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簡親王看著被吊上來的俘虜,又回頭看了戚長天一眼。再扭頭,那艘小船已經離開了,遠遠的,還能看在雲五娘站在船頭上,十分的怡然自得。那小船在海浪裡搖擺,那些姑娘却如同釘子似得釘在甲板上,半點都不曾搖晃。這還只是小姑娘。但就是這樣的素養,戚家怕是就不具備啊。
「回吧。靖海侯。」簡親王看見戚長天眉頭緊鎖,想來受到的震撼一定比自己還大。
雲五娘看著戚家的船緩緩的駛開,心思就有些起伏。
金家崢嶸重現,消息馬上會傳回京城。而這些,又會給朝局引來怎樣的動蕩呢?
其實,朝局如何,與金家關係幷不大。
真正受影響的,是遼王宋承明。
對他,對遼東,會有怎樣的衝擊呢?
等日暮的時候,這裡的一切都已經料理乾淨。雖然全殲了對方,但是自己還是有了傷亡。二十七個兄弟戰死了。重傷了五十六個,輕傷兩百多人。
能找回的遺體都已經找回來了,找不回來的,就永遠沉睡在這片海域裡了。
幾十艘大船,在夜幕裡起航,要回屬他們的地方。但這些年輕的生命,却永遠在回不去了。
雲五娘心裡堵得慌。
「有戰爭,就有死亡。這是你要學習的最後一刻,看淡生死。」金雙久的聲音在雲五娘身後響起。
雲五娘搖搖頭,「不!不是要看淡生死。而是更要尊重生命,愛護生命。甚至守護更多人的生命。他們死了,但死的有價值。」爲了這片大海,爲了守護海那邊的領土,付出怎樣的代價都是值得的。包括生命。
這次的任務已經完成,此次回去,只怕就得離開海島,返回京城了。有生之年還能不能來,雲五娘自己都不知道。
她這幾天,在船艙裡畫畫。畫海上的美景,畫風浪裡的船,畫日出,日落。畫殘酷的戰場。也畫了許多自己娘親的畫像。有含笑品茶的,有皺眉沉思的。有站在高處往遠處眺望的。
雲五娘看著金氏的畫像,才發現,出來這麽長時間,唯一挂念的,就是這個母親了。
回到了島上,只是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雲家遠就打發人,叫雲五娘趕緊收拾,他們要回京城了。
雲五娘簡單的梳洗了,重新又換回自己的衣服。將娘親的畫像放在匣子裡。
「老叔,這是給你的。」雲五娘將匣子遞給金雙久。
在雲五娘眼裡,他就像是守護著金氏的騎士。
金雙久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但到底是孩子的心意,他從容的收下了,「快上船吧。這裡永遠都是你的家。想回來就回來,不管什麽時候。」
雲五娘應了一聲,就鄭重的對著金雙久和幼姑行了一禮,跟著雲家遠上了船。
金雙久看著船遠遠的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海面上,才轉身往回走。怡姑跟在他身後,問道:「小丫頭給你什麽了?該不會嫌弃你訓練的太狠,逮了條水蛇放在裡面吧。」
雲家遠就幹過這事。他那是才十歲大小,被金雙久訓得給狗似得。臨走了,逮了條海蛇放在匣子裡,鄭重的交給金雙久。等他走後,金雙久打開,可不嚇了一大跳。
金雙久叫怡姑說的也泛起了嘀咕。他慢慢的打開匣子,裡面卷著幾張紙。
等他打開,眼睛就再也移不開了。
怡姑嘆了一聲,「兩孩子心裡都是明白的。這是好事。」
是啊!這是好事。只要能等到重聚的那一天,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一輩子,又有什麽關係呢?
朝發夕至,船行的幷不快,但還是在日暮的時候,到達了霧靄島。
站在碼頭迎接的是一個中年漢子,不用說都知道這是金五。
「五叔。」雲五娘跟著雲家遠這麽喊。
金五嚴肅的臉上露出點笑意來,「平安回來了就好。走,你五嬸準備了飯菜。先吃飯。」
桌上的飯菜,叫雲五娘激動的想掉泪,一碗紅棗粥,一碟子酸蘿蔔,一碟子清炒豆角。再加一盤子白麵饅頭。
終於不用吃海鮮了!
五谷雜糧,白菜豆腐,才是百吃不厭的飯嘛。
「沒給姑娘烤大蝦,姑娘不會介意吧?」五嬸含笑問道。
雲五娘擺擺手,「不介意!太不介意了。五嬸,還是你貼心。總是知道我最想吃的是什麽?」
「不是知道你想吃什麽,而是不習慣海上的人,人人都跟你的想法一樣。小米粥,腌蘿蔔,就是最好的飯菜了。」五叔跟著一笑,又問雲家遠,「是住一晚上?還是馬上就走。」
「馬上就走。消息傳出去,恐怕想找我娘的人更多了。我不放心。」雲家遠將碗裡的粥喝完,就道。
五嬸又去給盛了一碗,「這也太著急了。這來的匆忙,走的也這麽匆忙。」
「情勢如此,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五叔低聲一嘆。金家的錢財糧食補給,主要靠陸上的貿易,所以,別看海上的勢力龐大,但正真的重心,還在陸上。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要不然,主子早帶著兩個孩子來島上了,在京城耗著幹什麽。
雲五娘又三兩口的吃了飯,趁著夜色,換了船。來的時候,覺得這一片十分的顛簸,等再走的時候,也覺得還好。在自己的承受範圍之內。
到子時的時候,就已經到了臨海的鎮子上,等在暗道口的還是金六叔。
「少主,歇一晚上再走吧。」金六看著夜色,就詢問道。
「不了,趁著趕在天亮前,就到了碼頭,順便就上船了。不能再福州多待。」雲家遠一路往外走,馬匹就在門外。
「也好。少主一路保重。」金六請幾人上馬,拱手道。
「六叔也保重。」雲家遠看著雲五娘上了馬,回頭對金六道。
雲五娘在馬上對著金六欠欠身,就打馬而行。
今晚的月色不錯,隱隱約約的能看見前面的路。兩邊的密林裡,傳來各種各樣奇怪的叫聲,在朦朧的月色之下,像是藏著什麽怪獸一般。
十多匹馬疾馳而過,風馳電掣一般,還沒等害怕,就已經躍過去了。
而且,都是殺過人的人,還真沒什麽好害怕的了。
到江邊一處不起眼的碼頭,換了一艘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船,等船一路往北開動的時候,天邊有了魚肚白。
船上的都是自家人,一應準備的都十分妥當。梳洗過後,吃了早飯。
雲家遠就道:「都去安心的睡一覺吧。船上是安全的。」
奔波了一天一夜,雲五娘已經累得狠了。點點頭,就帶著七個丫頭回了船艙。
裡間只有一個床鋪。外間兩側是一個大通鋪,够她們七個人睡的。
船行駛在江面上,比起在海裡的大風大浪,晃悠的程度完全可以忽略不計。雲五娘挨著枕頭,就睡踏實了。
這一覺睡的十分香甜。她是被滴滴答答的聲音給驚醒的。
「姑娘,下雨了。」春韭小聲的在外間回禀。
裡面漆黑一片,看來天已經黑了。這滴滴答答的聲音,是雨打在船頂棚的聲音。
「進來吧。掌燈。」雲五娘打了個哈欠。如今鬧得晝夜都顛倒了。看來得好好倒一下生物鐘了。
進來的是水葱,她捧著油燈進來,裡間一下子就亮堂了起來。「姑娘,用飯嗎?」
「好!」雲五娘坐起身又問道,「她們都起來沒?」
「都起了。海石她們沒見過江河,不知道這樣的地方該怎麽行船,這會子披著蓑衣,在甲板上看呢。」水葱說著,就笑起來。
「大晚上的,能看出什麽?白天再看吧。聽著這雨聲,可不小。」雲五娘下床,坐在桌邊,問道,「少爺呢?起了嗎?」
「起了。剛才還來問過姑娘,說今晚風大,不准姑娘開窗。」水葱話音才落下,綠菠和春韭就提了食盒進來。
白粥,腌菜。雲五娘也吃的十分的香甜。
海石海藻她們還在兀自興奮。雲五娘想,她們要適應陸上的生活,只怕也得一段時間。
吃完飯,主僕都各自躺回去。大晚上的,睡不著也沒別的事情可幹。
雲五娘迷迷糊糊的,就聽石花在外間突然道:「水下有鬼,聲音不對。」
她說的鬼,不是真的鬼。而是有人潜進了水下。
雲五娘蹭一下坐起來,迅速的將裝備綁在身上,穿好衣服。出了裡間,幾個丫頭都已經收拾好了。剛輕輕的打開艙門,就見雲家遠帶著隨從,就站在甲板上。
雨確實很大。
雲五娘站到雲家遠的身邊,見他的視綫,落在前面不遠處的一艘大船上,就不由皺眉。
「怎麽了?不是衝著咱們來的?」雲五娘低聲問道。
雲家遠抬了抬下巴,「看那艘船的標識。」
「簡親王府?」雲五娘不確定的道。
船上燈火通明,標誌十分的明顯。想看不清楚也難。還有那高懸的馬燈,全都標著王府的標記。
除非碰上皇上的禦輦,否則,這船誰見了都得讓道。少了麻煩的同時,對別有用心的人,只怕也是指路的明燈。
「那船上有俘虜的吧?」雲五娘這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