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090(柒)
季刑辰神色不變, 冷眼瞅了他一眼, 「中邪?這詞別亂用, 江湖術士騙人的把戲, 你怎麼還當真了。」
季父臉色一白,神色隱隱帶了些尷尬。『江湖術士騙人的把戲』, 這話就是他曾經對季刑辰說的。他看著眼前高大英俊的少年一臉漠視和冷淡,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我知道你心裡有氣, 可我當時沒有惡意。我是你爸爸,當初說這話也是為了你好,那些東西根本不符合你的身份……」
「身份?你跟我談身份,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身份, 我有什麼身份?」季刑辰嗤笑一聲, 面帶譏諷打斷他,「我從小跟著人販子在外面混, 為了能有口飯吃不被打, 乞討、行竊、碰瓷哪樣沒幹過!要不是他們看我討人喜歡能多要點錢, 早打斷我的腿腳把我弄成殘廢, 在外面跟狗一樣的四處討飯。那個時候, 你怎麼不跟我講身份!」
季父面色煞白, 「不是, 那個時候我,我以為你死……」
「那請你繼續當我死了!我跟二叔過的挺好, 不勞您費心。至於您那個寶貴養子季煜然, 沒人跟他爭你的東西。東西是你的, 你願意給誰就給誰,不過麻煩你回去替我轉告他,別再來煩我,也別再來騷擾我身邊的人!」
季刑辰說完,不再看僵著身子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的季父,頭也沒回直接開了大門走進去。孟樆掃了眼神色灰敗的老人,搖搖頭跟他一起走了進去。
自始自終,都是季家找季刑辰讓他回去,而他從來都沒想過要回去。至於錢財,他壓根就沒再意,他再意的只是親情。很可惜,季父到現在才弄明白………
兩個人進了電梯都沒說話,季刑辰神色不太好,孟樆聽他剛剛說的那些話心裡也不舒服。他本身是學法的,刑法課上聽老師講過人販子拐賣兒童的事。人販子一般會將手裡的孩子分為三等;一等是長的好年齡小,這樣的,他們會直接出賣。二等是年歲大了,可人機靈聽話,他們會留在手裡當手下培養。三等就是賣不出去,又長相平平沒任何優點,這類孩子最慘,他們會被打斷手腳弄成殘廢然後到街邊行乞賣可憐。因為季刑辰從不講他的過去,他又是如此的驕傲,以至於孟樆都忘要記了這人曾經到底經歷過了什麼……
季刑辰那麼優秀,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孟樆不敢想像,如果他真的被打斷了手腳,他會怎麼樣!只要一想到有這種可能,孟樆就渾身發冷,手腳控制不住的顫抖。不單單是恐懼,更多的是無盡的憤怒。
季刑辰下了電梯開了門,一回頭就見孟樆眼睛紅紅的跟個兔子似的。他嚇了一跳,人生中第一次手足無措的僵在那,俊美的臉上滿是驚慌,「哎,你,你哭什麼!」
孟樆紅著眼,就像是第一次見這個人,從上到下認真地打量他,沒等季刑辰反應過來,直接撲進他懷裡雙手緊緊抱住他。
季刑辰暈乎乎地看著懷裡的人,一時覺得世界玄幻了,幸福來的太突然,自己可能還在夢中。一時又覺觸感這麼真實,這應該不是夢……
孟樆壓根不知道季刑辰腦子裡亂成一團,此刻站在那胡思亂想心猿意馬。.他緊緊抱著季刑辰,感受著這個人跳動的心臟,溫暖的體溫,灼熱的呼吸。
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的手腳完好,他如今健康的站在自己面前!
兩個人就這樣相擁,久久沒動,久到季刑辰的腦子終於清醒過來。他緩緩地伸手在自己臉上掐了掐,發出『嘶』地一聲。
很疼,所以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孟樆此刻抱著他並不是他的臆想?
他反應過來,立刻笑著看向懷裡的人,「你到底哭什麼?」
孟樆將頭埋在他懷裡沒動,過了會悶悶地說,「我沒哭,我,我就是……心裡不舒服……」
他才沒哭!他是被 氣的,氣紅了眼,那些人販子真是可惡至極!
季刑辰恍然,估摸著是自己在樓下一時激動說出的話,讓他心裡難受了,他無奈地搖搖頭,寵溺又好笑地摸了摸孟樆的頭。
他少年時確實過的不好,可是再不好也都是過去式。生活是要向前看的,人不可能總活在過去的陰影裡。至於他從不說的那些過往,一是不想讓真正擔心他的人難受,二則是他現在過得很好,不需要別人同情。對於孟樆,自然是第一點。
「別不舒服了,都過去多少年了,我這不好好的!」季刑辰輕笑了聲,打趣道:「總說比我大,你看看你,哪裡像比我大的樣子!」
孟樆過了許久才抬頭,看著季刑辰時臉有些紅。他當時腦子突然卡住了,一時衝動就不管不顧的撲了上去,現在想想,總覺得有些尷尬。
他正轉動細胞醞釀著解圍的話,季刑辰兜裡的電話突兀地響了起來,到是救了他。
孟樆也沒想偷聽,只想安靜地坐在沙發上平復情緒。只不過一邊的季刑辰說話完全不避諱他,他無意間聽了那麼幾句,腦子裡再聯想起季父在樓下的話,到是把這事的前因後果都弄明白了。
打電話的是季母,電話中說的正是季煜然的事。大致是三江縣豆腐渣工程東窗事發,季家老爺子一怒之下把他和季父都叫書房裡訓話,可誰知還沒說幾句,季刑辰在書房裡突然發瘋,神色癲狂,見東西就砸,看起來就跟撞邪一模一樣。一家子人被他弄的人仰馬翻,老太太都受了驚。還好後來有保安進來,把他制服後直接鎖在房間裡關了起來。
季刑辰嘴角掛著絲譏諷,到是沒說什麼,等掛了電話正撞上孟樆若有所思的眼神。
「你在想什麼?」
孟樆眼神遊移,不敢看他,過了會才小心翼翼問,「最初在帝都拐你的那批人,你對他們還有印象嗎?」
季刑辰愣了愣,沒想到他在思考這個問題,雖然有些奇怪,但也沒說破,「我發燒後很多事都記不住了,對於那段過往,我的記憶只停留在被轉賣到南方後,至於在帝都被拐的事,基本沒什麼印象了。」
「那你背後那些傷?」孟樆對季刑辰身上那些傷耿耿於懷,一臉執著的追問。
「在南方時被打的,我先前逃過幾次,可惜都被他們抓回去了。他們把我掉在樹上抽了幾天,然後就留下了這些傷疤。」季刑辰輕描淡寫地說完,看孟樆臉色不好,又調侃地笑道:「估計是那段日子有點慘,所以即使失憶了也沒法忘記吧!」
確實無法忘記,那些人一個個都喪心病狂。什麼要的錢少了,酒喝高了,只要稍微有不順心就拿鞭子往死裡抽他們。除了臉以外,他們這些被拐來的孩子,一個個渾身都是鞭傷。
孟樆垂著頭,濃密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翻滾的怒意。
「你逃出來後,那些人販子呢?」
「被抓了。」季刑辰沉默一會,眼裡閃過一絲冷光,「他們那院子挺偏,場地很大,裡面還養了幾條看家護院的狼狗。我最後逃出來那次,怕被那些狗發現氣味,就直接跳到河裡,順流游了挺遠。」
孟樆聽到這,突然明白季刑辰第一次見到大黑時為什麼會抗拒。也許是少年時院子裡看守他們的狗,給他留下了太多不好的記憶。
季刑辰繼續說,「再後來,因為體力透支嚴重,身子實在支撐不住,就暈在天橋底下了,恰好被早上起來擺攤的二叔發現,給帶回了家。我當晚連續發高燒,腦子也暈暈沉沉,醒來後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了,唯獨記著那個小院。二叔這人瞧著市儈骨子裡其實很正義,他聽我說了這事就報了警。警,察趕過去時他們已經跑了大半,只剩一小部分人沒來得及轉移。」
孟樆想起給季刑辰提供消息的那個人,「阿木也是那時被救的?」
「嗯,不過警,察趕過去時他們都被轉移了。我跟你說過吧,那次發燒後我的身體就有些怪,雖然看不見,但是能感受到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是鬼。院子裡曾經死過一個人,是早我們一批被送過來的,我來沒幾天她就被活活打死了。那些人販子在附近的荒地挖了個坑,草草把她埋了。我當時在院子裡查覺到她的氣息,順著那感覺直接找到了她被埋的地方。二叔因為有陰陽眼能和她溝通,當晚就從她口中得知了那批人販子的去向。後來警察順著線索在火車站堵到他們,除了他們的老大,基本都被抓了。這事當年引起很大的轟動,他們被判的挺重,有幾個因為殺過人判了死刑。」
「網上能查到這消息嗎?那個主犯呢,他跑了?」
季刑辰沒想到他對這事這麼感興趣,整個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樣子,一時有些狐疑地看他,不過還是說道:「主犯被當場擊斃,他當時在火車站挾持人質,後來被警察開槍殺死了。」
「死了?」
「死了。」季刑辰笑了笑,感覺一切都像做夢一般,「我們當時分在一起的是4個男生,除了阿木,還有2個人。他們3個人都記得自己原來的名字和戶籍,他們的父母親也都不曾放棄尋找他們。得到消息後,那些人便連夜從各個地方趕了過來,把他們都接走了。這麼多年,我們一直保持著聯繫,每年都會見一面。」
他說完這些,淡色的眸子看向孟樆,「那個,過段時間他們幾個打算來帝找我和阿木……到時候,我帶你去見見他們?」
孟樆正在想事情,聞言面上一怔,抬頭對上季刑辰認真的眼神,笑著點了點頭。過了會,他看了眼外面漸漸泛黑的天,恍然地拍著額頭,「我差點忘了,笑笑哥今天回來,他讓我去他家一趟。」
季刑辰眯眼看他,語氣沉了沉,「笑笑哥?這是誰?」
「我大舅的兒子,陳驍,小名叫笑笑。」
季刑辰哦了聲,立刻緩和了語氣,「這個時候過去?」
他說完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穹,半信半疑道:「飯點都過了,讓你去幹嘛?」
「江湖救急,他前兩天在學校打架的事東窗事發,被我舅知道了。我要是不過去,他怕熬不到明早。」孟樆隨意扯了個理由,反正笑笑這人總在學校惹事,高中時就因為打架常被請家長。他到也乖覺,每次闖了禍就跑到自己這喊救命,因為救命的次數多了,這謊話到也張口就來。
季刑辰聞言到沒再說什麼,只不過站起身要送他去。好在孟樆扯出陳松這面大旗,好說歹說讓季刑辰退了一步,送他下樓上車。
這傢伙站在那瞧他上了車也不走,一臉鬱結地叮囑他明天早點回來。
孟樆連忙點頭,等司機師傅開了車出了小區,他立刻改了地址,讓人改道回家。
司機聽話的把車開到他家小區門口,嘴裡還不忘誇讚他有個好哥哥,什麼又貼心又疼人的,好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冒。
孟樆一臉黑線地刷了微信付了錢,然後急匆匆地下了往家裡跑。等他開了鎖回到家,眸子裡不再掩飾的閃過一抹紅,房間裡瞬間燈影晃動。
腳下的影子在他身後漸漸變大,倏然間籠罩住他的全身。幾秒後,客廳裡一切都恢復正常,只不過孟樆卻已消失不見。
此時的他正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抬頭就瞧著幾丈高的陰森石柱上刻著血淋林的一副對聯。
上聯:陽間三世,傷天害理皆由你。
下聯:陰曹地府,古往今來放過誰。
橫批:你可來了!
孟樆眯眼,直接抬腳邁入大門,手裡的手機屏幕顯出陰森的藍光,上面赫然寫著:大快人心,林明特大拐賣兒童案——一審宣判,6人被判處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