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盛王妃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定下幾個丫鬟的命。立夏去服侍盛大爺,驚春和白露服侍盛二爺,小寒服侍盛三爺。
林媽媽躬身答應,正要退出,盛王妃又叫住了她,淡淡道:「就跟白露說,三爺喜歡貌美嬌怯的女子。這一回幾個丫鬟,小寒最好看。可惜了白露她這般容貌。」
林媽媽不由得拊掌,笑著奉承:「娘娘的想法可真妙呢!」
林媽媽自去了,盛王妃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來。她想要整個盛王府,爵位該由她兒子來繼承。盛二和盛三擋了她的路。
盛二好色而糊塗,又無子嗣,身邊漏洞不少。盛三却是個麻煩,對人雖帶三分笑,却孤僻而冷漠,近不得身。
前些時日,她回娘家,同母親說起心事。母親帶了她去見一老尼,那老尼問了盛三的八字後,給她寫了一個八字,讓她去找這個時辰出生的人,說是與盛三相克,只要居於一處,不出半年,必定出事。
也是凑巧,這回送來的揚州瘦馬,出生時辰與老尼給的分毫無差!
到時候,盛三出事,盛二失德,盛王爺必然更加看不上這兩個兒子。真是上天庇佑。
盛王妃想著,露出了一絲微笑。
林媽媽帶來的消息,衆人都恭恭敬敬地接受了,只有白露,杏眼微瞪,看著小寒,目光之中滿是幽怨。
林媽媽叮囑:「明日我會將你們一一送去各處,以後造化如何,就看你們自己了。聽從爺們和少夫人的話,做好本分。」
她說完,轉身就出去了。
白露跟著出來了,紅著眼眶問道:「媽媽昨兒不是說,可以考慮安排我去三爺院裡麽?怎的却變了?」
林媽媽看看左右無人,將白露拉到甬道邊,低聲道:「這也是沒辦法。昨日三爺院裡突然來了人,說三爺碰見了小寒,見她貌美嬌怯,求了她過去。王妃一向看重幾位爺的想法,我也是沒辦法。」
白露聞言,一張臉煞白煞白。
林媽媽勸道:「二爺將來前途遠大,姑娘不必傷心。」
白露回到房中,看了一眼小寒,冷笑道:「三爺肯定看不上你!他對你肯定是冷若冰霜!你別得意!」
小寒默了默,一臉委屈地道:「這是王妃娘娘的安排,我只是聽從娘娘命令而已。」
要是不願意,就鬧給王妃看唄。鬧她算怎麽回事?
白露氣得跳脚:「你……」
驚春忙打圓場,拉開了白露。
偏立夏還在一旁潑冷水:「哎喲,天天想去伺候三爺,果然吧,我就說要去也是小寒去。你長什麽樣,小寒長什麽樣?以爲自己是家生子,就了不起了?父母也不過是莊子上的奴婢罷了,得瑟什麽!」
驚春和白露都是家生子,父母在外頭的田莊上。立夏和小寒則是外頭買來的。
這一下,白露是徹底被激怒了,就要去打立夏,驚春拉都拉不住。
眼看屋裡亂糟糟的,小寒脆生生地來了一句:「你們知道爲什麽昨天那個丫鬟被掌嘴麽?」
她的一句話,叫衆人停了下來,都看了過來。
小寒怯生生地說:「聽說,只是她抱怨了一句王妃娘娘月錢發少了。我怕……我不要變成猪頭樣…」
白露和立夏想起上午被打的丫鬟,打了個寒顫,終於退了開來。
白露斜了一眼小寒:「你動不動就哭,等你見到三爺,有得你哭的。他最不喜歡別人靠近了,能把你給駡哭。」
小寒用力點頭:「多謝提醒!我會注意的!」
心中有些不以爲然。盛和光風度翩翩,氣質溫潤,如玉山將傾,宛若謫仙下凡,又豈會駡人?
外頭的傳說,想來都只不過是王妃的手筆。
終於可以見到盛和光了。前世,他救她一命,那麽,今生她爲他治病,助他康復。
這一晚,屋裡的女孩兒翻來覆去,直到半夜才睡著。
第二日醒來,林媽媽帶了王妃賞賜的衣服首飾過來。
「王妃說了,你們用心伺候爺們,誕下一兒半女,就是王府的功臣了。這些衣服首飾,挑一個,換上吧。」
幾個丫鬟都挑了,梳妝打扮。待整理完畢,林媽媽看著眼前水靈靈嬌滴滴的女娃兒,心裡得意。
小寒穿的,乃是玫紅色的半臂,豆沙色的襦裙,越發顯得膚白貌美,嬌艶欲滴。
林媽媽掃視了一圈,滿意地點點頭,帶著衆人去了。
大約是早有交代,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都安排了身邊的嬤嬤,將林媽媽及分到院中的丫鬟一一接了進去。
最後,只剩下小寒一個,跟著林媽媽去往三爺住處。
那是緊靠著後花園的一處院落,偏僻安靜。
「三爺有疾在身,行動不便,不愛出門,因此就住在此處。他一個人待久了,不是很喜歡與人打交道,你凡事小心些,守規矩,他才會喜歡你。他院裡乃是崔嬤嬤管事,商戶來的,計較得厲害,你可小心些。」林媽媽叮囑道,聽起來是一片慈善心腸。
小寒點頭,面上滿是感激之色:「多謝媽媽提醒。」
到了院子,院門緊閉。門上挂著一個匾額,寫著「滄海院」幾個大字,蒼勁有力。
林媽媽上前敲門,敲了幾下,有些不耐煩了,正要用力再敲,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是一個年約五十的婦人,嬤嬤打扮,面色頗爲嚴肅,道:「林媽媽,有何事?」
林媽媽笑容滿面:「崔嬤嬤,人送來了,名叫小寒。就勞煩你多多管教了。」
崔嬤嬤看了一眼小寒,道:「放心,我定然好生管教著她。」
林媽媽轉身去了。
崔嬤嬤看著小寒,皺眉道:「進來吧。」
院裡靜悄悄的,林木森森,仿佛沒有僕人一般。崔嬤嬤帶著她穿過游廊,入了一個小院,小小三間屋,屋前一個一丈寬的天井,種了一棵桂花樹。
「你就住盡頭那間。」崔嬤嬤指了指靠近桂花樹的那一間,不假辭色道,「三爺喜靜,你不要到處亂走。若是犯了忌諱,打殺了也是有的。」
小寒乖巧地點頭,旋即問道:「敢問嬤嬤,奴婢何時可見三爺呀?」
崔嬤嬤冷冷道:「三爺若是有空了,自會見你。」她頓了一下,又道:「滄海院裡的規矩,一是安靜,二是本分,別亂說,亂走,沒有三爺發話,萬不能入了主屋,知道麽?」
小寒連忙點頭:「知道了。」
崔嬤嬤轉身,就走了。只留下小寒一人,拎著包袱,站在院中。
小寒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隨手摘下了一片桂花樹葉來,揉成一團。
她推開房間門,小小一屋,一榻一幾一椅,窗明幾淨,陳設簡樸。
小寒放下了包袱,躺倒在床上,打了兩個滾,有些發愁。原來要見盛和光這麽難。
聽嬤嬤的意思,他是半點不想見她了。若是乖乖地等著,只怕要到猴年馬月。
她還想著早點治好他的腿,報了恩,再去京城,找到自己的兄長,找到害了他們兄妹的幕後黑手,報仇雪恨。
小寒本名沈輕寒,兄長沈屹,大她四年。她十歲那年,母親因病亡故,遠在京城的父親派人接了她和哥哥回京。回京途中,馬車墜落山崖,落入河中,她被師父救起,哥哥却失踪了。後來幾年,她遍尋河流下游,也毫無兄長的踪影。
前世裡,也是在治療盛和光時,偶有一日,在他的書房裡,竟看到了一塊玉佩,正是母親從前贈予兄長的。
她抖著手拿過玉佩,顫聲問:「這……是誰人給你的?」連一貫的敬語都忘了。
盛和光道:「乃是公主府長史的物品,他才學淵博,人品高潔,可惜英年早逝了。」
玉佩「啪嗒」一聲跌落地上,碎成幾瓣。小寒的泪水源源不斷地流出來,怎麽也止不住。
原來,這位長史少年時受過傷,盡數忘記了前塵往事。也不知是否因這創傷,腦中受損,不過二十多歲,就與世長辭。
小寒重活一世,這一輩子,無論如何都要救回自己的兄長。而且,她還要找到當年加害兄妹倆的人。
遠在京城事業有成的父親,或許是突破口。
說來可笑,前世裡,小寒竟不知自己的父親姓什麽,又在京城裡做什麽官。小寒之母沈氏乃是蘇州鄉紳的獨女,那鄉紳看小寒之父雖然出身貧窮,但高大魁梧,一身武藝,便招了入贅。成親不過半年,父親就外出服兵役。一去十餘年,中間回來幾次,步履匆匆。
待到墜崖落水,被師父所救,師父問她要去京城找誰之時,當時年幼,凡事有兄長處理,她竟是半點不知。師父又代爲打探一番,也沒有頭緒。此事就耽擱了下來。
直到她在貴妃寢殿裡,氣急敗壞的永寧侯指著她的鼻子斥責怒駡。電光火石之間,她終於想起來,永寧侯與她記憶中的父親如此相似。
一查,果然是她的父親。
父女相見不相識,父親還意圖殺死女兒,這世間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情麽?
她的父親手握重兵,乃是景熙帝的肱股之臣。她的父親,在離家後第二年,納了一名小妾。妾侍生了一兒一女,後來,父親與母親和離,侍妾又做了正頭太太。
思來想去,兄長與自己墜崖之事,大約便是這位小妾的手筆。
想到母親獨自一人度過的孤獨寂寞的日子,想到這小妾兒女雙全得封誥命的風光,想到自己兄妹流落在外失散多年的苦楚,想到兄長英年早逝,小寒宛若被刀尖一刀一刀地戳在心上。
這一回,她要報仇雪恨。
盛和光,必須儘快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