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此地離丹溪谷不遠,小寒心裡挂念師父,想尋機見見。說起來,她離開丹溪谷已是兩年有餘。可如今盛和光盯得這般緊,她也沒法單獨行動。在出門之前,她便已傳信給厲丹溪,問師父可有入揚州城的計劃。可師父遲遲未曾回復,直到她游湖回來的第二日,師父才叫人給她帶了口信,說怠懶出門,隻叮囑她凡事小心,待辦好了事情,再回來不遲。
小寒得了信,一時有些悶悶不樂,却也無計可施。
如今,便只能盼望著馮氏的事情早日水落石出。算起來,馮氏接觸神夢香,已經三個月有餘了,按說該是藥效發揮的時候。她出來已久,恨不得立刻回京,向耿江天問最新的情况。
又過得兩三日,彭大儒游山玩水歸來,李夜簫也從養父母處回來,衆人便一同啓程回京。
回到京中,小寒還沒來得及向耿江天問話,馮氏却先派了大丫鬟過來請她了。大丫鬟對小寒甚是恭敬,語氣之中還有些焦慮,道:「厲姑娘,夫人有些不適,頭疼不已。聽聞您曾給公主府長史治療頭疾,頗有成效,夫人想請您過去一趟,看看究竟。」
小寒假裝詫异,問:「頭疼有多久了?此前未曾聽夫人說過。」
「春節前只是有些疲勞,過了春節就時常半夜被夢魘驚醒,如今却是越發嚴重了,頭疼不已,便是白日裡都精神恍惚。」大丫鬟說道。
小寒收拾了藥箱,跟著她往永寧侯府正院而去。正院可謂雍容華貴,此時正值暮春,院裡落紅滿地,僕人侍女都小心翼翼的,空氣裡飄著些許不安定的緊張氣息。
小寒入內,屋裡緊飄著藥香。馮氏躺在床榻之上,人是消瘦了不少,面色蒼白,唇無血色,顯然頗受折磨。見到小寒,她嘴唇勾了勾,連話都懶得說了。
小寒走上前,行了一禮,坐在床邊,給她把脉。脉象紊亂,顯是受了驚嚇。同時,脉象凝滯,乃是每日憂思過重而導致的。小寒斟酌著用詞,道:「夫人這段時日是有心事?」
這神夢香甚是神奇。一個人若心中有所挂念,聞了此香,那挂念就會不斷出現,頻繁入夢,乃至産生幻覺。若是此人無欲無求、無愧於心、坦蕩磊落,那麽,神夢香却也不會影響人。馮氏變成如今這番模樣,必定是心中藏了事情。也不知是何等事情?
馮氏目光微微閃爍,很快搖搖頭,道:「我心情一向不錯,幷無心事。」
小寒繼續問:「那夫人夢魘時,都夢到些什麽事情?或者什麽人?可還記得麽?」
馮氏道:「不過是些家長裡短的事情,不值得一提。」
小寒蹙眉,道:「夫人,諱疾忌醫對您的身體沒有幫助。您這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您若是不告訴我,也無妨。但是您的病症終究得不到緩解。」
馮氏沉默了好半晌。半晌後,她問道:「厲姑娘,可還有什麽辦法?只要能先緩解頭疼之症,其他的我再慢慢想辦法就死。」
小寒搖搖頭道:「夫人您這不是真的病,只要你心裡想清楚了,你的頭疾就會好起來了。」
馮氏面露失望之色,最終問道:「厲姑娘,你相信人世間有鬼神麽?」
小寒收拾藥箱的手頓了一下,問道:「信啊。我少年時曾經見過。我母親離世後的頭一個春節,她幾乎每個晚上的會回來,看看我們過得如何。」這當然是假的,信口胡說的東西。
馮氏聽了這一番話,眉頭緊蹙,道:「你不怕?」
小寒有些莫名其妙,道:「當然不怕,那是我母親,我想念她,她定然是感受到我的思念了,才入了我的夢來。」
馮氏心中又多了些惴惴不安。她的病症,自然是請太醫看過的,而且來過多位太醫,說法與小寒如出一轍,都說是心病,沒有其他原因。
可是,她的心病,又怎麽能對人說呢?
最近一段時日,她一直夢見沈氏,夢見墜崖的馬車。沈氏已經故去十四年,馬車墜崖也已經八年,早該忘記了才是,爲何却又記得這般清晰。
夢裡,沈氏還是當年模樣,冷艶貌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不過一介賤妾!既然你與他這般情深意重,那就祝你們白頭偕老!立刻給我滾出去!」
忽而,又夢到馬車墜崖。沈氏那連個自己從未謀面的兒子女兒從懸崖之下的河底爬了起來,頭髮濕漉漉的,滿身是水,在她身後跟著,無論她怎麽跑,這兩人都嘴角噙笑跟著她。她筋疲力盡,實在跑不動了,坐在地上,那兩人就一前一後地跟著,水嘀嗒嘀嗒地滴落在她面前的地上。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穩重的男子脚步聲,馮氏回頭一看,喜出望外,原來是永寧侯來了!
她嬌聲呼喚道:「郎君!郎君!救我!」
永寧侯走到她面前,低頭看著她,疾言厲色道:「賤婦!你竟然害死了我的孩兒!原來你是這般蛇蝎心腸!從前往後,你我恩斷義絕!」
「啊!不要!餘郎!」馮氏凄厲地呼喊道。
許多個夜晚,她都被惡夢驚醒。初時,永寧侯還憐惜她,擁抱著她入懷。日子久了,永寧侯每日要早朝,夜裡若是驚醒,也是受不住,便搬到書房去住了。馮氏覺得永寧侯比從前冷淡了許多,越發覺得夢裡的事情要成真,心中越發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