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寒猶豫半晌,終於不情不願地轉過身來。
她此刻幷不想聽他說話。可是,想到將來進永寧侯府,進公主府,都得有這個人的幫忙,將來如果她復仇,最好他也不會阻止。
畢竟,永寧侯府是五皇子一系的重要助力。如果盛和光知道她想對付永寧侯,很可能會阻止。
雖說五皇子如今深得帝寵,可是,論尊貴論年長,前頭還有一位四皇子,生母乃是賢妃。賢妃出身世家,貴妃實則不過商戶女兒。奪嫡之爭,早已勢同水火。
這麽氣呼呼地,她轉過身來。
盛和光就看到小瘦馬撅著嘴,幽怨地看著他。他剛想訓話,馬車突然一個顛簸,小寒猛地撞進盛和光的懷中。
他的胸膛硬邦邦的,全是骨頭的感覺,小寒撞得生疼,掙扎著要起身。盛和光的胸口也是一陣悶疼,可是此刻他顧不了這疼痛了。小瘦馬在他懷裡掙扎,帶著宜人清香,小瘦馬竟是一點都不瘦,綿軟觸感壓在他的身上,叫他喉頭不由得緊了緊。
很快,那團暖香與綿軟就離開了,小寒惶恐不安地道歉:「三爺,你沒事吧?撞到哪裡了,疼不疼?」
看樣子倒是真的擔心他。盛和光本來要訓人的話,也就說不出口了。
他此刻不由得爲自己方才的多言感到可笑了。不過是一套衣裳,何須如此費神,浪費這許多口舌?
就當做是修行罷了。紅顔皆是骷髏。
盛和光打定主意,也就不再多說什麽。小寒揉著自己撞得生疼的胳膊,也不在說話。兩人這般沉默著,到了別莊。
別莊乃是崔氏王妃的嫁妝之一,在郊外山上,內有溫泉,正適合給盛和光去毒。這一回,秦郎中也一起來了。爲了提防暗處的黑手,除了秦郎中、崔嬤嬤以及阿旋幾人,其他人都不知道是小寒在給盛和光針灸。
幾人入了別莊,崔嬤嬤便來請示盛和光:「三爺,爲著照顧您方便,讓小寒睡在您寢室外間的臥榻可好?」
盛和光搖頭:「不可。讓她睡在外邊的耳房吧。阿旋在屋內伺候就好。」
他好不容易才接受讓小寒看到他的腿,這麽快讓她入他的房,未免失了矜持與身份。
崔嬤嬤有些失望,但也不敢違背他的話,正要退下,又聽盛和光問:「嬤嬤這是十幾年來頭一回穿亮色的衣裳吧?那女子說了什麽,哄得你也改了主意?」
崔嬤嬤一聽,微微失色,忙跪下,道:「三爺,此事是老奴自作主張!請三爺責罰!」
盛和光一怔,聲音微冷,道:「你竟然不聽我的命令!你是我母親敬重的嬤嬤,今日却是何故?」
崔嬤嬤叩頭道:「三爺,老奴有罪,自當該罰。可是,三爺您已是成年,身邊總該有個知冷知熱的可心人。否則,我將來如何同王妃交待!先前我也跟您說過,小寒性情柔順,知書達禮,又懂醫術,通飲食,伺候三爺您最好不過了。她入了滄海院,日日穿著灰暗陰沉,沒少被人笑話。我盼著她能入了您的眼,才自作主張的。」
盛和光面色微凝,道:「嬤嬤,我一向敬重你。可我院中之事、房中之事,只能由我自己說了算。若有下回,就請嬤嬤在莊子上頤養天年了。」
崔嬤嬤連連磕頭,這才下去了。
她心裡有些沮喪。從前盛和光一概不管這些事情,悉數由她打理。這一回也是看他對小寒頗爲在意,她才會換了衣裳的顔色。誰知,竟爲此遭到了這麽多年來最嚴厲的斥責。
崔嬤嬤現在也糊塗了。不知道盛和光對小寒,究竟是什麽意思。只得暫且按兵不動。
小寒就在盛和光旁邊的耳房住了下來。
第二日,阿旋推了盛和光入溫泉殿,秦郎中和小寒準備在這裡給他扎針,泡溫泉,解毒。
溫泉水早已由僕役舀進藥桶之中,湯藥倒了進去,冒著騰騰熱氣。
盛和光脫了褲子和上衣,露出白晰而又單薄的胸膛來。小寒掃了一眼,果然都是骨頭。
「三爺,施針會有點疼。您忍著點。」小寒給他扎針,一邊說道。今日要在上身的幾處大穴扎針,將毒逼出來。
小瘦馬十分乖覺,今天穿了一身藏藍色的衣衫。氤氳水汽裡,眉眼柔順又嫵媚。
「快點下針吧。」他闔上雙眼,淡淡說道。
那長長的金針刺下去,他不由得咬緊了牙關。持續的疼痛,從五臟六腑襲來,從骨頭深處襲來,他的呼吸粗重而紊亂,額頭冒出了涔涔的冷汗,雙手不由得緊緊抓住了桶沿。
「三爺,這次要拔除沉入骨髓的毒性。你忍著點。」小寒柔聲道。
秦郎中在一旁只是爲掩人耳目,幫忙扶住盛和光而已。他越看小寒的手法,越是心驚。這絕對不可能是普通的丫鬟,也不知有怎樣的機緣,得了一身絕學,却非要在三爺身邊做丫鬟。
盛和光感覺不知是汗水還是霧氣,從自己的額頭滑落,滑過眼睛,滴落在胸膛之上。
少女終於停了扎針,微微呼了一口氣,抹了抹額頭,走了出去。
他想喊住她,叫她停下來,可是,却發不出聲音來。
那些針就扎在他的耳後,他的胸口,他的腹部,他每一個致命的地方。
在他痛得意識快要模糊的時候,少女終於進來了,她極快地收了針,盛和光暈了過去。
待他醒來,天色已暗。秦郎中坐在一旁,忙遞水給他,看他喝了水,又把了脉,笑道:「三爺的脉象果然越發健壯了!若是能將毒性全部清除,走路乃是指日可待!可惜老夫學藝不精,竟是不知三爺乃是中毒。」
盛和光收了手,垂下眼簾,道:「確實是在變好麽?」
「是的。」頓了一下,秦郎中聽出盛和光語氣之中的疑惑,他就將自己這幾日來的推斷也說了出來,「三爺,小寒姑娘的身份恐怕不簡單。若說從前的按摩手法,藥香,都是尋常。可是,她針灸解毒,非神醫不能做。就不知她接近三爺,所爲何事。」
盛和光聞言,不疾不緩道:「待她哪日露出狐狸尾巴,自然就知道了。」
若是她敢別有所圖,他决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