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侍衛走了,房中一時安靜下來。
回想起拂清方才的話, 蕭鈞忽的想起一事, 又問她道,「當時你已經發現刺客在炭盆中加了迷藥, 爲什麽不離開?就不怕自己中毒嗎?」
却見她挑了挑眉,不無得意的說, 「我服了香凝丸, 當然不會中毒了。」
「香凝丸?」
他稍有些意外。
却見她點了點頭, 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瓶,遞向他道,「是我師父制的,主料爲仙人藤花, 能解奇毒, 你把這些拿去吧, 防身也好。」
蕭鈞忍不住好奇, 伸手接了過來,拔開瓶塞瞅了瞅, 只見裡頭果真有幾顆藥丸, 呈粉白色, 凑到鼻尖聞, 淡淡花香摻著藥香,這氣味, 竟無端叫人心安……
想來她師父是位高人, 這東西也該是好東西, 可他却將瓶塞蓋上,仍遞向她,道,「還是你帶著吧,把東西給了我,你怎麽辦?」
她不接,只笑了笑道,「我有備用的,再說,來害我的人必定沒有你多,還是你拿著好。」
這樣一聽,他便收了下來,將瓷瓶小心放入袖中,還不忘同她道了聲謝。
心裡也暖暖的,認識這麽久,這仿佛是她第一次送東西給自己,還是這樣金貴的東西,他自然得好好珍藏。
藥收好了,拂清想了想,又道,「我猜,就算今次侍衛們去查,恐怕也查不出什麽來,但是誰要害你,你自己心中可有數嗎?」
蕭鈞嗯了一聲,抬眼望著她,道,「應該是京城。」
拂清挑了挑眉,京城?
京城有他父皇,還有宮裡那一干人等,總不會是他父皇要殺他,所以,還能有誰呢?
她嘖嘖了兩聲,道,「你說,從前你就在他們眼皮底下,他們也沒怎麽樣,現如今你都已經被罰來戍邊了,他們怎麽反倒沉不氣了呢?」
蕭鈞倒是淡定,笑了一下,爲她分析了起來,「從前我人在京城,手中却沒有兵權,可此次打仗,不僅可以調動四萬邊防,父皇又增派了三萬兵馬馳援,這個數字,把他們給嚇著了,此是其一;其二,我之前在父皇近處,稍微有什麽動靜,父皇必定要知曉,一旦查到他們,恐怕得不償失,而現在,天高皇帝遠,又在打仗之際,我若真出了事,等父皇知曉,也已經過去了好一陣,便是要查,恐怕也無從下手了。」
拂清聽罷,忍不住嘆了一聲,道,「說實話,她今次的法子還是挺厲害的,如若不是我昨夜進來,剛好發現了那人,那時你身中迷藥,恐怕難以脫險,如此一來,府中人只會以爲是刺客行刺,極大可能會忽略了那炭盆,那麽此人很可能會繼續隱藏在你府中,成功逃脫。」
蕭鈞頷首,「說的是,所以我今次得感謝你,你奔赴千里來救我,到底沒有空跑一趟。」
說著,眸中甚至還現出笑意。
咳咳,只要她在身邊,他心間都是暖的,看什麽都順眼。
拂清却皺眉,「我們在談正事,你嚴肅點好不好?說吧,下一步你打算怎麽辦?」
他咳了咳,也終於嚴肅了些,道,「自然要上報京中,叫父皇知道了。」
這還差不多,拂清頷首,「那你快些寫奏摺吧,事情宜早不宜遲。」
他也點了點頭,便要提筆,可想了想,又看向她道,「來幫我研墨可好?」
她一楞,挑眉道,「憑什麽?我又不是你的書童,我很忙的好不好?」語罷還作勢要走。
他則一頓,立刻求饒道,「好好,我自己研,你先別走,等會兒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說著趕忙自己研墨,寫起信來,再也不敢隨意撒嬌了。
拂清這才停住脚步,在一旁坐了下來,眼看著他自己研磨寫信,目中隱含笑意。
……
房門外,悄悄側耳聽見這番對話,宦官安澤也忍不住唇角上翹,大感安心。
——得,那位敢上房揭瓦的側妃娘娘一回來,王爺也終於有了人氣兒了,阿彌陀佛,可真是老天爺開眼!
安澤正感慨,餘光却忽然瞥見,小書童修文凑了過來。
修文一向在書房中伺候,但如若王爺談論大事,他都得退出來避嫌。
譬如今次,眼看那禀報事項的侍衛都已經出來好一陣了,王爺還沒傳他進去,修文頗爲詫异,此時凑到安澤身邊,試著打聽到,「安公公,您可知道,那位新來的小侍衛是什麽來頭?憑什麽他能在裡頭,我却不能進去?」
此次來凉州,蕭鈞把身邊原來的書童留在了京中王府裡看家,這個修文,是到凉州以後重新安排的,從前沒見過拂清,因此不像安澤,能看出拂清女扮男裝的玄機。
而此時聽他這樣問,安澤忍不住道,「嘿,這事兒還能攀比?那位小侍衛能進去,自有人家能進去的緣由,你還不服氣?要不等會兒進去親口問一問王爺?」
修文一聽,立刻縮了脖子,「我可不敢。」
語罷,却又支支吾吾道,「只是,只是您瞧沒瞧見,那小侍衛長得……忒女氣了些,會不會……」
安澤立時瞪起了眼來,嘶了一聲道,「我說你這傢伙,整天腦子裡想什麽?主子的事你也敢管?這差事不想當了早說,有的是人想當呢!再敢胡說八道,小心我告到王爺跟前,扒了你的皮!」
修文聞言嚇的臉色一白,連聲求道,「公公別生氣,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說著閉緊了嘴巴,一個字也不敢再亂說。
安澤這才罷休,白了他一眼,自顧自的想事情去了。
——其實這修文的擔心也對,這位主子總女扮男裝也不像話,最起碼,不能爲王爺綿延子嗣啊!
唉,但願京中陛下早日消了氣,哪天能爲人家正回名來,否則這個死結,怕是永遠都要解不開了。
~~
十餘天後,蕭鈞親筆手寫的奏摺便遞到了宮中。
不必說,長子好不容易脫險,幷大捷回城,這個當口,却有人去行刺,宣和帝自然怒不可遏,接到信的那一刻,就在御書房大發雷霆。
君王鐵青著臉,對急召而來的各路官員道,「寧王帥軍在前綫爲家國賣命,竟然有人趁此在背後使陰招,其行徑天理難容!簡直枉爲人!傳朕旨意,此事嚴查,一旦抓住,誅其九族!」
衆臣一聽,心間皆是一凜,趕忙跪地應是,又對其幕後黑手口誅筆伐一番,以洗清各自在宣和帝心間的嫌疑。
他們可不是看不出來,宣和帝特意把衆人叫到跟前,很顯然,這是已經懷疑到了京城了。
衆人紛紛表態,宣和帝看在眼中,面上餘怒未消。
而消息傳到後宮,有的人終於難免心慌起來。
爲了盡可能擺脫嫌疑,皇后硬是忍了幾日,才召了蕭瑀進宮。
裝模做樣的問過好,母子二人摒退宮人,這才敢說起此事。
皇后一臉著急,問蕭瑀道,「事情可都處理乾淨了麽?會不會查到我們頭上?」
蕭瑀面色肅斂道,「暫時沒什麽後患,可蕭鈞居然一點事都沒有,實在太可惜了。」
皇后聽了,也是心煩意亂,道,「說的就是,叫他們去辦事,挑了挑去,竟挑了一個草包,這下好了,你父皇該更心疼他了,沒准用不了多久,就要把他重新召回來了,到時他軍功又加一等,豈不愈發成患?」
蕭瑀聞言重嘆了一聲,却道,「若真有那日,我們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無論如何,現在父皇動了大怒,實在不宜再行動,否則一旦被父皇察覺,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此話說得有理,皇后聞言也只得點頭。
想了想,又轉而問他,「如今已是十月末,算來,趙氏的産期也沒多久了,她如今不便入宮,本宮也許久沒見她,她怎麽樣了?」
蕭瑀聞言點了點頭,答說,「府醫每日去請平安脉,一切都好,兒臣也叫人小心伺候著,母后放心。」
雖說因著上一回晏明雲小産的事,蕭瑀已經對趙氏頗爲惱怒,但顧念著她腹中的嫡子,又顧念著她背後的娘家實力,這才隱忍下來。
而今之計,唯有等她順利誕下孩子,且最好是個男孩,如此,應該能多少平息一下父皇的怒火,爲自己扳回一局。
皇后頷首,「本宮知道,此女確實手段狠了心,但此番叫她順利生産,才最要緊,你也多留個心眼,提防著些晏氏,這樣要緊的關頭,千萬不要叫她生事。」
蕭瑀又道是,「母后放心,晏氏這半年來一直在調養身子,倒也沒生什麽事端。」
皇后聞言,却不由得多想了想。
忽的眉間一皺,問道,「本宮聽說,那摩羅花十分傷身,這眼看晏氏都小産大半年了,還沒能再懷上,不會身體真的出了什麽岔子吧……你可有問過府醫?」
蕭瑀聞言也是一驚,想了想,道,「兒臣曾問過府醫,府醫只說,她身體虛寒,需多養些時日才好有孕,幷未說別的……」
說實話,府裡的兩個女人,蕭瑀本就喜歡晏明雲多些,加之出了她被害小産的事,這大半年來,對她也頗爲憐惜,但是如若她從今往後真的不能再生……
那豈不是太可惜了?
畢竟那可不是一般的侍妾,是上了玉碟的側妃啊!
思及這個可能,蕭瑀對趙氏的不喜愈發厚了一層。
而一旁,皇后也幷不能完全放心,想了想,道,「不成,現在你府上還是人丁單薄,等過陣子,本宮同你父皇說一說,再爲你娶個側妃才是,今次可得看好了,可不能再像那晏家一樣。」
因著陸氏,晏楚被從丞相降到了戶部侍郎,原本也不是沒有複起的可能,但後來又出了拂清刺殺蕭怡容的事,晏楚雖不知情,但却又被連累的官降了幾級,而今,又回翰林院任學士去了。
雖說以後的事說不太准,但至少就目前看來,等他再爬回六部甚至丞相,却不知還要等多少年了。
所以,晏家這門親,還真算是白結了。
蕭瑀對此沒有意見。
眼下他在朝中雖有多人擁護 ,但到底沒有蕭鈞手中的兵權實用,現下再結門親事,穩固一下實力,自然最好。
他對母后道了聲謝,眼看時間已是不早,爲免叫父皇知道了起疑,便告辭出了鳳儀宮。
原是要打算出宮,但他一路懷著心事,竟一時沒有注意,在巷道上與人撞了個滿懷。
只聽哎呀一聲,嬌滴滴,宛若銀鈴,他一驚,這才知道,自己撞了個女子。
隨後趕忙往前看去,却見地上果然跌坐了位女子。
看那打扮,對方穿著宮裝,莫不是哪宮裡的娘娘?
他才要問一問,却見對方已經抬眼望了過來。
面若芙蓉,眼角上挑,竟是一副勾魂攝魄的好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