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甜言蜜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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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鉤,幾點小星,夜沉沉的,燭火在威風的吹拂下搖曳不止。
阮丹青獨自一人坐在圈椅裡,手捏著點心,小口小口的咬著。
屏風遮掩之後,來來往往的人,熱乎乎的水汽瀰漫,夾雜著女人的呼喊。
他彷彿渾然不覺,照舊小口小口慢條斯理的吃著點心。
喜順站在角落裡伺候著,香附則在別殿裡照看孩子。皇叔派來的李扶義則在偏殿裡聽候差遣,一時到也沒他什麼事。
阮丹青其實內心還是矛盾的,生孩子是女人生死大關,他自己經歷過,知道其中滋味。七寶在裡面一個人奮鬥拚搏,何嘗不想有人能抓著她的手,給她一份力量。然而他卻不能,他不能給與她太多的期望,因為這必然只能是失望。
所幸七寶比他可強壯多了,到後半夜,裡面傳來哇哇的孩子哭聲,生下來了。
穩婆很快把孩子抱了出來。失去了孩子,七寶叫得可比他當初響多了。
阮丹青接過孩子,看了看。
沒什麼多大區別,比自己那團肉小多了,臉皺的和猴子屁股似的,手指伸過去撫弄,那癟著的小嘴就嘟囔著想吸。
他笑了笑,但耳邊七寶的哭喊聲卻不斷。
這份心,他懂,他理解。
抱著孩子走進去,到七寶身邊。
「你要抱抱嗎?」他把孩子遞過去。
七寶滿臉是淚,掙紮著起來,一把抱過孩子,摟在懷裡,用臉去貼孩子的臉。
阮丹青坐在床沿,看著她。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七寶眼淚汪汪,可憐兮兮的看著他,語氣央求。
阮丹青面色凝重,緩緩搖了搖頭。
「你不能養他,但我會交給他去養,你放心吧。」
他說完,七寶身子顫了顫,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孩子,牙咬著下唇,緊緊的,眼淚撲撲流得更多。
「別哭了,會落下一輩子的病根的。」他伸出手,輕輕替她擦去眼淚。
七寶抱著孩子抽泣,臉貼著臉,戀戀不捨。
阮丹青沒得辦法,只得伸手去抱。七寶一把摟緊了,不肯鬆手。
「這是我的孩子啊!」
阮丹青不說話,只是和她奪,拉扯幾下,七寶的手一次比一次鬆,最終還是放開了雙臂。
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已經是七寶所能給與的唯一一次機會,抱起孩子,阮丹青頭也不回就衝了出去。
將七寶的哭喊仍在身後,不理不睬。
等到阮芳甯進來拜見的時候,阮丹青正逗弄著搖籃裡的孩子。
孩子已經洗過澡,也由乳娘餵了奶,正嘟囔著小嘴在搖籃裡呼呼睡。
阮芳甯進去,只看了他一眼,然後面無表情的跪拜磕頭。
「臣阮芳甯拜見太子殿下。」聲音低沉緩慢,聽不出什麼情緒,淡淡的,冷冷的。
阮丹青轉過來,眉梢挑了挑,在搖籃邊直起身。
「起來吧。」
「謝殿下。」阮芳甯起了身,站在哪裡,頭微微低著。
「來,過來看看。」阮丹青招招手,微微一笑說道。
聽到他換,阮芳甯眉頭皺了皺,神色些許不悅,腳步不動。
「來啊,難道你不想看一看?」阮丹青走過來,一把拉起他的手。
彷彿是被燒紅的烙鐵燙到,他突然用力狠狠甩開他的手。
阮丹青被他突然的舉動有些嚇到,手擺在哪裡愣住。
阮芳甯也有些被自己嚇到,嘴角抽了抽,神色尷尬而隱隱痛楚,別過頭,另一隻手緊緊握住那隻被他碰觸過的手。
阮丹青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嘴角一撩,無聲淺笑。
然後上前一步,再次伸手去拉他的手。
阮芳甯照舊一把甩開,背過身,牙咬著,臉頰抽搐幾下,滿目憤恨之色。
一而再,再而三,阮丹青拉,他甩。
甩了三次,阮丹青也不動了。
「既然你不要,那我只能把這孩子交給皇叔了。只是不知道他會如何發落?」他緩緩說道。
「你愛給誰給誰,與我無關。」阮芳甯狠狠甩出一句,手握的咯咯響。
阮丹青冷笑一聲,然後沉著臉掉轉頭蹭蹭蹭走過去,抓起桌案上一盞鳥形銅燈握在手裡。
轉身,牙輕輕一咬,雙眉一擰,眼一眯,操起燈就朝他頭上砸去。
聽到身後呼嘯聲,阮芳甯驚覺,轉手伸手去擋,那銅燈匡一聲砸在他手臂上。
「啊!」他吃痛大叫一聲。
阮丹青卻還不解恨,舉起銅燈又砸過來。阮芳甯吃了疼,心裡一把火燒起,雙眼一眯,神色猙獰,舉起手一把拽住那銅燈,用力奪了過來,狠狠扔在地上。
匡噹一聲,驚得搖籃裡的孩子醒過來,哇哇一陣哭喊。
「無情之人。」阮丹青恨恨罵他一句,掉轉頭到搖籃邊,抱起孩子哦哦的哄起來。
阮芳甯站在那裡,手臂生疼,心卻更疼。
這人怎麼能這麼對他?這麼說他?
無情?他無情?到底誰無情?
那個女人,這個孩子,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然而他卻把人接了回來,把這孩子做了出來,他這都是為了誰?
為了誰?
他也不求有什麼回報。所謂自作虐,不可活。
可全天下人都能說他無情,唯獨這廢物,沒有資格。
他憑什麼?憑什麼這麼說他?
無情。他當然無情,他為什麼要對這樣強迫加給他的人有情?
他怎麼能這麼說
他?怎麼能這麼狠心?
越想他越覺得心痛委屈,自己這一年來受的憋屈,是為了什麼?為了誰?
難道這人就真以為自己是石頭做的?真感受不到對方那飛蛾撲火般的真情?可看到七寶那樣,他只覺得自己更可憐。七寶義無反顧的付出,只為換取片刻溫存,鏡花水月。可自己呢?自己又何嘗不是在飲鳩止渴。七寶固然傻得可以,為了自己這樣一個根本就不愛她的男人付出一生。原本自己還能安慰自己,至少他比七寶更幸運一些,這人對自己還是有情的。可事到如今,卻原來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
這人倒是眼見著別人受苦受累,可憐痛楚。那麼自己呢?自己可在他眼裡?在他心裡?
無情,他怎麼能這麼無情。
指甲在手心裡刺的深,破皮入肉,溫熱的血浸漫指尖,濕濕的感覺。血順著手指慢慢往下淌,滴落在地上。
孩子在阮丹青的懷裡再次入睡,他將孩子重新放回到搖籃裡。然後他低頭,看到了阮芳甯腳邊的血跡,心裡駭然。
「你受傷了?」他登登登急促跑下來,一把拉起他的手,慌忙撫摸他的手臂,骨頭好好的,沒斷。
然後看到血是從手掌裡流出的,急忙又用力扳開他的手掌,掌心裡血乎乎一片,四個半圓形的傷口,肉都翻出來了。
「你……你傻了,怎麼弄成這樣。」看到這傷口,阮丹青心裡一緊,嘴唇都哆嗦起來。
「不用你管我這個無情之人。」阮芳甯嗓子啞啞的,低吼一句,手一甩。
阮丹青抓得緊,不讓他掙脫。
「你放手,我不用你管。」他啞著嗓子吼,胸膛起伏,鼻息急促。
阮丹青一把將他摟住,身子緊緊貼過去。
「你走開,太子殿下金貴玉體,不敢勞煩。」阮芳甯喉嚨越發沙啞,每一句都好像從身體深處壓抑而出,帶著幾分水汽。
他身體扭動,手欲推開阮丹青的雙臂。
阮丹青墊著腳將他摟得緊緊得,抬起頭看去。
那人半仰著頭,不停眨著眼睛,睫毛上水汽瀰漫,雙唇抿得緊緊的,鼻子抽動不已。
「我錯了,是我錯了還不成。」他伸手去撫他的臉,嘴裡軟軟說著。
「太子哪裡會錯?我本就是個無情的人,太子說的對。」阮芳甯恨恨說到,手一用力,將人從自己懷裡推了開去,然後背過身,低頭抹了一把臉。
阮丹青撲過去,圈住他的腰,貼在他背上。
「是我無情,不是你。我錯了,我知道你也為難,這段日子你受苦了。」
「休得胡說。太子殿下怎會無情?殿下乃是天底下最最多情之人。我有什麼苦?我吃好的喝好的,我堂堂
瑞王殿下,我如今還佔著殿下的女人,殿下還給我養孩子,我好得很吶。」阮芳甯繼續恨恨說道。
「你別說了,別說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可這孩子到底是無辜的,難道你真忍心讓把他交給皇叔去?」阮丹青急忙告饒,身子越發貼的緊,臉貼在他背上,軟軟說道。
阮芳甯鼻子抽了幾下,仰著頭,胸膛起伏,卻不再說話。
「你怎麼會無情,是我說錯話了。你也知道,打小我脾氣就不好。你就饒了我這次吧,我真不是故意要傷你。」阮丹青抬起頭,伸手去扳他腰。
阮芳甯掙扎一下,不搭理他。
「你若真惱恨,要不也打我一下吧。只是好歹手勢收斂點,別真太用勁,意思意思就成了。」阮丹青又扳他一下。
「呸,你到好意思說。我是無情,可我不是無恥,難道還會打你這麼個廢物。」阮芳甯低罵。
「我知道,我是廢物。你不打我,是心疼我。你對我好,我知道。真的,你信我。」阮丹青繼續扳他。
阮芳甯整個人僵硬著別轉過來,兩人面對面,可他臉還是別開,一眼也不看阮丹青。
阮丹青抱住他,將頭依偎在他胸膛上,手握住他受傷的手。
「你心裡難受,我知道。你為我受了委屈,我也知道。你對我的心,我更知道。」他說。
「呸,誰稀罕你知道。你知道了又如何?你知道了難道我就能不吃這些苦,不受這些委屈?別人給我委屈給我苦到也罷了,合著你這兒還等著我呢。你也夠可以的,你還真幹得出來。你多狠的心。」他咒罵,一肚子的火。
阮丹青抬頭看他一眼,嘴巴撅了撅。
「你怎麼這麼小氣,我這都給你賠那麼多禮了。好歹我是太子,你得給我留點面子。」
「哦,你是太子。好啊,殿下你別搭理我呀,你繼續拿燈砸我呀。反正你是太子,你說了算。」
「哎,你還來勁了是不是。」阮丹青覺得面子掛不住,跺了跺腳。
「對,沒錯,我來勁了。」阮芳甯眉一豎,眼一瞪,喝到。
阮丹青撅著嘴,身子一扭,往他懷裡一靠,手不解氣的抓了他傷口一把。
「絲。」阮芳甯皺眉抽痛,手揚起要抽,在半空停了停,恨恨甩下。
阮丹青腦袋靠在他胸膛,壓根沒注意到那手。
他撅著嘴嘟囔。
「你就當是為了我,這孩子是無辜的,是你的骨肉,你養最合適。七寶已經夠可憐的了,這孩子你養著,她好歹心裡有個盼頭。漫長一輩子,你總的給她點希望,否則可怎麼過。」
「你到替她著想,那可曾替我想過?」
「這孩子給你養我和皇叔說過了,他沒反
對。你就安心養著吧。」
「喝,看來你們都是商量好了的,就沒問過我要不要。」
「你別來勁了,他到底是陛下。你以為我真不顧著你嗎?我哪裡敢在他眼皮子低下顧著你,這不是給你找麻煩。他心裡有氣,總的讓他出氣。要不是念在你是他親兒子,他會饒了你?」阮丹青捶他一下,怨道。
阮芳甯不吭聲。
阮丹青從他胸膛抬起頭,然後踮起腳,雙臂圈住他脖子,將額頭頂到他鼻尖。
「我不過是窩囊,又不是真傻,誰對我好,難道我還看不出來。」
阮芳甯鼻子哼哼一聲,然後雙臂一把摟緊,扶住他後腰,低頭吻上那兩片滿是虛情假意,甜言蜜語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