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掌中寶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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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夜色很濃,濃黑的一片像是潑了墨汁般。但是茅草屋裡點了燈,屋外又亮著兩盞大燈籠,所以,外面一應景象也都看得清楚。見狼兄好像又是被白襖氣跑了,唐妧覺得很有意思,抿唇笑起來。
白襖不理睬狼兄,只搖晃著身子朝趙騁走來:「你們走吧,記得明早早點過來。」
「多謝你了,白襖。」說罷,趙騁將墨色袍角撩起塞進腰間繫著的玉帶裡,露出裡面白色中褲來,他稍稍彎腰半蹲在唐妧面前。
唐妧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只不肯,堅決道:「我沒事,可以跟你一起走著回去。」
趙騁回頭看她:「上不上來?」
他語氣太過霸道強橫了,唐妧撇了撇嘴巴,自然是不肯上的。趙騁沒有辦法,打不得罵不得,話也重不得,只能耐著性子慢慢與她解釋道:「妧妧,你可知道你我現在身在何處?跟著我一起走回去,山路崎嶇,一直走到明天早上也到不了家。聽話一點,上來,我背著你回去。」
唐妧聽不太懂他的意思,一起走著回去到不了家,他背著自己就能到家了?
趙騁容不得她多想,見她依舊磨磨蹭蹭的,索性一把撈到背上馱著。等唐妧反應過來怎麼回事的時候,人已經緊緊伏在了男人背上。離得太近了,她的身子簡直就是無縫隙緊緊貼著他背,她能夠清楚感覺得到,胸前兩團柔軟被擠壓著的那種感覺,臉瞬間就紅透了。
「兄弟,你溫柔一點。」白襖雖然希望自己兄弟能夠快點討到媳婦兒,不過,他也見不得兄弟對這位姑娘來強的。
趙騁雙手緊緊拖住唐妧兩瓣圓潤飽滿的屁股,垂眸跟白襖道別,又側頭輕聲道:「摟住我脖子,摟緊了。一會兒別睜眼,堅持一會兒就到了。」
唐妧不情願,但是心中也是明白了,就算她不情願,他也會強迫她情願。索性不再彆扭,只按著他說的去做,免得浪費時間。
唐妧手才伸過去緊緊摟住趙騁脖子,趙騁就騰空一躍,躥出了老遠。他此刻就像是山林中的一頭狼,身姿矯健地穿梭在無數樹林中,他可以從數人高的山頭一躍,穩穩落在平地上,也可以從平地上輕輕鬆鬆就躥躍到很高的大樹樹頂。唐妧終於明白,他為什麼非要背著自己,而且非要讓自己緊緊摟住他脖子。
耳邊有呼呼的風吹過,唐妧記著他的話,一路上都不敢睜開眼睛。
直到感覺得到他漸漸慢下來了,唐妧才緩緩把眼睛睜開,先是只眯成一條縫。通過僅有的一些景緻,她大概可以判斷得出來現在的位置,因為月光很亮,天上星子也很多,她模模糊糊能夠瞧得清楚,現在大概是在桃山。
「怎麼來這裡?」見趙騁已經恢復了正常的走路速度,唐妧這才敢將眼睛完全睜開,左右看了看,「不是回家嗎?」
趙騁慢慢穩步往前走著,聽得她問,才回答道:「你忽然不見了,你覺得你家裡人能在家呆得住嗎?肯定是得找你。你是在桃山不見的,多半找你的人還在這裡找吧。」
果然,趙騁話音才落,唐妧就聽見遠方一陣陣傳來喚自己名字的聲音。她循聲望去,就看見樹林中有火光。
「那邊有人,我聽到聲音了,好像是哥哥。」唐妧有些激動,蹭著身子就要下來,趙騁沒再堅持,放她下地來。
唐妧尋著亮光走,又聽見呼喚聲的時候,她也大聲喊道:「哥哥,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唐錦榮從下午就開始帶人在山上尋妹妹,到現在,已經好幾個鐘頭過去了。妹妹不見了,而且怎麼找都找不到,唐錦榮急得滿頭大汗,正絕望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忽然間聽到妹妹的聲音。
他一愣,連忙又大聲喊幾句,然後又聽見妹妹回了幾聲。
「在那邊。」唐錦榮辨別出了方向,連忙舉著火把帶著人循聲過去,很快,他就看見了妹妹。
「妧妧。」他大喊一聲,繼而大步迎過去,滿是汗珠的臉上此刻掛著興奮的笑,見旁邊趙騁也在,好奇道,「趙兄怎麼……」
唐妧搶先道:「哥哥,我下午的時候路走多了,累著了。所以,不慎就摔了一跤,然後就順著那邊的矮山坡滾了下去。好在是趙公子趕巧了經過,救了我,所以我才會沒事。」
「原來是趙兄救了小妹,趙兄,請受我一拜。」唐錦榮此刻心情非常不錯,深深朝著趙騁一拜,然後拉過妹妹來看,問道,「傷著沒有?從山坡下滾下去,這山這麼高,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哥哥,我命大,滾下去的時候,剛好被山下一棵大樹接住了。所以,一點事情都沒有。」唐妧想盡快把這事情敷衍過去,於是轉頭看向唐錦榮身邊的人,轉了話題道,「這麼晚了,謝公子跟夏公子怎麼也還在。」
見人尋到了,謝玉松也著實鬆了口氣,想當初,的確是謝家家僕一直跟著的。自己叔父又是湖州知州,如果唐家大姑娘真的在謝家人的眼皮子底下不見了,這傳出去,還真是不好聽。
「唐姑娘,你回來了就好。」謝玉松面上笑容淡淡,他著急並非真正擔心唐妧的安危,而是怕唐妧的無故失蹤會影響璟國公府的名聲,所以此番人找到了,他就覺得像是完成任務一般,想著回去總算是可以交差了,因而轉身對唐錦榮道,「天色不早了,唐公子,我先帶家奴回去了。」
「今天多謝謝公子相助。」唐錦榮也客氣朝謝玉松拜身行一禮,語氣客氣,卻也很疏離。
謝玉松輕輕點了點頭,轉身要走,但見自己表兄趙騁並沒有一道離開的意思,他道:「表兄,不一道回去嗎?你都消失了一整天了,三叔三嬸該要著急了。」
趙騁道:「你先回去,我與唐兄一道先去唐府。」
「去唐府做什麼?」謝玉松不是很明白,堂堂敬忠侯府的長子嫡孫,大名鼎鼎的大齊功臣,為何會跟小門小戶的商戶人家走得近?
要說這唐錦榮是難得一見的人才也就罷了,可不過只是十分平凡的一個市井小民,怎麼就得到他的青睞了?謝玉松不太明白,但是他不笨,念頭一轉,目光輕輕落在唐妧身上,他就似乎有些明白過來。
看中了唐家大姑娘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倒是解釋得清楚,謝玉松會意笑了笑,只一個人先回去。
「錦榮兄,我看大妹妹應該是受驚了,深山夜涼,你還是趕緊帶大妹妹先回家吧。我也得回去,跟母親和茗萱說一聲,不然她們估計覺都睡不好。」夏明昭建議回去再說,唐錦榮一拍腦袋,暗怪自己想得不周全,然後一眾人打道回府。
進了城後,夏明昭抱拳跟趙騁和唐錦榮道別,而後帶著幾個家僕先回府去。趙騁則隨唐家兄妹先去唐府。
唐府此刻燈火通明,唐元森夫妻就候在門口,見回來了,陳氏連忙走過去一把將女兒抱住。
下午突然得到消息說是妧妧丟了,她嚇得險些暈過去,之後就只站在門口等著,焦急得都忘了哭。現在終於見女兒好好的回來了,她一顆心落了地,反倒是哭了起來。
阿滿本來是坐在門檻上的,見到姐姐,她晃著身子哭著過來。
「姐姐,我再也不貪玩了,我以後會好好聽話的。都怪我,我要是不那麼貪玩,一直跟著姐姐,姐姐就不會走丟了。」阿滿很自責,她就覺得是因為她沒有跟著姐姐,所以姐姐才會不見的。
小丫頭已經哭了好幾個時辰了,現在見到姐姐,哭得越發厲害。
唐妧把小妹抱起來,見小妹整個身子都抖起來,曉得她是嚇到了,忙親她髒兮兮的小臉說:「沒事了阿滿,不哭了,姐姐回來了,什麼事情也沒有。一會兒回去,給你先把這臉洗了,瞧你髒的。」
「反正我就要姐姐,我再也不要放紙鳶了,我討厭紙鳶。」阿滿嘟嘴,小胖手緊緊摟住姐姐脖子,嘴裡一直小聲嘀咕。
謝玉松道:「爹,娘,這回多虧了趙兄,是趙兄救了妧妧。」
唐元森連忙朝趙騁抱拳,越發激動起來,彎腰想給他行禮,趙騁連忙抬手穩穩扶住。
「唐老爺,晚輩實在受不起。」趙騁稍稍用力便將唐元森扶起來,然後道,「天色不早了,大姑娘應該是累著了,唐老爺跟夫人也早些休息吧。」
「趙爺,民婦多謝趙爺救女之恩。」陳氏本來對趙騁印象平平,覺得他不過就是個位高權重的大官。可是現在的話,他救了自己閨女,就是唐家恩人,是她陳可女的大恩人,陳氏自當會好好道謝。
「夫人!」趙騁可以受唐錦榮拜禮,但是卻萬萬不敢受唐老爺跟唐夫人大禮,因而扶起唐夫人道,「夫人之禮,晚輩實在受不起。」
陳氏想著,大恩如何言謝?好在來日方長,日後慢慢報答就是。
等趙騁走後,唐家一家人也回府關了門,陳氏讓唐家父子去休息去,她則帶著一雙女兒回了屋。吩咐秀禾秀苗去做些吃的端來,又對小阿滿道:「阿滿,你姐姐餓了,秀禾秀苗去給姐姐做面,你跟著去。一會兒面做好了,你幫著一起端過來。」
「不要,娘親,阿滿要跟著姐姐。」阿滿捨不得,一直抱著姐姐,蹭在姐姐懷裡。
唐妧曉得母親有話要跟自己說,所以這才故意將秀禾秀苗和阿滿走支開的,她笑著彎腰,抬手輕輕捏妹妹臉頰道:「阿滿根本一點都不喜歡姐姐,不想姐姐吃飯,就想姐姐餓著肚子。」
「才不是的,喜歡!」阿滿抱得姐姐更緊,使勁蹭著說,「不想姐姐餓著,想姐姐吃得飽飽的。」
「那姐姐餓了,阿滿去廚房幫忙好不好?」唐妧輕聲對妹妹說,「阿滿親手做的,姐姐會全部吃光光。」
「好!阿滿給姐姐做面吃。」阿滿從姐姐腿上爬下來,然後伸手去夠秀禾秀苗的手,牽著說,「給姐姐做面吃。」
見妹妹搖晃著身子走遠了,唐妧嘴角掛著甜甜的笑意道:「娘,阿滿長大了,現在越來越懂事了。」
「現在這裡就咱們娘兒倆,阿妧,你跟娘說實話,到底是怎麼回事?」陳氏姣好的面容微微沉著,表情也頗為有些嚴肅,目不轉睛看著女兒,她才不相信她剛剛說的那些話。
唐妧有些心虛起來,摸了摸鼻子道:「娘,真的是女兒……」
「這些理由,騙騙你爹爹跟哥哥還差不多,別想誆為娘。」陳氏臉色越發不好起來,「還不跟娘說實話?」
「好,娘,您別生氣,我實話與您說就是。」唐妧就知道,瞞得住所有人,就是瞞不住她母親。於是,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都跟自己母親說了,當然,其中不包括趙騁是如何輕浮她的,以及他有兩頭可愛的狼朋友。
「我就猜得到是這樣!這個高姨娘,真是太過分。」陳氏近兩年來身子一直不好,所以一動氣,就拚命咳了起來。
「娘,您瞧,說了不告訴您吧。您別生氣了,女兒這不是好好的嘛。」唐妧一邊輕輕拍撫母親後背,幫她順氣兒,一邊安慰母親道,「趙公子說了,這件事情他會去處理,我想,他應該會給女兒一個公道的。只是,也別指望高姨娘會受到應有的懲罰,畢竟,他總得給謝知州他舅舅的面子。」
趙騁雖然嘴上沒有明確說會幫她討個公道,但是她感覺得到,他應該會這樣做。
「妧妧,這個趙公子,為何要這樣幫你?」陳氏心細,見情況不對勁,連忙問,「你跟趙公子是不是……」
「娘!沒有的事!」唐妧急道,「他不是跟爹爹和哥哥好嗎,這回又是謝家人陷害我在先,他再是謝知州外甥,對於此事也不能真的坐視不理吧。所以,女兒猜測,他應該會做些什麼。」
對於此事,陳氏沒有再多做追問,她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來。
閨女就快要十六了,之前因為沈銘峪承諾過會娶女兒為妻,所以就一直這麼耗著。但是現在沈銘峪與別人定親了,他再不可能跟妧妧成親,所以,妧妧的親事也得提上日程來。
現在若是把親事定下,過兩年十七八歲成親,將將好。
「妧妧,你心裡是怎麼想的?」陳氏輕輕攥住女兒手,語氣也溫柔了許多,「娘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該放下的,你都已經放下了。不過,女孩子家,將來總得有個依靠,你也不小了,且不說即刻成親,親事總得先定下來吧?也不是急著定下,娘就想問問你,你自己心裡有沒有個意思?」
「娘!女兒不想,就一輩子陪著您跟爹爹。」唐妧將腦袋輕輕靠在母親肩膀上,有些撒嬌的樣子,就跟小時候一樣。
「傻孩子,就知道說傻話,哪有閨女一輩子陪著爹娘的。」見女兒撒嬌起來,陳氏也笑了,抬手捏她臉問,「娘見你好像跟夏家四小姐走得近,夏夫人也挺喜歡你的,常常誇你心靈手巧。」
陳氏沒有把話說得太明白,不過她想,女兒該是聽懂了。
唐妧自然明白母親的意思,她還想著,怎麼今兒夏公子也在。莫非母親跟夏夫人已經私下商量過此事了?想到這些,唐妧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個夏公子,她總共也沒有見過幾回,僅有的幾回,也沒有抬眼去看過。
怎麼就……
這些倒都是其次,只是這個時候,她腦海裡忽然浮現趙騁那張臉來。
她想,若是自己真的跟夏公子定親了,趙騁會從而放過自己嗎?
這個念頭一出來,她連忙否定了,她不能為了一己私慾害了夏家。夏夫人一家是好人,她跟夏茗萱關係也的確是不錯,但是,並不代表她嫁去夏家就是最好的選擇。
之前想通過跟沈銘峪定親來擺脫趙公子,你是因為她那個時候心裡的確裝著沈銘峪,也很願意嫁給他。
可是現在不一樣,她對夏家公子沒有那種感覺,她不能利用了他。
「娘,夏家如今雖然不比早些年了,但是到底是大戶人家,女兒高攀不起的。何況,夏公子如今也中了舉人老爺,將來前程無量,光耀夏家門楣。到時候,他該娶一個大家之女,跟他門當戶對的。」唐妧這一番話,說的倒是真心話,她對夏夫人母女印象很好,自然希望夏公子能夠前程似錦。
「娘明白了你的意思,既然你不願意,娘也不逼你。」陳氏輕嘆一聲,又用手幫女兒耳邊被風吹亂的發絲撩到她耳根後面去,繼續語重心長道,「但是你的確不小了,親事要定了,娘會慢慢給你挑選別的人家。」
唐妧也不曉得再說什麼,剛好秀禾秀苗面煮好了,唐妧親自迎過去,從妹妹手上接過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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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天才灰濛蒙亮,趙騁就親自駕著一輛馬車停在知州府門前。
守衛在門口的家丁見是表公子,連忙迎了上來道:「表少爺,您這是……一早就出門去了?這馬車裡面坐著的是……」話還未說完,趙騁就撩開了車簾子,他看到了被粗麻繩捆綁起來的四個沒有手臂的人,一下子噁心到了,扶著牆一邊嘔起來。
「把他們抬進去。」趙騁冷冷睇了那兩個家丁一眼,吩咐一句,而後只負手大步進知州府去。
謝知州還沒有去衙門,此刻正陪著妻兒一起吃早飯,趙騁隨手點了個丫鬟去請,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讓她進後院跟謝知州稟報一聲。丫鬟得了吩咐去請人,謝知州扭頭道:「表少爺有說什麼事?」
那丫鬟低著頭回答道:「回老爺的話,表公子沒有說,只說是很重要的事情要老爺您拿個主意。」
「老爺,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然子默不會這麼急忙忙找你的,你去吧。」謝三太太抱著兒子謝玉衡,一邊喂兒子吃飯,一邊跟謝三老爺說話。
謝三老爺覺得也應該是有什麼要事,不然的話,以子默的性子,不會這個時候還特地命人過來請。
「夫人,我去前院看看,你帶著孩子們慢慢吃。」說罷,謝三老爺起身,又十分捨不得地抱了抱兒子,然後才大步離開。
高姨娘一旁伺候著,卻有些心不在焉。昨天派出去的那兩個婆子,一直都還沒有回來,指不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又想,唐家那個姑娘還真是命大得很,最後竟然又叫給找到了。如此一來,她心中更是慌張,一個走神,就打翻了粥碗,一碗銀耳蓮子粥灑了一地。
「高姨娘這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樣子,莫不是不舒服?」謝三太太擱下碗,嘴角含笑,望著高姨娘。
「妾手沒有拿穩,嚇到太太了。」高姨娘連忙起身,戰戰兢兢立在一旁。
「你先回屋吧,這裡也沒有什麼需要你伺候著的。」謝三太太吩咐了一句,又轉身吩咐自己身邊的丫頭嬤嬤道,「把這邊打掃乾淨了,這瞧著怪噁心的。」
「是,太太。」
「太太,外面阿財來了,說是老爺傳高姨娘過去,有話要問。」童嬤嬤立在門外,恭敬傳話。
「這可真是奇了,這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謝三太太表情嚴肅起來,望了童嬤嬤眼,見她輕輕搖頭,謝三太太想了想,然後對女兒謝靜寶道,「你帶著衡哥兒在這裡,娘去前院看看。」
說罷起身,經過高姨娘,見她身子越發哆嗦得厲害,謝三太太蹙眉道:「老爺的話,沒有聽到?」
「是,妾知道了。」高姨娘隱約能夠猜得到是什麼事情,此刻一顆心噗通直跳,老老實實跟在謝三太太身後。
前院書房裡,謝三老爺鐵青著一張臉坐在偌大書案後面,趙騁坐在旁邊,面色也十分凝重。
見人來了,趙騁抬眸看去,犀利目光輕輕掃過高姨娘的臉,起身朝謝三太太抱了抱拳,而後望向自己舅父謝知州。
「混賬東西,還不跪下!」謝知州是典型的文官,白皙面皮,俊逸的外表,平素不論是外面待人接物,還是對待內院妻妾兒女,都和氣得很,他還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高姨娘嚇得一哆嗦,本能就屈膝跪了下來。
謝三太太見狀,連忙轉身把門關了起來,這才走到謝三老爺身邊去。
「老爺,這是出了什麼事情?你發這麼大的火。」謝三太太把近來一應事情前後都想了一遍,差不多也猜得到些皮毛。但是謝三老爺不說,她自然也只能是問問。
謝三老爺見這裡沒有外人,也就直接問道:「我問你,昨兒唐家姑娘無故失蹤,是不是你暗中派人做的手腳?」
「老爺冤枉,沒有的事,妾什麼都不知道。」高姨娘在剛剛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若真是這件事情敗露了,她自當會咬死不承認,只要她一口咬死什麼都不知道,老爺也不會為難於她。
謝三老爺狠狠拍了桌案,又拔高些音量厲聲問:「什麼都不知道?你真要子默把人證帶上來跟你對質嗎?」
「老爺我……我真的不知,不關我的事情老爺。」高姨娘被那一掌震了一下,但是反應過來後,依舊咬死不說。
「行,不說,把證人帶上來!」謝三老爺算是對高姨娘失望透頂,她平時有些小性子也就算了,在湖州城,愛擺女主人的譜兒,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與她計較,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情來。
很快,就有家丁壓著那四個被卸了手臂的人上來,其中兩個男的是人販子,另外兩個,正是謝府的粗使婆子。
高姨娘見到那兩個粗使婆子,身子一下子軟了下來,但還是強撐著。
那四個人的手臂,是被趙騁卸下來的,他找到唐妧的時候,見她被粗麻繩粗魯的綁住手腳,嘴巴也被塞著厚厚的臭布,他一怒之下,給了四個人懲罰。
昨晚一晚上,四個人都是處於昏迷狀態,現在雖然醒著,但是狀態也十分不好。
高姨娘望著缺了手臂的四個人,嚇得整個人都懵了,他們的手臂,是誰卸下來的?誰這麼殘忍?真是噁心極了!
自始至終,趙騁都未說一句話。他相信,這是舅父家事,舅父定然會秉公處理。
「高氏,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是再不老實招來,只能押你去知州府公堂。到時候,本官定然秉公辦理!」謝三老爺並非是在嚇唬人,他也是被高姨娘的行為給氣到了,這事情若是傳出去,實在是有損國公府臉面。再有,她明明知道子默與唐家交好,卻還去動唐家的人,實在是愚蠢之極。
「我說,老爺,我說。」高姨娘聲音很低,她顫抖著手使勁揪住自己衣角,這才道,「是,是妾身那麼做的。」
「為什麼?」謝三老爺又是一巴掌拍打在書案上,剛剛她沒有承認,他生氣,現在承認了罪行,他心裡更是生氣。這麼個陰險歹毒的蠢女人,他真是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寵了這些年!
「妾身還不是為了六姑娘,老爺您許是不曉得,那個唐妧……她……她其實一直都想嫁去沈家。」高姨娘還想扮可憐,所以一個勁只將髒水往唐妧身上潑,只道,「之前沈解元沒有定親的時候,她就私下裡跟沈解元眉來眼去的,現在曉得謝沈兩家定親了,卻還是不曉得收斂,所以……」
「所以,你就對她動手?」謝三太太聽不進去了,終於開了口說話,此刻明豔的一張臉上也是滿滿嫌惡的表情,「高氏,你不但陰毒,你還這般糊塗!」
「妾知道錯了。」高姨娘匍匐在地上,「老爺,太太,妾真的知道錯了。下回,再不敢這樣。」
「下回?」謝三老爺拿起案上的一塊硯台就砸了過去,沒有砸中人,但是墨汁卻潑灑了出來,濺了高姨娘一身。
「老爺,既然事情已經弄明白了,您打算怎麼處置高氏?」謝三太太心中清楚,這回外甥子默親自過問了這件事情,顯然是不可能不痛不癢的讓高氏就這麼矇混過關的,懲罰肯定是得有,而且還不會輕。
謝三老爺沉默了會兒,繼而轉身看向外甥趙騁,問道:「子默,你看如何處置。」
趙騁終於開了口道:「舅父真打算依著子默的意思?若是高氏乃是子默家奴,竟存了這樣歹毒的心思,子默定然不會輕饒。她不是想把唐家大姑娘賣去妓院嗎?想必那種滋味,得叫她親自嘗一嘗的。」
賣去妓院?這回連謝三老爺也震住,他知道是定要給高氏懲罰,但是沒有想過,會那樣懲罰她。
謝三太太知道,這個懲罰,的確是過了些。不說其它的,只因她是璟國公府謝三老爺的姨娘,就不能夠賣她去妓院那等骯髒的地方。這傳了出去,以後國公府的名聲也不好聽。
再說,到底是六姑娘生母,謝家也得顧了六姑娘面子。
謝三太太道:「子默,舅母知道你與唐家人交好,所以這回高氏這般行為,你是真的生氣了。別說是你,就是舅母,也是氣的。那唐姑娘多好的一個姑娘,要是真叫糟蹋了,光是想想都覺得不忍心。只不過……」她拖著尾音頓了會兒,又道,「子默,她到底是你舅父的姨娘,若真是賣去那種骯髒的地方,往後你舅父臉上也無光啊。」
「子默明白,所以,還請舅父舅母定奪。」趙騁微彎腰,朝兩位長輩緩緩抱起拳來。
謝三太太轉身看向謝三老爺,見他沉默不語,謝三太太心下琢磨了會兒,便道:「不若這樣,暫且先將她關進柴房裡,等過些日子老爺調回京都城做官了,再安排她去城外的莊子上。往後,再不准踏足謝府半步,便是日後六姑娘大婚,也是不許她回來。去莊子上,也不給任何丫鬟婆子使喚,只叫她自生自滅,如何?」
「全憑舅母處置。」趙騁點頭。
「老爺,那您看……」
「就依夫人所言。」謝三老爺自始至終臉色都很不好,也沒有再看高氏一眼,只揮了揮手道,「帶下去吧。」
「老爺!老爺!妾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老爺您給妾一個機會把。」就在剛剛,趙騁說送她去妓院,太太說打發她去莊子,她一直都沒有當回事,總想著,好歹也是跟這個男人同床共枕那麼久了,他對自己,多少是有感情的。如果沒有感情,為何他會一直縱容自己呢?
這三年來,在湖州,太太不在,府上一應庶務都是她在打理。
她儼然就是這座宅子裡的女主人,她一個獨享這個男人,不必勾心鬥角爭風吃醋,他對自己的行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怎麼管。她以為,這一回也會是一樣的,她怎麼都想不到,老爺他會默許了太太對她的懲罰。
「老爺!妾身求您了,您別趕我走,妾身錯了老爺。」高姨娘被粗壯的婆子往外拖,求饒的喊叫聲越來越遠。
直到聽不見了,謝三老爺才漸漸轉過身子來。
趙騁抬眸看了自己舅父一眼,抱拳道:「子默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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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山被綁這件事情,並沒有給唐妧帶來多少負面的情緒,吃飽喝足好好睡了一覺後,依舊忙碌起來。
簪花坊如何人手越來越不夠用,幾個小學徒又不怎麼頂事,沒有辦法,只能唐妧跟妙晴師姐妹兩個辛苦一些。白天做不完的活計,唐妧就帶回家來,如往常一樣,晚上點著煤油燈先做一些簡單點的工序。
趙騁進屋來的時候,她正做事做得認真,等忽然感覺到有人站在身邊了,她嚇得連忙要跑。
趙騁英俊眉眼淺淺含笑,見她想跑,輕輕鬆鬆就撈進懷裡來抱著。反正這也不是第一回摟摟抱抱了,親都親過了,打也打過,總之這輩子,她是別想逃了。
「跑什麼?」趙騁絲毫不費力,像是抱孩子似的,把她抱了回去。
他坐在椅子上,讓她側身坐在自己腿上,他一手攬住她肩膀,另外一隻手則輕輕攥住她微涼的手,抬眸看了眼桌上堆得滿滿的東西,不由得蹙眉:「怎麼天天都在做這些事?妧妧,你該好好歇著。」
唐妧真心無力得很,她該說的都說明白了,臉都撕破了,白眼也甩過去了,可他愣是黏著不放。
「趙爺,您這樣做,對得起府裡的夫人嗎?」唐妧沒給好臉色,只懶懶道,「雖說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但是我不希望我未來的夫婿納妾,我更不希望自己去給別人做妾。所以趙爺,您行行好,放過我吧。」
「夫人?」趙騁一愣,繼而英氣的濃眉漸漸蹙起,忽然就明白過來她的意思,他黑眸透亮,攢著笑意道,「那我答應你,不讓你做妾,如何?我也答應你,除了你,將來再不會有別的女人。」
他此刻心裡篤定的是,小丫頭不是對自己沒有感覺,她是因為對自己產生了誤會,所以才一再排斥自己的。
只要誤會解除了,她肯定會接受自己。
趙騁健碩臂膀緊緊框住懷裡嬌軟的佳人,下巴湊近她髮絲,埋入深深次了幾口。
香氣撲鼻,有法香,也有體香,伴著涼絲絲的風,若有似無地鑽入他鼻尖。
他想著,若是一輩子都能與她如此相擁相守,他再無別求。他會把自己所有的愛都給她,她要什麼,他都會給。
唐妧越發覺得不可思議,依舊有氣無力,懶懶地道:「沒有想到,原來趙爺是這樣見一個愛一個的人,讓我做夫人,是要休了家中原配嗎?請趙爺恕罪,這種缺德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
「你為何一直堅定認為,我家中已有妻室呢?」趙騁就不明白了,她憑什麼這樣認為?
唐妧覺得他這個問題簡直是好笑,想也沒有想,就道:「你這般大的年紀了,怎麼可能尚未娶妻?」
他這般大的年紀?在她眼裡,他到底有多老?他看起來很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