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遺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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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與玉無瑕下完棋後,御景帝的病情在日日加重,雙腿癱軟得床榻都下不了,又堅決不喝苦澀的湯藥,執拗的性子聽不得勸說,連資歷深的老太醫都束手無策。
桓意如也隨同奴才貼身照顧,眼見他遭受病疼的折磨卻無能為力。
她委託太監弄來一串糖葫蘆,端起藥湯遞到他的嘴邊:「陛下,我餵您一口藥,您再吃顆糖葫蘆可好。」
此時的御景帝瘦得不成人形,沒一絲光彩的雙眼瞪著她:「丫頭,你把朕當小孩嗎?」
桓意如搖搖頭道:「小時候我師父常這麼餵我,糖葫蘆的甜味能化解苦澀,這樣陛下也就能喝得下去了。」
御景帝嗤笑一聲:「行軍打戰二十多年,為了活命,什麼野草蟲豸沒吃過。哎,朕只是累了……」
桓意如愣了愣,將湯碗放回桌上,低頭默然不語。
他犯的是心病,再好的藥也治不好的。
這病十天半個月都不見好轉,宮裡的人私下議論紛紛,都說聖上這次可能撐不住了。所有皇子都被召進了皇宮,停留在御清殿外等著諭令。
顧無封與顧簡辭一副悲痛兮兮的模樣,抹著眼淚大聲呼喊父皇萬壽齊天。一旁的顧言惜雖然傷心不已,見兩人呼天搶地的醜陋模樣,不由泛起一股噁心。
玉無瑕由始至終面無表情,即使被顧無封嘲笑冷血無情,也從未說過一句話。沒人瞧得見他寬大的衣袖下,雙手成拳的指骨捏得泛白。
徐公公傳召各皇子一個個拜見聖上,顧無封搶著第一個進了御清殿,還沒跪下就被皇帝攆了出來,顧簡辭同樣遭此待遇。
玉無瑕是最後一個進去的,碰到門邊等候的桓意如,腳步停頓了下來,薄唇仍是緊緊抿起,只是看了珠簾後臥躺的御景帝一眼,很快就轉身往回走去。
桓意如拽著他的袖子道:「他在等你,去見見他吧。」
「已經見過了,跟他無話可說。」玉無瑕不著痕跡地移開她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御清殿。
桓意如只得回了裡屋,聽到御景帝一陣陣咳嗽聲,趕緊將他扶到床頭,輕輕拍拍他的背。
在御清殿這麼空曠的地方,他應該聽到了玉無瑕的話吧。
御景帝順了順呼吸後,指著櫥櫃讓她過去哪樣東西。桓意如聽他的指示,取出一張空白的捲軸,再遞給他一隻墨筆。
他明明都病入膏肓,偏偏要堅持爬起身,在她的攙扶下坐上書桌,執起墨筆在紙上顫巍巍地書寫。
桓意如一看文頭,頓時明白這是一封遺詔。一般帝王的遺詔開篇便是歌功頌德,而御景帝的每一段都在自諷劣跡,其實他平生極為好戰,卻還算是一位明君,這番貶低委實有點不實。
御景帝提及各皇子品行,寫到二皇子 精 明敏慧,三皇子知情達理,四皇子心地醇厚,卻唯獨沒寫到玉無瑕的名字,桓意如的額頭一直在冒冷汗,玉無瑕方才對御景帝那般無禮,他會不會將皇位傳給其他皇子。
桓意如不由哽咽道:「陛下,那太子如何?」
御景帝筆鋒往下一偏,在末尾寫道:「太子與朕分歧頗多,然其乃人中龍鳳,集眾皇子之長處,能擔當天下之大任。故繼朕之位,即遵輿制。持服二十七日,釋服,佈告天下,咸使聞知。」
桓意如轉憂為喜,雙腿差點軟在地上:「太好了……」
御景帝虛弱的丟下筆頭,彷彿寫字已花費了所有的力氣:「白擔心一場,他是朕的兒子,朕不傳給他傳給誰,咳咳咳……」
御景帝猛地躬起腰,爆發撕心裂肺的咳嗽,口中竟噴出一絲血水,沾到雪白的遺詔上。
「來人啊,傳太醫。」桓意如趕緊順著他的背脊,想讓御景帝好過些。
御景帝制止她,斷斷續續地說道:「不,朕……想安靜會……」
他仰著頭靠在長椅上,渙散的看向了桓意如,凹陷的眼珠全然無光,也就在一剎那,像被點燃般一片清明:「沁兒……」
桓意如迷茫地環顧四周,發現他叫的竟是自己,忽然明白他念的是師貴妃的小名。
御景帝抬起瘦骨嶙峋的胳膊,哆哆嗦嗦的握住她的手,明明他身上沒一點力氣,卻捏得桓意如微疼。
「你……你來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桓意如愣了愣,乾澀的擠出笑臉:「我在這,從未走遠。」
御景帝像孩童般抽泣著,眼眶卻乾涸得沒有淚水,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沁兒……帶我走吧……」
他呼出的氣息越來越弱,拽著她的手滑開後,沉重的眼皮緩緩闔上,再也沒有睜開過。
桓意如靜靜地待在一旁,任憑淚水沾濕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