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秦，我知道上次你男團名額被截胡那事兒委屈你了。但是沒辦法，咱們沒資本主義那能量。」

　　狹小的辦公室內，一位中年女子正喋喋不休的，對眼前的英俊青年說著自己的苦衷。

　　「這次『評委百分百』的海選你要好好表現，雖然不像之前那個可以直接出道。但在節目上努力一把，成功了就也是個出道的機會。有的人甚至連這個條件都沒有呢，你抓住了就是你的。」

　　正在安靜聆聽的青年就這樣等著自己的經紀人王梅說完，然後微微向她鞠了一躬開口：

　　「梅姐，我懂的。這個名額也很難從公司那邊爭取到吧，謝謝您為我費心了。」

　　聽到這話王梅好像鬆了一口氣，身子一軟癱坐到了身邊拉開的椅子上：

　　「還是你聽話，前兩天咱們公司那誰，也被一個有乾爹的小狐狸精搶了資源，結果我還沒跟他說完這事兒，他就跟我撕逼了起來。他跟我撕逼能有什麼用？一個大老爺們兒有能得去跟投資方炸啊！秦關你說是不是？」

　　被叫做秦關的男子聞言笑了笑，禮貌的拿起桌上已經喝空的杯子為自己的經紀人接了杯溫水，遞給她後說：

　　「塵星娛樂是個大公司，一個新藝人可以一年內有好幾次這樣的錄製機會已經很難得了。師兄師姐們遠比我有經驗有能力的多，梅姐卻選擇了我，我很感激您。」

　　王梅微微一愣，隨後終於順心了。

　　想來她是個沒什麼名氣的小經紀人，手底下的藝人也沒有多少能成事的。所以公司的資源理所當然會向當紅明星與經紀人傾斜。

　　但很多藝人即使不跟她明說，王梅也會從他們的表情和語氣中清楚的看出——

　　他們顯然覺得是經紀人無能，才沒有給藝人們爭取到更好的機會。

　　這當然也是一部分的事實，不過這種不從自身找問題，只是一味地責怪經紀人能力的態度，總是讓王梅很生氣。

　　秦關是其中的一個例外。

　　秦關來到塵星娛樂已經將近一年，在這一年中，公司除了給他安排了幾堂基礎的形體舞蹈訓練課程後，便沒了任何動靜。

　　沒有通告，沒有資源，就如同剛簽約就被雪藏一樣，放那就不管了。

　　王梅也是最近才接手秦關的，當時她手裡正好握著一個公司旗下偶像男子組合中的名額，看到秦關覺得綜合素質不錯便推薦了上去。

　　結果也很簡單，公司上層發話：男團人齊了，內定。所以這個名額沒有了。

　　她當時雖然生氣，但也半開玩笑的問秦關說，你會不會覺得娛樂圈跟你剛開始想像的不太一樣？

　　秦關當時怎麼回答的來著？好像是：梅姐，沒事，我覺得挺好的，我原來沒學過舞蹈，太早出道反而風險大，現在正好有空多學習一下了。

　　哦，學習。

　　王梅有些想罵人，但聯想到她這位藝人進入娛樂圈前是做什麼的後……便是想罵也罵不出口了。

　　這名沉寂了一年多的藝人本職是Q大的高才生，還讀的是一個她每個字都認識，但放在一起就根本搞不清是學什麼的理工科專業。

　　王梅只知道這個專業出來的很多學生，不是被國家招去研究不能被普通群眾得知的機密項目，就是去研究什麼航空母艦、宇宙飛船等高尖端科技了。

　　之所以公司找到秦關簽約，是因為一段他在學校迎新晚會時的單人彈唱視頻。

　　視頻上那棱角分明的側臉，那精湛的演唱瞬間俘獲了萬千學姐學妹，兼小部分學長學弟的芳心。

　　趕巧兒台下觀眾中有一位當紅明星的大粉，轉頭就把這個視頻發了微博。

　　於是小範圍的傳播升級到了網絡中的傳播，塵星公司便是在這個時候去找上秦關的。

　　本來前去遊說的同事沒有抱太大希望，一來是覺得Q大重點專業的學生前景不可限量，來擠這個人多但能紅的人少的娛樂圈太不科學。

　　二來是要知道在娛樂公司簽約的新藝人，就如同簽了賣身契一般是沒有多少福利的。

　　只要不是太缺錢或是極度想進入圈子的人，看到合同上那明晃晃的十年賣身契後，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但秦關當時只問了一下薪水情況，然後便說要跟母親商量完再做決定。

　　結果第二天就打電話同意了簽約，並在學校辦理了暫時停學保留學位的手續。

　　正經的Q大學歷不要，來趟這個渾水乾嘛？難道真的是家裡有難處？

　　王梅不理解，但不理解並不耽誤她舒心。

　　王經紀人有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可以被稱為女人的直覺，也能被叫做混跡娛樂圈多年的老江湖的眼光。她覺得——

　　秦關能紅。

　　雖然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但這種感覺卻是在第一次與秦關談話時就產生了。

　　娛樂圈從來不缺少外表光鮮亮麗的年輕人，但這種有著一股子進退得當大將風範的青年人的確少見。

　　想到這兒王梅脫口而出了鼓勵的話：「你沒問題的，我等你的好消息。」

　　看到自家經紀人有些魚尾紋的臉上迸發出勢在必得的表情後，秦關也對著她笑笑。

　　「我盡力。」

　　《全民評委》欄目組海選日時——

　　風和日麗，人聲鼎沸。

　　秦關早早的來到候場區，坐在一個雖然靠近後方但能時刻關注海選進展情況的位置上，打開了隨身攜帶的《量子與宇宙》隨意翻閱著。

　　這次海選的內容仍然是：幾分鐘介紹與才藝表演。

　　秦關很擅長這種項目，他背來了吉他準備給評委們展示一段現場彈唱。

　　慢慢的，房間中的人越來越多。

　　大家多數比較安靜，用著忌憚的眼神四處打量著可能成為自己對手的人，秦關便被一個同樣背著吉他的年輕男孩子狠狠瞪了幾眼。

　　不至於吧……他覺得有些好笑。

　　當然，也有些樂觀開朗又自來熟的同行在小聲的攀談著，坐在他前面位置上的小年輕轉過頭笑嘻嘻的跟他聊天，問你是哪個公司推薦的啊、現在的收入怎麼樣啊、有沒有女朋友之類的，秦關都一一回答了。

　　見秦關這麼好說話，小年輕有些開心的想繼續說些什麼。

　　「咳咳咳咳咳！咳咳！」

　　卻被一陣聲嘶力竭的咳嗽聲打斷了。

　　秦關這才發現，他身旁的座位上緩緩坐下了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子。

　　西裝男子帶著口罩，讓人看不清具體的相貌，他自顧自的坐下後又開始瘋狂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

　　坐在前排的小年輕看到這個情況有些厭惡的扭過頭，往遠離肺癆西裝男的座位上挪了挪。

　　周圍的幾人也都往遠處走了走。間或發出幾句類似：「生這麼大病還來海選幹啥。」

　　「咱們去前面坐吧，要是不小心被傳染了，接下來的通告可就都沒法跑了！」之類的話語。

　　西裝男子大概是真的很難過，他完全沒理會身邊人的遠離和那些不解的言語，把自己縮成個蝦米咳嗽著。

　　沒被口罩遮蓋住的肌膚微微發紅，好像有些發燒。

　　秦關看著西裝男彎下腰彷彿要把自己的肺咳嗽出來的樣子，也覺得不妥。

　　「先生，您好，你也是來參加海選面試的嗎」秦關伸出手輕輕拍打西裝男的背部，希望能讓他稍微舒緩一些。

　　西裝男微微抬起頭描了眼在他身後輕撫他背部的那隻手，又瞄了一眼這隻手的主人秦關，隨後有些艱難的點了點頭。

　　他的嗓子很痛，有些說不出話來。

　　秦關會意，不著痕跡的把手拿開。

　　「我感覺你的體溫有點高，好像發燒了。海選這邊估計會持續到晚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排到你，這樣等下去太危險了。」

　　秦關知道這場海選對他們這些還沒入行的小藝人的重要性，不說別的，單單是通過海選就能在綜藝中露臉這事兒就足以使人趨之若鶩。

　　所以他也理解那些怕被傳染上感冒而坐遠了的年輕人的想法。

　　現實就是現實，那種『老闆為了考驗員工品性，故意打扮成流浪漢乞討食物，最後錄用了給予他食物的人』這類故事雖然有很多，但是仍然沒有什麼科學性。

　　錄用員工優先考慮的不是員工的工作能力與協調能力，而是是否善良，是否會給流浪漢食物這件事從本質上來說就是很奇怪又不划算的。

　　同理，為了盈利而開辦的綜藝節目也是一樣的。只要你能紅，誰管你會不會熱心腸的對一個感冒中的陌生人伸出援手？更何況這只是這檔節目的海選。

　　不過就算早知道如此，秦關仍然對西裝男子說：「你最好能盡快去醫院看看，或者吃了藥蓋上被子睡一覺，要是感冒變成肺炎就麻煩了。」

　　西裝男從包裡掏出一個保溫杯抿了一口水，輕咳了兩聲後，好像嗓子好些了便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回答：

　　「我想出道。」

　　也得虧他那極具爆炸性的咳嗽使得身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要不這句話不知道會招來多少個業內白眼.

　　在場的所有人中，能有誰不想出道？

　　「嗯，我知道，但是你現在這個樣子參加面試，結果可能也不會很好。」秦關仍然循循善誘著。

　　先前在前排坐著的小年輕隔了老遠對秦關使眼色：你這非親非故的裝什麼好人？人家指不上覺得你是在勸退競爭對手呢！

　　感冒西裝男好像也是這樣覺得的，所以他開口：「你不想出道嗎？」

　　「我想啊，當然想。」秦關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要問這個。

　　只見西裝男口罩下的肌肉似乎動了動，不知道是在笑還是生氣。

　　「你陪我去醫院吧，如果你敢陪我，我就去。」他說。

　　秦關一臉懵逼，但隨後他感覺自己好像有點get到了眼前這個人的腦回路。

　　這個感著冒發著燒的勁瘦男人，大概是十分想出道進入娛樂圈的，所以他才問自己是不是也同樣想當明星。

　　既然同樣想當明星，那對這次海選面試的在意程度也是差不多的。所以自己跟他說：你別參加面試了去醫院吧。

　　便是變相的勸他放棄這個出道的機會。

　　理所當然的，對方也反問他：如果要你放棄這個海選機會你放棄嗎？

　　西裝男真正想表達的意思只是在告訴他：滾遠點，不要假好心。

　　是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綜藝上鏡機會，還是繼續裝作自己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

　　秦關覺得這根本不需要選擇。

　　因為西裝男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力氣，微微闔著眼睛似乎有些支撐不住了。

　　秦關起身，他重新背上了吉他，然後伸出手把重病的男人扶了起來。

　　「走，我送你去醫院。」

　　西裝男的體重不重，但身體卻很熱，他現在可以被確診發燒了。

　　經紀人梅姐曾經說過：秦關做人通透，懂得取捨，有大將風範。

　　但只有秦關自己知道，什麼通透懂取捨，其實都只是因為自己完全不在乎罷了。

　　不管是這場面試，還是成為明星。

　　所以梅姐問他是否介意公司的安排，是否想要更好的資源，他都能回答出王梅最想聽的話。

　　所以在西裝男問他敢不敢放棄上鏡機會時，他也用實際行動表明了——

　　有何不敢？

　　好像有些對不起鼓勵了自己的梅姐啊……

　　正扶著西裝男緩慢挪動步子擠出人群，準備打車去醫院的秦關，後知後覺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