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主子。」李石的聲音有一些慌亂,道:「奴才不敢臆斷。」
「你心裡就是這麽想的。」宋承乾的聲音很淡,淡的幾乎叫李石以爲自己是幻聽了。
「主子,世子爺對……不滿,也會更傾向於主子。以前成家雖然對您多有配合,但到底只是在不影響成家的前提下。如果皇上施壓,他們的立場未必就牢靠。在主子和皇上之間,成家還是會更偏向於皇上的。可如今却不同了……」李石的聲音裡帶著幾分興奮。
「是不同了。如今,他們跟父皇站在了對立面上。可你有沒有想過,假如孤過分的依賴成家,你說,成家是孤的棋子,還是孤是成家的棋子。對於本該是一方的孤和成家,這本身就是一場博弈。」宋承乾臉上的表情一點也沒有放鬆。「成家若真有了不臣之心,你以爲,他們永遠會站在孤的背後不成。他們想借著孤的名義起事,而孤遲早會成爲他們的絆脚石,恨不能除之而後快。你想過這種可能嗎。你又有沒有想過,這些事,老嬤嬤早不說晚不說,偏偏這個時候說了。時機是不是有點太巧了。」
「難道,老嬤嬤騙我……」李石愕然的道。
「那倒不會。畢竟假話是經不起查證的。老嬤嬤沒有騙你。她說的都該是實話。」宋承乾冷笑道:「你別忘了,老嬤嬤雖是母后的人,但她也有子女,她的子女雖說是放了良籍,但哪個不是指著成家吃飯。老嬤嬤以前不說,也不止是害怕江氏。她在成家待了半輩子,又陪著母后在宮裡待過。她能是一個蠢人嗎。既然她知道她受傷有點莫名其妙,那她就該知道想殺她滅口的人是皇上。江氏的手可伸不到坤寧宮。不叫她多嘴是皇上的意思。加上母后仙逝,沒人庇護她。她自然得三緘其口來自保。但要是成家也上門問了,她爲了子女,會隱瞞嗎。不僅不會,還會順便將消息遞給我們,用來討好成家。畢竟,成家希望孤跟他們『同仇敵愾』。」
李石頭上的汗就下來了,「他們大膽!他們是想將殿下也拖進去。」
「想用就讓他們用吧。誰最後能控制局面,端看誰的手段更高明。再說了,孤的一個側妃是雲順恭的嫡女。他骨子裡對舅舅是極爲不服氣的。這個人用的好了,有奇效。」宋承乾沉吟半晌就道:「一會你去,求見父皇。就說我夜裡做了夢,夢見母后。想去奉先殿給母后上柱香。」
李石應了一聲,趕緊出去了。
這個要求,天元帝想了想就准了。等李石出去後,才問付昌九,「東宮今兒是怎麽了。」
「該是無事。李石替太子看了先皇后在宮外的舊人。應該是夢到先皇后娘娘了。」付昌九就道。
天元帝嘆了一聲,也不再說話。他們這會子都想起來了,太子小時候就這樣,總是夢見先皇后,然後哭著醒來。在奉先殿一跪就是半晚上。
倒是成家父子,聽說了太子去祭奠先皇后,就對視一眼。想來想要傳遞的消息,已經傳遞到了。
這些事情,都不是雲五娘能知道或是關心的。她現在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幫雙娘查看嫁妝。拿著單子一樣樣的對照上面的物品。缺了什麽,缺了多少,需要什麽樣式的。幾個姐妹一人分了一攤子。由四太太莊氏領著。一樣樣的辦。
「庫裡的拔步床也是老物件,又是南邊的手藝。不如就用這個吧。現打發人去南邊,一來一回,時間上根本是趕不上,」五娘就提議道。
「這手工好。如今這樣一張床,十幾個工匠三年也打造不出來。就這個吧。」莊氏也不小氣。畢竟是嫁去的是王府,又有先王妃比著,拿不出手也就不像樣了。
三娘看著這嫁妝,心裡一酸。她進宮,估計是不能帶床的。就是一般的大件家具也不能帶。太子側妃的擺件都是什麽規格,由禮部說了算。
四娘跟六娘在一邊的庫裡,却挑不出一架屏風來。
「瞧著屏風的架子都是好料子,只看著不鮮亮了。還是得趕緊找綉坊過來,另外綉好的才成。」四娘拉著六娘過來,就道。
「有現成的,買了也行。」三娘就道:「要不打發人去綉坊將掌櫃的請來,先挑揀一番再說。」
娘們幾個說的正熱鬧,就見褚玉苑的瑪瑙急匆匆的過來。對著三娘道:「姑娘,太太傳下話來,叫姑娘過去一趟。」
三娘見瑪瑙的神色焦急又緊張,也不敢耽擱,跟莊氏說了一聲,就起身走了。
她們主僕前脚剛走,後脚紅椒就來替換香荽。她過去給五娘斟了一杯茶,才小聲道:「是大皇子來了。」
五娘心裡就『咯噔』一下,這位該不是沒回宮覆命,就先來了吧。
還真叫五娘猜著了,宋承平確實是沒有回宮,直接就來了雲家。不過他還沒衝動到明目張膽的過來,只是偷偷的喬裝進了城,從雲家的角門進來。直接去了三娘的院子。
三娘在回院子的路上,就知道來的是誰了。她不想面對,但又不得不面對。
「表哥。」三娘看著背對著門口的大皇子,行禮道。
宋承平轉過身來,面容憔悴,想來這一路上他都不好過。「表妹。」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看了一眼三娘一如既往的容顔,心就一點一點的沉下去。
他想起母妃給自己的信,想起母妃說的那些話。他最初是不相信的。三娘跟他一起長大,是他呵護著長大的。怎麽可能背叛他,怎麽可能看上宋承乾。可如今他有些不確定了。三娘的眼神躲閃著自己。以前他以爲這是害羞,現在他才明白,這不是害羞,而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原本有一肚子的話,當見到人以後,就再也問不出來了。
「就因爲我不是太子。」宋承平本起身要走,但臨出門,還是問了一句。
「你知道不是這樣,又何苦這般問。」三娘的袖子裡的手止不住顫抖。她不想失去這個哥哥,一點也不想。
「那你就這麽不看好我,覺得我不是他的對手。」宋承平又問道。
三娘張了張嘴,却怎麽也說不出話。她是這麽想的。她不想也不能騙他。
宋承平嘲諷的笑了笑,然後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三娘轉過身,叫了一聲「表哥。」宋承平的脚步頓住了,但是却沒有回頭,馬上又大踏步的離開了。
宋承平覺得自己很冷靜,冷靜的近乎於冷漠。他可能是贏不了,但對方就一定能贏嗎。他如今不想贏了,唯一想做的就是將他給拉下來。
我贏不了你,但你也休想成爲最後的贏家。
不能不說,天元帝對他的兒子確實是瞭解的。他防備太子,可太子也確實生了不臣之心。他用大皇子,大皇子果然踏上了他設想好的路。
第二天,大皇子才擺上儀仗,正式進了城。如今他已經是平親王,聲勢又不同於以往。
天元帝明顯能看出,宋承平比走時瘦了一圈。他皺眉道:「這一路辛苦了吧。」
宋承平咬牙道:「父皇何必明知故問。」
「你這性子,遲早是要吃虧的。」天元帝嘆了一聲道,「女人嘛,其實都一樣。關鍵是心得在你身上。朕的兒子,難道還不值得一個女人全心全意對待嗎。」
「表妹還是不一樣的。」宋承平艱難的說了一句,才又道:「雖然她的心不在兒臣身上,但兒臣還是要說,一個側妃,委屈表妹了。表妹的性子,才能,做太子妃也做得、」
「痴兒!當真是痴兒。」天元帝指了指旁邊的凳子,叫宋承平坐了,才道:「叫她做側妃也是不得已的事。宗室也是需要安撫的。」
「宗室那些小姑奶奶,還是算了吧。也沒見哪個有母儀天下的風姿的。」宋承平耻笑一聲。
天元帝就笑道:「你這一張嘴,人都被你得罪完了。」
「兒臣做孤臣就好,要好人緣做什麽。」宋承平坐下後,才道。
「有做孤臣和直臣的决心,朕還真就放心啦。先歇一段時間,然後再給你差事。」天元帝似乎對大皇子的話很高興一般。
說完就又道:「你如今也不小了。婚事也該準備了。你心裡還有什麽想法沒有。」
「兒子暫時不想成親。」宋承平低了頭就道。
「胡鬧。才說你長進了,這又倔上了。」天元帝低聲道「你既然不喜歡嬌蠻的,父皇一定爲你選個可心的。你先去給你母妃請安,晚上陪父皇用飯。」
宋承平應了一聲,就起身告退。
元娘這才意識到,其實這大皇子也是一個聰明人。他將缺點明明白白的擺在了皇上的面前,這就是一種示弱。而這近乎於是一種本色的演出,讓人對他,也就生不出疑心來。
宋承平出了院子,拳頭一點點握緊。這個皇家,若是不爭,若是沒有能力,那麽失去的會更多。今天是女人,明天或許就是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