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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日和》第44章
第 44章 畫堂春(17)

 慶娘一向心細,早早地便備下了蘭湯,還放了活血疏絡的藥材。她一進了浴桶,便恨不得整個人癱在裡頭才好,那熱水順順地漫過肌膚,淡淡藥香縈繞鼻間。博珍此刻方覺得自己從骨頭到肌膚沒有一處不酸痛的。鬆懈下來以後,那真是半分都不想動彈了。

 以前皇兄跟她說,行軍在外,極度疲累的時候,能像馬兒一樣站著就睡著了。她還當皇兄和她開玩笑,現在想來,直到自己親身經歷了,才知曉此言非虛。

 泡的幾乎都起皺了,掙扎著從浴桶出來,昏昏沉沉的。卻強撐著和慶娘說,帶她去廚房看看,給駙馬準備一些好菜色,又指揮著女婢去地窖裡搬一壇上好的葡萄酒。

 慶娘看著她困頓得睜不開的眼睛,還有如小雞啄米一般不斷耷拉下來的小腦袋,真是又可憐又可愛。忍著笑,將方才李沖派人來傳送的消息給她說了一遍。

 她這才知城外惡戰已然將盡,周本、柴雍兩位主帥已經帶領大軍入城了。幾位副將卻還領了一隊人馬追殺殘敵去,約莫要第二日才能回返。

 “好貴主,駙馬爺大抵明日才歸來。您且放寬心,好好睡一覺。”聽到這話,暫態便疲憊得再也撐不住,連晚飯都沒有用,便一頭栽在榻上睡了過去。

 五更剛過,她卻是這時醒來了。這回便是要好生打扮了。可是坐在銅鏡面前,她真是被嚇了一跳,自己的容貌何時變得這般粗糙?

 光豔玉容仍是白皙的,但是卻叫陽光曬得發紅了些,又被風吹傷,連洗面的溫水碰在臉頰上都有絲絲的疼痛,手更是不用說了,拉弓射箭,佈滿細小的傷口。還好昨夜慶娘為她臉和手都厚厚地敷了一層宮中秘制的潤膚膏脂,否則,大抵會更慘不忍睹。

 戰場的確不是女子該來的地方。廝殺的情形太過激烈血腥,風沙肆虐又晝夜顛倒的生境,即使她平素並不是特別在意她的容貌,但終究是愛美的。這一戰,卻是將她容貌折損了一半。

 思量再三,最終還是開啟了妝奩裡的脂粉盒子。平日的她,肌膚勝雪吹彈可破,擦脂粉還嫌汙了顏色,今日是不得不用了。

 細心地撲了一層素粉,又為自己描了一對春山眉,迤邐含煙,青翠動人。略略滿意,又撿了他贈予她的一枚鴿血紅華勝插入烏黑髮絲間。這樣,長歌應該看不出來了吧?

 又忙忙地選了一套新做的橘紅色鑲兔毛的衣裳,對鏡自攬,生怕哪裡出了差錯。

 卻聽到慶娘在外頭喚她,“貴主,周大人,柴大人過來和您請安。”

 忙忙地離開了妝台去見客。兩位中年武將皆是恭敬地行了禮,她避開又回了個半禮,口稱當不起當不起。

 兩位大人自然是對她極力誇讚,什麼女中豪傑,天家貴女風範的。她卻無心回應,耐著性子聽完,斟酌一會兒又低聲開口,“兩位大人,不知追逐殘軍的士兵,可回來了?”

 回應她的卻是沉默,她有點心慌,周本的聲音很是低沉:“沈副將……他……”

 “怎麼?”

 “他,沒回來。”

 “沈將軍率部追殺殘敵,對方頑抗,及至逃奔的散兵收攏歸來之時,才發現將軍沒了蹤影。他性子高傲冷烈,怕是不肯做俘虜的。”

 言辭之間盡是可惜,可她聽著,卻覺得荒誕,一時連驚訝痛苦都不曾有。

 長歌性烈不肯為俘,但不做俘虜也未必就要戰死。他也許只是迷了方向,也許,也許還有生還的可能。

 已然遣了人去尋找,然而突厥大軍並未全然退去,甚至還有本事阻擊,那些尋人的軍士也不敢走得太遠,一日之內,徒勞無獲。

 她自然是不願意相信的。匆匆告別了兩人,也不管是否失禮,便牽著驚帆一路奔到了城牆邊。

 數日前,她第一次來到這裡,是為了抵擋突厥的襲擊,為了保住大後方;可是,他都回來了,卻說找不著他?

 就在這個地方,昨日她射了一箭。那鋒銳的白羽箭射倒了偷襲他的敵人。她站在牆頭,看著他殺入敵軍之中,威風凜凜,意態清冷的卓絕,簡直如同出鞘的神兵利器一般。

 她還記得追風在他駕馭下不疾不徐轉的那半圈——彼時來不及注意,如今想來,卻仿佛有光在他盔鎧上流動。

 那是她見到他的最後一面嗎。

 想到這一出,她便覺得胸口被什麼利器挑戳一下,尖銳地疼那麼一瞬,隨即又恢復成麻木。仿佛這念頭只是一個殘酷的猜想,而絕不可能成真。沈長歌怎麼會戰死呢。

 他是沈長歌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玉面閻王,大楚天子的左右肱骨,也是她楚博珍的夫婿。怎麼可能會不見呢?

 可便是這麼看著,她心裡也會突然晃過一個念頭——他若是真的不在了,他的身體會在哪裡?沒有人可以找到他,沒有人能帶走他。塞北的風那麼冷。冬天的時候,積雪能沒過膝蓋。他一個人留在這裡,會很冷的,也會很孤單。

 閉上眼,滿滿的都是他。他們之間要說濃情蜜意,倒也不全是徹底的一帆風順的相知相依,可是就因為中途的波折,才越發的刻骨銘心。

 她可以再嫁旁人。可是世上還有誰能比沈長歌好?從容貌到才德,她有過這樣好的郎君,便很難再為旁的兒郎心折了。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差不多已然把此生走到了盡頭。最美的年歲上,遇到了最值得歡喜的那個人,那麼她最好的一篇已然寫完了。

 今後還會有的漫長一生,也不過是一曲歌的餘音。

 好冷啊。她收緊了披風,眼中酸澀,幾乎要落下淚來。

 驚帆站在一旁,卻是突然打了個響鼻,不停地蹭著她。“驚帆,你也覺得他會回來的,是吧?”

 然而驚帆只是不斷地蹭著她,仿佛異常焦躁,馬蹄不安地踏動著。便在這一瞬,她身子突然繃緊了——她有一種奇異的預感,耳中聽聞的一聲馬嘶,仿佛預兆著什麼。

 她真是蠢,沈長歌當然活著!旁人不敢深入腹地,她卻可以!

 她激動地抱住驚帆的頭,駿馬的鼻息噴在她手腕上,暖暖潮潮的。

 “驚帆!你和追風是兄弟對不對!”她立刻翻身上馬,眼淚終於落了下來,“你是不是可以知道追風的位置?他在哪兒?帶我去找他好嗎驚帆?”

 早聽說過用久的戰馬通人性,尤其是與主人心意相投。但是,她的驚帆終究比不得戰馬,然而此刻,她寧願相信,驚帆一定能把她帶到他身邊。

 驚帆一聲長嘶,逕自向西北方直沖而去。她一驚,她一樣防身的東西都沒有,莫說遇到突厥士兵,便是遇著狼,都沒法子自救。

 但是她完全不怕,滿心裡只期待著,驚帆,一定要帶著我找到長歌!

 跑出了多遠,她是不知曉的,跑了多久,也無法精確的計量。驚帆停下的時候,卻已經是日暮時分了。紅日懸掛在青黛的遠方山脈,將天邊雲霞都染成了溫暖的顏色。

 然而這一處所在,屍首縱橫,顯然是經歷過一場惡戰的,遠處依稀傳來獸的嗚咽嘶叫。

 她跳下馬背,大聲喊道:“沈長歌!沈長歌!……沈……長歌阿兄!”

 沙堆中,隱隱傳來一聲呻吟。

 她跌撞著跑過去,他仰面躺著,雙目緊閉,面色溫潤,竟似是睡著了一般。跪坐在他身邊,扶起他身體,讓他的上身靠在自己懷裡。

 頭臉脖頸皆無傷處,他的臉潔淨得全然不像是經歷了一場惡戰。夕陽照著他密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樑和有些發青的嘴唇,她手臂加力,使勁兒抱著他,他的肩甲硌著她的腰腹,生疼的。

 猛地打了個哆嗦,伸手將他手腕抓了,也不顧腕甲堅硬,便去摸他脈搏。她緊緊掐住他的手腕,一時之間竟而驚喜得險些落下淚來。指尖分明傳來一下下有節律的搏動。他還活著,不過是昏過去了。

 “傻姑娘,沒事……”

 他費力地睜開眼睛,聲音還含著那麼一絲嘶啞。但在她耳中,宛若天籟。

 她眼淚滴落下來,一顆顆的滾燙,從他的皮膚一路燙到了心上。抬起手撫摸她的臉頰,卻痛的倒吸了一口氣。

 她連忙抱緊了她,卻覺得手肘上一陣刺痛。刺著她的,正是沈長歌的護心鏡,可那護心鏡不知被什麼東西大力擊打過,竟然碎了。

 當時的他,該有多疼呢?

 她掏出馬鞍下的一瓶丹藥,顫抖著給他喂下去。然後滾燙的唇便落到了他的薄唇之上,沒有任何技巧,只是這樣近乎絕望的吻著,含吮著,眼淚流到他們交合的唇瓣上,嘗出了一點點淡淡的鹹和苦。

 她哭得像個小姑娘,滿臉通紅,髮絲衣衫淩亂,然而在他眼裡,比任何時候都要動人心弦。心中滿滿地漲著歡喜,又有點酸疼,攬住她的腰便加深了這個吻。

 丁香被他纏著絞著,聽他一遍一遍地說沒事了,沒事了。然後鬆開唇瓣,極盡憐惜地吻乾淨她每一滴眼淚。

 “沈長歌,我歡喜你!”她捧起他的臉,認真地一字一句地說道,“既然娶了我,我便要你心裡頭一世都只有我!”千般手段在所不惜,這郎君是她的。誰都別想將屬她的寵愛分走。她要他和她好生過一世!不許他和別的女子好,更不許他早早離開她。

 他眼眶濕潤,幾乎要落淚,巨大的歡喜沖刷著他的心房,博珍,博珍!他的博珍,他的小公主,說她歡喜他!

 幾乎想狂奔呼嘯,然而他只是更加抱緊了她,聽她說,“長歌,長歌阿兄,博珍很歡喜你,所以,你不許離開我!”

 他只笑著又吻了吻她的臉頰,“哪裡捨得。”

 他的心全在她身上,歲歲年年,還有許多好時光要與她一起度過。想到這裡,他不禁又笑了一下,也許,比此刻的歡悅和樂,要更引人。

 兜兜轉轉,她竟又到了身旁。此後春深幾許,再也比不上她眉間那點笑意。

 “你最好是。”她驕傲地抬起了下巴,“罰你來做我的劍術師父。小時候拒了,現在,我得討回來。”

 “博珍,”他忍著笑,目光灼灼盯著她領口微微袒露的一片凝脂玉膚,“我的劍法不是最好的。槍法才是。”

 她不解其意,看著他越發曖昧的笑容,和一直盯著她飽滿胸口的目光,不禁臉色緋紅,面如霞染。

 “你……”她作勢要打她,卻被他握住拳頭,又是深情一吻落到唇上。暮色荒野上,一對璧人交心纏綿,旖旎得幾乎令人落淚。

 “博珍,我也歡喜你,很早、很早以前就是……”

 情深不知何處起,相思方覺海非深,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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