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小寒在門口處看到了公主府長史李夜簫,迎接重要的客人。
前幾日,她給他施針,才見過他。第一次施針,産生的效果微乎其微,腦中淤血幷無消散的痕迹。小寒心裡,頭一次對自己的醫術不是那麽自信。然而,兄長却說,自己晚間的頭疾,確實沒有疼得那麽厲害了。這又給了她一些信心。
按照他現在這般身體狀况,小寒建議他不可操勞。但是看今日情形,這些日子想來他是半分也沒有空閒過。
小寒有些心疼地看著兄長。夜簫仿佛感受到了小寒的目光,望了過來,隔著衆人,朝他微微一笑。
盛和光自然順著小寒的目光,看到了門口站立著的高瘦而清隽的男子,一身青袍,如鬆如玉。這男子,還朝小瘦馬笑了。
小瘦馬一路走來,半句話也不說,一個表情也沒有。此刻,偏偏對那男子露出這般關切神情,盛和光的心裡堵得慌,一伸手,將車簾放了下來。
小寒這才想起身邊還有盛和光,當下收斂了微笑,低著頭,默然不語。步搖的珠花在微微搖晃著。
盛和光周身的氣壓就更低了,馬車裡簡直可以凍死人。若是換做從前,小寒早已戰戰兢兢,可是,自打她遇到兄長,忽覺得人生豁然開朗,大概她的目標很快就要達成了,此時就算了離開盛和光,她也能治好兄長。最多就是找尋永寧侯府的真相麻煩點罷了。
馬車從側門入了公主府,停在了第一進的院落裡,阿旋來攙扶著盛和光下了馬車,坐上了輪椅。小寒跟著盛和光,往舉辦宴會的正殿而去。
此時,殿中的人不多,都是超品的皇室宗親、异姓王爵。上頭主座空著,乃是貴妃娘娘的位置,她如今尚未從宮中擺駕至此,一旁則是五皇子與含章公主。皇室宗親、异姓王爵則是男女皆有,或坐或立,大殿之中人數已是不少。
五皇子見盛和光進來了,便笑著對含章公主道:「皇妹,今日你是主人,皇兄我就不在此處了。」說著,站起身來,對殿中衆人道:「平日衆位公子都甚是忙碌,難得今日齊聚一堂,不如一同前去書房,互相切磋一番,暢談國事民生。」
他在此處,乃是爲了見一見各位王府宗親的老太妃、老王妃,若論輩分,大多乃是他的長輩,於情於理,見一見,以示親近。至於其他品級的夫人,便沒有必要相見了。
衆男子都紛紛起身,跟著五皇子出去了。早有人去通知前頭,男子帶入外書房,女眷則入正殿。
盛和光自也跟著五皇子而去,獨留小寒一人,立於殿中。按照身份,小寒只不過是一介通房,本是不够資格坐在這大殿之上的。但是,含章公主特地囑咐的,阮媽媽早就安排了一處位置與她,又叫小丫鬟引她坐好。
含章公主此刻正在與幾位年長的宗室王妃閒聊,永寧侯夫人帶著餘香雲、馮琳,崔姨媽帶著餘江月進來了。
永寧侯夫人帶著衆人給含章公主行禮。含章公主對誰,都帶著幾分淡淡的笑容,有一種矜貴與距離,但是又不叫人覺得怠慢。
含章公主問了幾句話,待見到餘氏姐妹時,笑容不由得擴大了些,道:「都說餘氏雙姝,艶絕京城。如今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餘香雲聽著,不由得心花怒放。若能得到貴妃與公主的青眼,自己成爲王妃,又有何難?
很快,又有其他女眷進來了。便有小丫鬟領著馮氏和崔氏入座。因女眷衆多,京城宴會的慣例,是座位給當家主母留著,年輕的女孩兒沒有座位了,都是在當家主母身後站著。
這本尋常之事,待女眷來得差不多,年輕女孩兒自有她們的去處,逛園子、賞花、吟詩作對、聽歌看戲。可是,偏偏,餘香雲剛剛站定,就看到厲小寒坐在後排的位置之上。
餘香雲錯愕之際,不由得扯了扯馮琳的衣袖,低聲道:「她是不是坐錯位置了?」
馮琳望過去,就見小寒坐在後排的位置之上,身後站在名叫阿樓的侍女。小寒一旁,坐著的是一位誥命夫人,正笑著與小寒說話。
馮琳不由得掐著手帕,對餘香雲道:「她不過是一個小小通房,竟也敢堂而皇之地坐下,從來沒有這樣的道理。想來,是哪裡出了差錯,厲小寒將錯就錯了。」
餘香雲看著她精巧的宮花、精緻的妝容、珍貴的月華裙,心裡又是一陣泛酸,不由得問道:「姐姐不是說要給她好看麽?」
馮琳想了想,笑道:「我本來還得另外想個套子。豈料,天助我也,這就是現成的。」厲小寒,別怪我不客氣了,要怪就怪你身份低微!
過得一刻鐘,殿中女眷漸漸多了,幾乎坐滿了。
因都是京城中的顯貴人家,彼此都認識,此時坐下了,相鄰的、附近的,自然免不了寒暄幾句。含章公主甚是隨意,幷不禁止殿中女眷聊天閒談。
與馮琳、餘香雲等人相鄰的,乃是京城武將武定侯甄家的幾位小姐。馮琳的唇角泛起微笑。真是天助我也。甄家的幾位小姐,極其看重身份,又慣來人雲亦雲,不慎思考,正好當槍使。
她拉著餘香雲,微微靠近了甄家小姐,幷對餘香雲道:「你看見後頭安平侯夫人旁邊坐著的女子沒有?我總覺得她有些眼熟,表妹可覺得麽?」聲音音量不高,剛好可以被甄氏小姐們聽到。
小寒貌美,又如此年輕,端坐在座位之上,雖則在後排,但是,愛美的女眷們早就留意到了,可偏偏,似乎無人認識。此刻聽到有人說認得此人,不由得竪起了耳朵,同時,好奇地看著厲小寒。
餘香雲微笑,帶了一絲鄙夷地道:「表姐不記得了?她是盛王府盛三爺的通房,聽說乃是揚州瘦馬出身。」
馮琳故作詫异:「既是通房,又是揚州瘦馬,爲何竟能出席今日宴會,還坐在了誥命夫人的位置上?」
餘香雲搖頭:「她恐怕是頭一次參加京城的宴會,不懂規矩,見到有位置,就坐下了吧。」
一旁的甄氏姐妹聽到了,詫异過後,就是惱怒。她們一貫自詡名門,最看重的就是倫常禮教。豈料,在公主的宴會廳上,竟有一個通房坐了位置,倒讓她們一衆金尊玉貴的小姐站著,簡直欺人太甚了!
當下,脾氣最是火爆的甄家三小姐就走了過去,到了小寒面前,揚著下巴道:「這位置不是你能坐的!快起身!」
一旁坐著的誥命夫人正和小寒聊著養生之道,忽被人打斷,不由得有些詫异,停止了講話,也看著小寒。
小寒微微一怔,餘光就看到了餘香雲和馮琳二人正站在遠處,盯著她看,帶著幸灾樂禍的神色。
小寒有些了然,微笑道:「這位小姐,凡事有理有據。你說我不能坐,却是爲什麽?」
甄三小姐見她對自己的話全然不理,更加氣憤,道:「你自己心知肚明!你不過是個通房,却坐在誥命夫人的位置上!快起來!」
小寒這才知道有這麽一個規矩。她笑了,問道:「敢問,這位小姐你是公主府的什麽人呢?你可知我爲何坐在此處?」
甄三小姐一時語結,答不上來。
小寒一笑,道:「三十六計有一計叫借刀殺人。有人說了閒話,故意叫別人聽見,一不小心,就做了刀子了。」
小寒本意是提醒甄三小姐注意。可是,甄三小姐正在惱恨中,聽了這話覺得小寒在嘲笑她,當即道:「那你是誰,又爲何坐在這裡?」
小寒道:「受公主殿下邀請,自然就坐在這裡。」
甄三小姐哂笑一聲:「你也真敢說!你一介揚州瘦馬,不過做人侍妾,公主殿下還會邀請你?白日做夢吧。」
一旁好些人都留心著此處的動靜。聽到甄三小姐這麽說,都不由得打量起小寒來。
還未等小寒回答,一側忽然響起軟媽媽畢恭畢敬的聲音:「小寒姑娘,公主殿下有請。」
甄三小姐見狀,就如同被扼住咽喉的鵪鶉,一張臉漲得通紅。她轉身氣呼呼地回到位置上,冷冷地看了一眼馮琳和餘香雲。
馮琳和餘香雲也沒有料到事情會如此發展,只得眼睜睜看著厲小寒覲見含章公主。
含章公主端坐上方,受了小寒的禮,微笑道:「多謝你調製的浮香堂的安神香,叫本宮這段時日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一旁有年長的王妃夫人,短缺睡眠的,登時來了興趣,紛紛向小寒發問。
含章公主見衆人感興趣,便笑道:「厲姑娘,你制香技藝高超,又精通醫術,我私心裡可盼著你出來行醫制香,我必奉你爲座上賓。不過,若我真這麽同盛三爺說,他該跟本宮著急了!」
能得含章公主如此推崇,今日這麽多年輕女眷裡,小寒是獨一份。且無論制香,或是行醫,都是王妃夫人們關心的。當下人人對小寒尊重幾分,至少面上禮節分毫不差。至於她是不是誥命夫人,是不是正房嫡妻,反而就沒那麽重要了。
甄三小姐氣得是渾身發抖,自己剛才被人誤導,差點就得罪了含章公主跟前受重視的人。當下低聲對餘香雲道:「什麽京城雙姝,我看你就是個蛇蝎美人!時刻要陷害別人!」
馮琳看著被誥命夫人簇擁的厲小寒,目光露出怨毒之色,不過轉瞬即逝,又恢復了一副歲月靜好的恬靜模樣。倒是餘香雲,聽了甄三小姐的話,心中怒火驟起,然而此刻又發泄不得,一張臉漲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