奇但凡開車就讓駕駛位的習慣。

　　電腦這頭的南爵，好笑地聳了聳肩，手上操縱著遊戲角色翻身坐上駕駛位，心情頗好：「走，阿爸開車帶你去R城買學區房。」

　　「城區應該有兩隊，剛好又是圈邊——」祁奇的話音戛然而止，頭頂上方轟轟作響的飛機，在飛過前方小山坡的時候丟下了整座小島的夢想。

　　「空投，標記了！」

　　原本還在一本正經分析戰術的小同志，眼看著南爵開的方向有些偏，立馬畫風突變，「我要追空投。」

　　「一把年紀了，沒夢想。」南爵嘴上說著沒夢想，手上校準方向，卻聽祁奇煞有其事道：「我有，我年輕。」

　　南爵：「………………信不信我一刀殺了你！」

　　如果不是知道這小子是天然呆，他這會兒已經開始懷疑，電腦對面的人切開來是不是黑的。

　　「拼槍可以。」刀就算了。祁奇說著，好看的眼兒不自覺彎了一下，目光落在電腦桌旁常備的太妃糖，伸手撿了一顆，剝掉糖衣塞進嘴巴裡。

　　沙啦沙啦的糖紙聲，炸得南爵耳朵發癢，忍不住開口問：「吃什麼呢？」

　　「糖。」清脆的回答，明顯帶著滿足的笑音。

　　遊戲和現實判若兩人，小奶狗和小狼狗自由切換的祁奇，經過南爵一系列的逗樂子，總算徹底放鬆下心情。

　　察覺到祁奇情緒變好，南爵駕駛著摩托一個漂亮甩尾，恰好停在空投箱旁，他在一旁架槍線，祁奇先一步舔舔舔。

　　「M24，吉利服，三級套。」祁奇逕自將三級頭戴上，把剩下的東西留給南爵。

　　「不要M24？」南爵換槍，順口問。

　　「98k夠用。」現在的大逃殺已經不是當年的三級頭時代了，全民二級頭，一桿98k完全夠用。

　　南爵將吉利服留在空投箱裡，重新上車。

　　兩人一路開進R城，下車沒做停留，直接攻樓滅了一隊。

　　距離刷圈還有三分鐘，南爵跟著祁奇趴在樓頂眺望不遠處的爛尾樓，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剛才心情不好？」

　　祁奇愣了一下，老實地對著電腦屏幕點了點頭，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白皙的臉頰劃過一絲淡紅色。

　　他應了一聲，如實回答：「有些事不太明白。」

　　「什麼事？」南爵出聲問。

　　「說了你也不懂。」

　　南爵挑眉：「你都不說一下，怎麼知道我不懂？阿爸起碼比你多吃了十年飯不是？」

　　祁奇無法反駁，只得老老實實開口：「你說，如果我想要買下一個國內比較老牌的電競俱樂部，大概要花多少錢？」

　　南爵愕然，「你說什麼？」

　　買俱樂部？

　　就這小屁孩子？

　　祁奇：「…………我說了，你不懂的。」

　　「不是，你等等。」南爵打斷，「我不是不懂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我是不懂你這是想幹嘛？買俱樂部？你準備做職業選手？」

　　「…………」祁奇搖頭，過了幾秒才拖拖拉拉說了一句：「我不做職業選手，就是想買俱樂部。」

　　「理由。」南爵哭笑不得。

　　祁奇猶豫了片刻，開口：「我叔叔的俱樂部，家人準備賣掉，所以…………」

　　「所以，你想買下來？」大概弄明白了身旁小孩的腦回路，南爵失笑，「77，你有錢嗎？」

　　祁奇搖頭，他沒有那麼多錢。

　　見祁奇沒有響動，南爵就知道這小子什麼情況，繼續出聲：「假設，你有足夠的錢買下你叔叔的俱樂部，接下來你打算這麼辦？花錢只是開始，之後你要做的事才是最大的問題。」

　　祁奇不笨，他當然明白南爵的話是什麼意思，正是因為明白，他才想不明白，想不通。

　　因為對他而言，只有解決不了的事才會困擾他，干擾他專注地做一件事。

　　彷彿是覺得自己剛才的話說得有些重，南爵抬手捏了捏下巴，鬆了鬆嗓子，語重心長地開口：「能告訴我，為什麼想要買下俱樂部嗎？對你很重要？」

　　「嗯。」祁奇的聲音有些沉重，「我叔叔去世了。」因為我。

　　這是他唯一留下的東西。

　　南爵怔忪了片刻，恍惚間說了一聲「抱歉」。

　　祁奇在聽到他說出「抱歉」兩個字的時候，罩在耳機下的小耳朵不自覺動了兩下，秀氣的眉聚攏起來。

　　他還沒來得及去想剛才那一瞬間的熟悉感到底來自什麼地方，驟然聽見南爵說了一聲：「刷了，天譴圈。」

　　兩人默默下樓，坐上停在路邊的吉普。

　　一路打進決賽圈，南爵少見的安靜。

　　兩人剛進屋卡好位置，全身不露地躲在牆內，兩梭子子彈徒然穿過石牆打在兩人腦門上。

　　南爵低聲罵了句「操」，看著左下角的死亡畫面倒計時，語氣冰冷：「大羅金仙。」

　　祁奇有些呆愣，這應該是他打亞服以後，第一次遇上外掛。

　　兩人幾乎同時點開死亡畫面，眼睜睜看著對面樓裡的兩個大羅金仙，抱著槍對著牆壁一陣狂射，直接把隔著一條街，兩道牆的兩人直接掃死。

　　兩人默不作聲的退出遊戲，祁奇習慣性的點了準備，南爵卻說：「先不打了，我這邊有點事。」

　　祁奇微微愕了一下，沒出聲問為啥，只輕輕應了一聲。

　　南爵關掉遊戲，退出YY之際忽然開口問：「你爺爺家在哪個城市？」

　　「深市。」祁奇有些摸不著頭腦。

　　南爵卻在他說出這兩個字後，心臟不自覺收緊，他沉默了片刻，問：「很想買俱樂部？」

　　祁奇依舊不明所以，卻點點頭，「嗯」了一聲。

　　「行。」南爵應完，話鋒一轉：「明天老時間，換歐服。」

　　亞服的神仙太多，尤其是他們這個不上不下的分段，遊戲體驗不是一般的差。

　　祁奇乖乖地應下，直到南爵的YY下線，他才慢吞吞地關掉YY，將服務器線路切換到歐服，默默開了一把單排。

　　連著開了三把，把把落地成盒，祁奇盯著電腦發了一會兒呆，好了沒多久的心情，不知不覺間晴轉多雲，多雲轉陰。

　　伸手關掉電腦，他又對著黑掉的屏幕發了一會兒呆。

　　半個小時過去，他才慢悠悠回過神，低垂著腦袋剝了顆糖塞進嘴裡，口腔裡溢滿醇香甜膩的味道，他卻不自覺皺眉。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心態爆炸？

　　明明以前落地成盒的時候，自己的心情也不是這樣的啊？

　　難道是因為那兩個開掛的玩家？

　　祁奇的眉頭越皺越緊，不自覺想起南爵當時冰冷的語氣，心情莫名的有些低落。

　　明明是個說話有些搞怪好笑的人，怎麼會突然用那樣的語氣說話？

　　明明一起玩了挺久，他好像根本不瞭解NJ。

　　祁奇站起身，拖著步子坐倒在鋪著厚絨地毯的地板上，纖細的手指戳著黑屏的手機，眼中滿是疑惑。

　　在祁奇從落地成盒到懷疑人生的一個小時裡，南爵已經連續打了數個電話。

　　第一個電話。

　　他打給了葉君治，他的高中學長，兼朋友。

　　電話剛接通，對面立即傳來不敢置信又滿是嫌棄的聲音：「喲，大忙人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

　　「歐服的7個K，認識？」

　　葉君治呆了一下，「啥情況？？？？」

　　「一句話，認不認識？」南爵不耐煩地點起煙，說話的神態語氣和玩遊戲時簡直判若兩人。

　　熟悉南爵為人的葉君治，當即吞了到嘴邊的廢話，老實回話：「認識，祁家的小孫子。」

　　南爵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是他！！」

　　當年他跟葉君治一起跟著祁郁去過德國，那小子當時還跟郁神對過狙。

　　他怎麼就沒想到，明明微信名就寫著……

　　葉君治八卦兮兮地問：「有情況？」

　　「嗯。」南爵抬手揉了一下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低聲應道。

　　「哇，不是吧？？？？人還沒成年啊！！你他媽這也敢下手？」

　　「那小子十八了。」

　　聽到南爵條件反射的回答，葉君治眼皮子直跳跳，「我說兄弟，你不是吧？？？？他老祁家就這麼一個孫子啊！！再說了，這孩子是個00後啊，說他十八，那也要考慮一下人家有沒有過週歲生日吧！！你他媽給我悠著點！！」

　　「滾！」自覺說漏嘴的南爵，黑著一張俊臉，強行轉移話題：「祁語準備賣俱樂部？」

　　葉君治一聽，頓時情緒低落，「嗯」了一聲，「她本來也沒打算繼續下去，之前不還找過你嗎？你又不願意回奇蹟，她更加沒理由留下了，我跟傅弈想搭把手都找不到地方幫忙。」

　　南爵再度陷入沉默。

　　電話那頭的葉君治又問：「你真打算退役？什麼情況？」

　　「沒意思。」南爵回了一句，旋即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忽然開口問：「祁家不同意那小子打職業？」

　　「不太清楚他家裡什麼情況。」葉君治搖頭，「不過我問過他本人，他自己不想打職業。」

　　「其實我說，按祁奇那孩子的能力，就是不打職業也能做個技術超一流的大主播，他怎麼就不聽我一句勸呢？你說是不是…………」

　　耳邊是葉君治煩人的聲音，南爵的思緒一陣煩亂，拇指動了兩下，無情地掛掉電話。

　　掛掉電話的瞬間，別墅一樓的落地擺鐘噹噹噹地敲了九下。

　　夜深了。

　　南爵懶懶依著二樓走廊的窗框，看著漆黑的夜色，雙目放空。

　　良久。

　　手機的振動聲將他驚醒過來。

　　【Kiki：你心情不好嗎？】

　　南爵緊繃的臉部表情莫名一鬆，他盯著這條消息看了許久，卻遲遲沒回消息。

　　電話那一頭的祁奇，坐在地板上，小臉發僵，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和情緒，心中卻格外忐忑。

　　平時總是第一時間回消息的NJ，始終都沒有回覆他。

　　他盯著房間裡的掛鐘，幾乎是數著秒針，一秒一秒的等過十分鐘，才垂下腦袋，劃拉開手機屏幕。

　　他低著頭，神色嚴肅認真，雙指飛快地輸入一串中文字。

　　仔細讀了一遍，覺得有些不太通順。

　　他搖頭刪掉，又重新打上一句，如此來來回回刪刪減減許久，才終於打出一句滿意的話。

　　然後，點擊發送。

　　那頭的南爵，至始至終都看著他跟祁奇的微信聊天界面，看著顯示「Kiki」名字的頂欄不停地跳出「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卻始終沒看到他發消息過來，喉腔微微有些發緊。

　　心跳有些快。

　　直到看見他發來的一條消息。

　　【Kiki：不要生氣。你要開心，我才開心。】

　　南爵低笑出聲，背轉身靠著窗，低喃：「又裝可愛啊……」

　　他簡單回了一個「好」字，沒有多餘的廢話，那雙漆黑的眸子卻好似盛滿了星光一般，格外的耀眼。

　　拿起手機，輕嘆了一口氣，終是撥通了壓在通訊錄最底端的那串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