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見面
衛昭也沒料到,自己剛一回京就遇到了這種麻煩事。
他目光冷冷掃視一圈,最終落在了左首席上、那個依然在垂目飲酒的俊美少年身上,鳳眸微縮,滲出寒意。
根據暗衛所述的種種情報,他不得不懷疑此事和小太子有關。畢竟這個小瘋子連龍胎都敢謀害,大皇子穆玨作為最名正言順的儲君人選,自也是小太子的眼中釘肉中刺。
“昭兒,是昭兒回來了嗎?”
衛老夫人眼眶發紅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衛昭收回目光,上前與衛老夫人叩首問安。這些年他常駐北疆,一直未能在衛老夫人跟前好好盡孝,此刻再見祖母尊容,只覺恍如夢裡,不由跟著紅了眼。衛老夫人也緊握著孫兒的手不捨得放開。祖孫心裡都有很多話要和對方說,但也知此刻不是時候。衛昭便命人先將衛老夫人送到廂房休息。
衛老夫人責怪道:“不是要查案嗎?我不能走。”
王福來緊忙在旁邊解釋:“老夫人多慮了。陛下說了,您年事已高,不必摻和這些事。”
衛老夫人卻還是站著沒動。
衛昭道:“祖母還有其他吩咐?”
“你能不能讓小允陪我一起去,他是個好孩子,一定幹不出這種殘忍的事。”
衛老夫人小聲請求。
小允?
衛昭茫然片刻,才陡然意識到衛老夫人口中的這位“小允”指何人,不由沉下眉,道:“祖母,這廳中之人皆是涉案者,除了您是陛下特赦的,孫兒不能對任何人徇私。”
衛老夫人滿臉失望,只能由人扶著下去歇息了,臨走還不忘撫著衛昭的手背殷殷囑託:“那你一定要多看顧著些小允,別教你手下那些凶巴巴的兵嚇著他了。”
衛昭:“……”
他祖母這是被人灌了哪門子的迷魂湯。小太子的心腸用刀切開都是黑的,能嚇著他的人恐怕還沒出生呢。
王福來到後堂瞧了瞧穆玨的情況,出來後,意味深長的望著衛昭,歎道:“今夜就辛苦侯爺了。”
衛昭心中已有計較,點頭道:“總管放心。佑安定不負陛下所托。”
送走王福來,衛昭第一件事就是調來了隨他從北疆回來的那隊輕騎,將整座大皇子府圍得水泄不通。
“侯爺,已經檢查過了,所有器具都沒有問題。”
“侯爺,府中下人也都拷問了一遍,沒有發現可疑人員。”
這些將士都沙場裡歷練過的,行事雷厲風行,很快便來彙報情況。
衛昭眼睛一眯,環顧廳中眾人,不緊不慢的道:“器具沒有問題,經手的下人沒有問題,大皇子卻中毒了。諸位覺得是為什麼?”
眾人心底一寒。
還能是為什麼,自然是近身下毒,而嫌疑最大的,無疑是今日在廳中與大皇子同飲的眾人。因為賓客進廳時,大皇子都是親自迎到廳門口,與賓客近身寒暄。
衛昭好整以暇的等著眾人開口,雖然還是那副散漫模樣,可眼底分明已有冷芒閃爍。
一名官員終於受不住這慢刀燉肉般的壓迫,心一橫,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侯爺就直說想要我們如何自證清白吧!”
衛昭長眉一挑。
“搜身。”
!!!
這下,廳中所有人都臉色大變,尤其是素來注重禮義廉恥的文官們。
“這、這成何體統!士可殺不可辱,定北侯,你不要太過分了!”
“沒錯!查案有千千萬萬種方法,為何非要搜身,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不搜身也可以。”衛昭屈指敲著案面,不緊不慢道:“那就只能委屈諸位到大理寺的刑房裡接受拷問了。”
還在激烈抗議的文官們震驚了。他們這才意識到,今夜他們面對的人是素以殺伐決斷著稱的衛昭,而不是肯聽取建議的皇帝或其他人。而衛昭,根本就是個不講道理的土匪,為了查案邀功,他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衛昭你敢!”
一個武帝朝的老臣拍案而起。
“劉大人可以試試本侯敢不敢。”
他慢條斯理的一拍掌,兩列全副甲胄的將士立刻氣勢鏗鏘的湧了進來,整個大廳瞬間殺氣騰騰。
之後的事情便很順利,兩列將士各領著一人,到旁邊專門辟出的隔間裡進行搜檢。除了參加宴會的賓客,賓客們隨身攜帶的家將僕人也要接受同樣的檢查。
蘇玉麟長長松了一口氣,搜身好,搜身好,只要能別讓他和衛昭共處一室,搜他個三天三夜都沒問題。
眾二世祖則有些好奇,他們是沒皮沒臉慣了,可面對搜身這種極具侮辱的事,素來囂張跋扈脾氣火爆的二皇子怎麼也沒發作?好像還很乖乖配合的樣子。
穆驍自然不會承認,作為一個自幼舞槍弄棒的武癡,在見到衛昭的那一瞬,他內心竟沒出息的油然而生了一種名為“崇拜英雄”“崇拜戰神”的情緒,嘴硬的掩飾:“這種時候,拒絕搜身就等於承認自己是兇手,你們當本皇子傻?”
衛昭其實並無心思關注蘇玉麟和新晉小粉絲穆驍。
衛昭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慢搖著,掃視一圈,很快又將目光落回到了穆允身上。
三年前小太子一身縞素為武帝守靈時,還很青澀稚嫩,並未完全長開,由於悲傷過度,整個人都消瘦脫了形,小野貓似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衛昭對他的記憶也僅停留在那一刀上,此刻不免細看。
廣袖長衫、玉帶束髮的少年,擁有這世間除了帝王之外最尊貴無雙的身份,肌膚宛如玉雕,眼尾微微上翹,不顯張揚反襯乖巧,羽睫一動,仿佛有粉白桃花撲簌落下,眉目間流溢的全是靈氣與晞光,單坐在那裡就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若非親耳聽聞了這小太子的種種狠毒,衛昭幾乎就要被他這副與世無爭的樣子給矇騙過去了。
“侯爺。”
衛昭正想得出神,一名親兵跑了過來,神色頗為難的道:“太子殿下拒絕接受我們的搜檢,太子府的親兵也仗著太子儲君身份不肯配合,該如何是好?要不要……”
“不必。”
衛昭知道他想問的是要不要回稟皇帝,把酒杯往案上一擱,眸光幽了幽,道:“太子殿下,本侯親自去搜。”
……
“殿下,搜身雖過分,但不失為一個自證清白的好方法,殿下為何要拒絕,還故意讓我們和定北侯的親兵起衝突呢?”
太子府的家將十分不解的望著這種時候還能悠然喝酒的小殿下。
乖乖殿下,那可是定北侯啊,當年差點被您一刀捅死的定北侯,為了報仇可以把人剁成肉餡包包子的定北侯。這種時候,咱們不應該儘量降低存在感,最好能讓定北侯看不到咱們太子府的存在嗎?同樣是仇家,看看人家蘇小國舅是怎麼做的,在定北侯進門的那一瞬間就拿袖子擋住了臉,還忍辱負重的往二皇子身後躲了躲,簡直標準示範。
咱們不學習也就罷了,主動往刀口上撞是個什麼道理!
“不行。”
就見殿下擱下酒杯,目光溫和且堅強的道:“孤是儲君,時時刻刻都要維持體面。就算要搜身,也不能隨隨便便由人搜,你們懂嗎?”
家將心想,我們不懂。不讓人隨隨便便搜,難道您還想定北侯親自搜啊。
光想想都很恐怖。
家將甲丟給家將乙一個沉痛的眼神,看殿下這單純無知的模樣,是當真不知道定北侯的恐怖啊,是時候往府裡購置些話本給殿下好好惡補一下了。
“你們覺得孤做的……不妥?”
少年仰面,真摯詢問,好像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不,屬下不敢。”慌得家將連忙擺手,艱難解釋:“關於定北侯的一些……手段和傳聞,殿下當真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少年眼神更無辜了,星眸在酒意暈染下濕漉漉的,小鹿般惹人憐愛。
家將沖到喉邊的話拐了個彎,又掉回了肚子裡。面對這樣善良柔弱的殿下,他簡直不忍心讓話本上那些血腥殘暴的描述嚇著他。
事實證明,他也的確沒機會說了。
衛昭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