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坦白局

半睡半醒間，蘇靈隱隱聽到樓頂有什麼聲音。

「唉。」

樓頂似乎傳來了一聲輕嘆。

蘇靈幾乎是在瞬間睜開了眼， 起身， 披好外衣， 皺著眉看了看上方。

「唉。」

又是一聲嘆。

在這樣靜謐的夜晚中， 這時不時地嘆氣聲聽著尤其像在鬧鬼。

但，蘇靈卻覺得這聲音莫名耳熟……

樓頂，天台。

盛澤坐在最危險的邊沿上， 單腿靠在懷裡，神色寂寞地望著星空。

蘇靈乍一看到此景，眼尾一抽， 但最後還是坐在了盛澤的身邊。

盛澤眉眼間俱是寂寞：「這麼多年了，它們還是沒有變過。」

蘇靈順著盛澤的目光，看向夜空。或許是夜晚太美， 或許是氣氛太好，他不自覺地放柔了語氣，輕聲道：「你在想什麼？」

盛澤憂鬱道：「在想我是誰。」

蘇靈：……

「如果我不是鬼王的話，那我又是誰呢？」盛澤的聲音輕輕柔柔，似是迷茫，似是疑惑，「世界這麼大， 我卻找不到屬於我的歸宿。」

蘇靈被他的文青范兒給刺激到了， 搓了搓手上的雞皮疙瘩，哆嗦道：「你為什麼非要執著於有這麼一個身份呢？」

盛澤轉過頭，幽怨地看著他。

蘇靈：……

眼神暴擊！

盛澤不言不語， 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可是，平時裡神采奕奕的那雙眼，此刻卻寫滿了失落，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失落少年。

——蘇靈的良心突然受到了譴責。

最初知道盛澤就是鬼王的時候，蘇靈真的很氣，所以他當場就決心一定要報復回去。當顧清提出了這個計劃後，蘇靈更是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可是，看到盛澤這般無助又迷茫的樣子，蘇靈卻又止不住地開始心軟。

盛澤是他的大將軍沒錯，但在他那更長的鬼生生涯中，盛澤所扮演的「鬼王」的角色，卻更加讓人難以割捨。

蘇靈不氣了。

蘇靈心疼了。

於是，他把手輕輕地放在了盛澤頭頂，溫柔地摸了摸那柔軟的發梢，笑道：「其實，你就是你呀。」

盛澤瞳孔微縮，愣愣地由著對方撫摸他的頭頂。

蘇靈的雙眼笑出了兩枚月牙，道：「就算你不是鬼王，你是我們的盛澤呀，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盛澤。」

盛澤失笑，臉色驀地放鬆了下來。

他側過身，右手撐到了蘇靈的身後，傾身，壓低視線，戲謔而又低沉的笑聲在蘇靈耳邊響起：「蘇老闆，你沒有聽說過，男人的頭是不能隨便摸的麼？」

蘇靈呆愣地看著驀然放大的臉，看著對方落滿星光的眼，下意識地伸手一抵，便……

觸到了盛澤的胸肌。

盛澤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戲謔道：「老闆你有點主動吶。」

蘇靈縮了縮後頸，被調侃得耳根子發軟。

盛澤輕笑了一下，胸腔也跟著一陣顫動。

蘇靈的臉更紅了。

「你、你還糾結身份嗎？」蘇靈紅著耳朵，磕巴了一下。

「不糾結了。」盛澤輕鬆地直起身，笑著揉回了蘇靈的腦袋，道，「我先走了，謝謝老闆的安慰。」

蘇靈不自在地撇開眼，拿手背貼臉降溫。

「明天見，老闆。」盛澤帥氣地揮了揮手，然後表演了個現場跳樓。

高大的身影從樓頂直接垂直落下，卻又在完全落地前，突然消失無蹤。

蘇靈抿了抿嘴，嘴角卻忍不住笑了起來，似嘆非嘆道：「還真是愛秀。」

說罷，他也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灰，準備下樓睡覺。

然而，電光火石之間，蘇靈突然反應過來——

如果盛澤是真的為了散心，為什麼不去自己家的樓頂，反而跑到他家的樓頂來嘆氣？

半夜三更的，突然跑到他家樓頂！來嘆氣！

——這擺明了就是嘆給他看的。

所以說，什麼失落少年，什麼眼神委屈，全特麼是套路！！！

蘇靈氣得單手掰彎了天台的欄杆。

*

第二天在公司門口見面時，盛澤一眼就看到了蘇靈身上的黑色氣場。

……這估計是反應過來了？

盛澤的表情在三秒之間從微笑切換成了嚴肅。

盛澤低頭，沉痛認錯：「我錯了。」

蘇靈：呵呵。

果然，剛認完錯，盛澤就又抬起頭，嘚瑟而又驕矜地露出一口白牙：「下次還敢。」

蘇靈：呵呵！

蘇靈看著他，突然道：「其實，我後來想明白你為什麼要騙我說你是鬼王了。」

盛澤好奇道：「啊？為什麼？」

蘇靈憐憫道：「因為你知道公司裡其他人都有很高的身份，你自卑。」

盛澤：……

神一般的理由！

是他飄了，連這種明顯的坑都敢接話了。

蘇靈嘆了口氣，拍了拍盛澤的肩：「其實你不用這樣，你弱又不是你的錯。」

盛澤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辯駁道：「我怎麼可能會自卑？老闆你也不是地府高官，你看到顧清他們也會自卑嗎？」

蘇靈看他的眼神愈發同情了：「我當然不會。只是，我雖然沒身份……但我是閻王大人的親弟弟啊。」

說完，蘇靈就揣著雙手，笑眯眯地等著他自己反應過來。

對此，盛澤不由付之一笑——乾弟弟而已，又不是親……

等、等會兒？！

盛澤意識到了什麼，驀地睜大了眼。

顧清生前血脈尊貴，死後位高權重，這麼些年，他所承認的親弟弟籠統加起來也就一個。

——七皇子，小七。

盛澤心神不寧地踏上公司門口的台階，一抬頭，蘇靈就在前方，朝著他微微一笑。

如清風拂面。

盛澤一個晃神，「啪嘰」摔在了台階上。

蘇靈：……

*

辦公室裡，眾鬼正在忐忑不安——凌晨兩點，盛澤給他們每個鬼都發了一條死亡通知書。

孟小滿剛到公司就找顧清抱大腿哭去了：「嗚嗚嗚嗚，閻王大人，救命啊……」

石空葬也跟著哭：「大人，當時您說會保我們無事，我們才敢動手的，現在您可不能不管啊……」

問題是，孟小滿小小一隻，哭起來尚且可算梨花帶雨；而石空葬一個一百八十多斤的糙漢子……

哭起來只能算是個恐怖片了。

顧清腦門上青筋跳動，壓著脾氣道：「行了，我又沒說不管。」

孟小滿淚水漣漣地抬頭看他。

顧清嘆了口氣，伸手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淚水：「好了，別哭，我不會讓鬼王打你的。」

石空葬也跟著蹭過來，仰臉道：「我也要擦。」

顧清……顧清反手甩了他一盒紙巾。

「來了來了！鬼王來了！」常柏先來報信。

眾鬼倒抽了口氣，各自嚴陣以待。

然而……

事實的真相有些出人意料。

眾鬼驚恐地發現，盛澤此刻臉色蒼白，面容憔悴，腳步漂移，神情恍惚……

走著走著，甚至還會時不時地被地毯絆一下。

眾鬼：！！！

盛澤這是……腎虛？！

所以他和老闆又去幹了什麼？！

本來以為鬼王會大發雷霆的眾鬼開始風中凌亂。

就在這時，顧清又拿著杯枸杞茶，故意從盛澤眼前耀武揚威地飄過：「早上好啊，假鬼王。」

眾鬼屏住呼吸，等著兩方像往常一樣掐起來。

然而，盛澤這次只是瞧了顧清一眼，甚至還乖乖喊了一聲：「早，顧大哥。」

顧清的臉色卻比平時顯得更黑了。

「你在叫誰大哥？」顧清咬牙切齒道。

盛澤吸了吸鼻子，追憶往昔道：「想當年，你、我、還有小七，三人同窗，每次下課後都會偷溜出去玩。你年紀最大，我們倆闖禍時你總會護著我們……」

他越說越動情，越說越動情，聽上去甚至快要委屈得哭出來。

「……這都特娘的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你還翻出來說？」顧清很是受不了，但偏偏不好發作。

盛澤不管不顧地說下去：「每年元宵，宮裡晚宴結束後，你們倆也會坐在盛家的轎子裡，出去看花燈，猜燈謎。甚至當年，我也是喊過你一聲大哥的……」

「夠了！」顧清頭疼地打斷他，難得地認了慫，放緩了語氣道，「你直說吧，你到底要幹嘛？」

盛澤目光幽幽，看得顧清一陣心虛：「你當初跟我說，小七去投胎了。」

「對，你不是親眼看到我放他的魂魄入的輪迴？」顧清下意識道。

盛澤的目光更怨念了。

顧清猛地反應過來，看向了盛澤身後。

他的身後，蘇靈背著雙手，慢慢地踱著步，並朝著眾鬼在做一些鬼臉。

意識到顧清在看他，蘇靈連忙把手藏在身後，露出無比乖巧的笑容。

顧清：……

叛徒！

蘇靈不由得鼓了鼓嘴，睜大了雙眼——那一雙眼，左眼寫著「無辜」，右眼寫著「委屈」。

顧清抽了抽嘴角，但自家的弟弟，跪著也只能寵下去，於是他又將炮火對準了盛澤。

方才的侷促已經消了下去，顧清甚至是有些冷漠地看著盛澤：「騙你又如何？小七記憶全空，與重生本也就沒什麼分別。」

盛澤沉默片刻，突然道：「你在怪我。」

顧清扯了扯嘴角，眼底卻有些淡漠：「不，恰恰相反。比起怪你，我心中是感激的。」

「但，小七是我的弟弟，我只希望他能活得輕鬆快樂。」顧清直視著他，直白至有些殘酷地說道，「對我而言，以前的人，我一個都不想讓他接觸。我只要他好，其他人如何，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希望你能理解。」

盛澤的臉色有些蒼白。

還是蘇靈不滿地皺了皺眉，喊了一句：「大哥。」

顧清坦然地看著他。

「沒關係，」盛澤突然出聲道，「我理解。」

顧清牽起了嘴角，戲謔道：「多謝。不過小七也不負所望，失去記憶後果然越活越傻了。」

蘇靈：……喂，我可是你的親弟弟！

盛澤瞧了他一眼，十分認同地點頭：「確實。」

蘇靈：……喂！！！

作者有話要說：　　鬼王發動技能：裝可憐。

技能讀取中……

技能讀取失敗，獲得BOSS反擊之嘲諷——

顧清：我就是一直在騙你，可你又能怎麼辦？我是你大舅子。

鬼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