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緝拿
負責為惠妃保胎的是另一位劉姓太醫, 由紀皇后親自指派。
是夜, 勞累一日好不容易能睡個早覺的劉太醫就被幾名大內密探從被窩裡拖了出來, 直接拘押進大理寺。
劉太醫一口咬定自己往藥膳里加那味六神散只是為了幫助惠妃緩解失眠之症,因六神散比羅丹草在安神方便的功效要更好一些。當負責審訊的少卿問為何不用六神散代替羅丹草時, 劉太醫則表示,羅丹草除了安神還有平肝火、穩定情緒的效果,所以不能去掉。一番話說得滴水不露。
在劉太醫被捕的同時,惠妃身邊的貼身侍女也以盜竊的罪名被宗律庭秘密帶走審訊。這侍女也是個硬骨頭,大刑小刑用了個遍, 依舊堅稱自己無辜, 不知情,聲淚俱下的要求面聖。
而大理寺卿堯靜在根據衛昭思路徹查了民間醫官、藥店後, 依舊沒有發現可疑人員。焦頭爛額的堯寺卿一回衙, 聽說自家大牢裡又多了個太醫, 還是大內密探親自押送來的, 頓時一個腦袋兩個大。次日散完朝, 就匆匆趕去內閣找衛昭。
“唔, 現在大理寺的事,也要歸衛侯管嗎?孤真是替衛侯感到辛苦啊。”
好不容易頂著一群兵部和戶部同僚仇恨的眼神擠到了最前面, 堯靜猝不及防就聽到了這樣一道帶著明顯奚落意味的少年聲音。
堯靜抬頭一望, 就見衛昭日常處理軍務的長案側邊,破天荒擺著一張太師椅,太師椅上鋪著名貴的純白貂皮毯子,貂皮毯子上則坐著一個風姿如玉的雪袍少年。少年面前擺著一大碗紅豆冰沙, 上面撒著葡萄乾、草莓幹、花生碎、黑芝麻等物,比他所見過的街面上賣的紅豆冰沙的製作材料都要豐盛。而剛剛奚落他無能的少年,正旁若無人的拿著湯匙挖冰沙吃。炎炎夏日,看得人還挺眼饞。
堯靜只知衛昭對捉拿刺客的事挺上心,並且也聽到一些風聲,說因為紫霞觀小太子捨身引刺客的緣故,衛昭現在待小太子很不一般,卻萬萬沒料到竟如此不一般,連來內閣辦公時也帶在身邊。
真是奇也怪哉。他雖與衛昭不算交際太深,但這兩日接觸下來,也瞧出這位衛侯是個潔身自好、嚴於律己、待人待物很點到為止的人,在某些時候甚至可以稱作清冷寡情。小太子只是立了回功而已,也沒做別的什麼,緣何就能讓衛昭如此另眼相待。
堯靜下意識回望了眼兵部與戶部的同僚們,試圖找到答案。然而兵部與戶部眾人只是生無可戀兼怒氣勃勃的瞪他一眼。
他娘的他們也沒料到小太子天天都要來內閣“學習軍務”啊,還一會兒喝熱羊奶,一會兒吃小餅乾,一會兒吃紅豆冰沙,一上午就沒見他嘴停過。
還有,他娘的你一大理寺的能不能別再佔用我們寶貴的公務時間,你拍拍屁股走了,一到午時小太子可就要開始朝我們飛眼刀了。
堯靜絲毫不能理解這些同僚們的怨氣,於是只能困惑的收回視線,向穆允行禮。
少年舀了一大勺冰沙喂進自己嘴裡,殷殷囑咐:“堯大人可要快點說啊,昨夜衛侯因為給孤做紅豆冰沙,好晚才睡,今日是決計不能太操勞的。”
總覺得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來的堯大人:??
……
衛昭示意堯靜到偏殿說,臨走前,還不忘掏出手帕,在堯大人宛如雷劈的眼神中為案邊少年擦了擦嘴角的紅豆漬。
“衛侯可要快點回來啊。”
少年從碗裡抬起頭,同樣殷殷囑咐。
衛昭笑著說好。
堯大人簡直要懷疑人生了,然而見慣了此類場景的兵部戶部眾人則一臉麻木淡定。
到偏殿,堯靜把調查結果與衛昭說了一遍,連發感歎:“這實在太奇怪了,現在官府對民間藥材買賣都是實行嚴格的登記管控,那淳於傀若要配製雄黃散,不可能憑空把藥材變出來,勢必要去藥店或醫官買藥的啊。”
衛昭沉吟道:“興許一開始,我們的方向便錯了。”
堯靜也是個辦案老手,略一思索,便反應過來衛昭話中深意:“侯爺是說……宮裡?那淳於傀也忒大膽了些吧!而且宮中對藥材的管控更為嚴格,任他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直接潛入禦藥房盜藥,除非是……”
堯靜驀然想起新入住大理寺大牢的那個太醫,一時失聲,暗暗心驚。
頃刻,堯靜又道:“可宗律庭這兩日也曾查驗過禦藥房近日所有醫方存檔,並未發現異常啊。”
衛昭道:“宗律庭是查過所有醫方不錯,可這宮裡,有一處地方的醫方與把脈記錄是專門歸檔的。”
“是……是惠妃宮中!”
堯靜幾乎失色。沒錯了,陛下對惠妃這胎極重視,為防有人從藥食上下手腳,惠妃宮中所有醫方、藥方、膳方都是單獨歸檔的。除非有陛下許可,否則任何人不得隨便翻閱。”
衛昭:“本侯已請示陛下,命章太醫連夜查驗近段時日惠妃服用過的所有藥方與膳房,相信很快就有結果。”
話音方落,就有內侍來稟,章太醫在外求見侯爺。
章太醫腳步匆忙,神色激動,顯然是有所發現,與二人行過禮,便道:“除了雄黃,惠妃近三日的藥膳方子裡果然都多了一味或兩位安神藥材,因惠妃每日都要服食三到五種藥膳,若單看某一張方子,的確很難發現問題,但若是幾張方子一起看,多出的那幾味藥材,湊起來恰好是雄黃散的配方。”
“服食這些藥材,對龍胎可有害?”
“於胎兒無害,只是,老話常說過猶不及,這麼多安神藥湊在一起,惠妃服了恐怕反而不安神。若母體有個好歹,對胎兒自然也無好處。”
“倒是好心機。”
衛昭冷笑一聲,向章太醫致謝,並命堯靜立刻回大理寺,再次提審劉太醫。
“告訴他,若是他想讓剛滿十歲的幼子以及整個劉府都為他的愚蠢行為陪葬,他儘管硬抗!”
劉太醫起初依舊硬抗,後來衛昭便讓人給他“送禮”,有時是幼兒斷指,有時是一隻血淋淋的耳朵,老來得子、愛子如命的劉太醫終於經受不住這鈍刀割肉一樣的折磨,乖乖招供。
……
紀皇后正在鳳儀宮與眾嬪妃敘話。
有細心的嬪妃發現,皇后娘娘這兩日的臉色似乎不大好,於是立刻表示關切,紀皇后強打起笑臉,只說無事。
“你們聽說了嗎?惠妃的那個貼身侍女,昨日在去司衣局取衣裳的途中突然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惠妃都急壞了,親自領著宮人到司衣局大鬧了一場,非說女官私扣了他的宮女。”
一個多舌的美人先挑起話頭。
這事闔宮已經傳遍,因為太過離奇詭譎,還生出許多可怖傳言,因為有紀皇后在,眾人起初不敢高聲議論,此刻見有人提起,立刻加入進來。
“這純屬惠妃無理取鬧了。她現在仗著腹中龍胎,在宮中頤指氣使的,人人恨不得繞著走,誰敢扣她的女官。昨日她教手下太監把司衣局裡裡外外搜了一圈,不也沒找到她那宮女。”
“可一個大活人怎麼能說丟就丟了呢。”
“我倒聽說一個傳聞,說是惠妃之前死掉的那一胎,化作厲鬼回來尋仇了……”
原本還其樂融融的大殿一下變得有些陰森森的,連垂手而立的內侍與宮婢都覺有一股森涼寒意悄悄攀爬上了背脊。
紀皇后正色斥道:“住口!你們身為陛下的嬪妃,怎可公然散播這等怪力亂神之語!”
眾人立刻嚇得閉嘴,心裡卻依舊為方才的傳言一陣陣發毛。
這時內侍忽急急奔進殿,稟道:“皇后娘娘,外面來了很多羽林軍,說是來拿人的!”
似乎是這兩日一直縈繞在心頭的不祥預感終於得到驗證般,紀皇后猛地從座上站了起來,問:“拿什麼人?”
“不知道哇,只說是奉了陛下旨意。”
內侍也一臉茫然,顯然無法想像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紀皇后強行維持的端莊面孔終於有些支撐不住,大有搖搖欲墜的跡象,扶著靠背的手也微微發抖,良久,她目光方越過下方眾妃子美人惶恐不安的臉,深吸一口氣,吩咐:“讓他們進來。”
這次領隊來拿人的是吳公子。
他俊秀溫雅的面孔和周全有度的禮節幾乎是第一時間安撫了滿殿躁動不安的嬪妃們。
“皇后娘娘不必擔心,只是有樁案子,需要請您的掌事女官過去向我們提供一些線索而已。時間倉促,令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受驚了,臣很過意不去。”
吳公子委婉的說出了自己今日奉命要拘拿的人,並很春風化雨的為自己的魯莽行為致歉。
這下,本來一腔怒火的紀皇后反而不好發作了。
紀皇后只能把那副搖搖欲墜的端莊面孔重新端了起來,問:“什麼案子,要牽涉到本宮宮裡的人?”
吳公子立刻表示這涉及機密,他只奉命拿人,並不知曉內情,並再次為自己的失禮行為致歉。
各宮嬪妃沒料到橫行霸道慣了的小太子竟還能帶出如此出色的屬下,連帶著對羽林軍的好感也多了幾分。
紀皇后更不好發作了。
在禮貌的搞定這些麻煩的美人妃子之後,吳公子大手一揮,便讓人上前將慶嬤嬤拖下去。
慶嬤嬤死抓著紀皇后衣角不放,高聲求救,並將平日撒潑打滾的功夫都拿了出來,直接躺在地上和那幾個要緝拿她的羽林軍廝打成一團,羽林軍將士礙於她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媽子不敢下重手,又怕拉扯間傷了紀皇后,場面一時有些難控,吳公子親自上前勸解,誰料也被慶嬤嬤往臉上劃了一爪子。
一直不屑于搭理賤人紀芙蓉和其他小妖精的蘇貴妃首先看不下去了:
“你個沒羞沒躁的老蹄子,你自己不要臉,也得顧及咱們皇后娘娘的臉啊,不就是叫你過去問幾句話麼,瞧瞧你這德行,跟個鄉村潑婦似的,都說奴才隨主子,你這老賴模樣到底跟誰學的,咱們皇后娘娘的臉可算讓你這老不死的老東西給丟盡了!”
其他妃嬪立刻在心裡瘋狂點頭,她們倒不是要和蘇貴妃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她們只是單純看不慣,這個老刁奴竟然忍心傷害那麼懂事知禮的小哥。
於是正義感爆表的妃嬪們立刻指揮自家宮裡的太監宮女上前幫忙,尤其蘇貴妃,今日帶的恰好是兩個同樣擅長和女人幹架的老嬤嬤。
有了熱心嬤嬤們的幫助,慶嬤嬤很快被制服,被羽林軍將士扛母豬一樣扛出了鳳儀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