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山雀的話,叫脂紅的心緊跟著揪了起來。
這樣的話,也要轉告給姑娘嗎?她心裡會不會難受?誰家的新嫁娘是這個樣子的。
可是自己不說,總會有人想辦法說的。從別人那裡驟然得知這樣的事,一點心裡準備都沒有只會壞了大事。
脂紅愕然的看著山雀,一點都沒掩蓋臉上的震驚。然後,她手足無措,一副不知道該怎麽才好的樣子。半晌,她才掩飾般的彎腰,撿起被摔壞的茶杯,起身就道:「這也……這可怎麽好?叫我們家姑娘知道了,還不得又要吵著出家啊。這可就真是壞了大事了。」
山雀一楞,要是真叫這位公主出了家,那還真不是自家主子願意看到的。
突渾向來重佛教道教,皇家出家的人就不少。要真是這位鐵定了要出家,誰都攔不住。
她尷尬的笑笑,「我也就隨便說說。當不得真。你想啊,皇家是什麽地方,哪裡能容得下邪祟來去自由。再說了,人鬼殊途,哪裡能說見就見呐。這多是好事之人杜撰出來的吧。我也是怕姐姐在別院裡什麽也不知道,才急著告知的。真假可真說不準的。看來,還真是好心辦了壞事了。」
脂紅一把拉住山雀的手,「妹子,看你說的什麽話,我們跟當地人的語言不通,能有你這麽一個熱心人幫忙,來回說說話,我心裡正不知道該怎麽謝你呢。」她朝樓上看了一眼,低聲道,「我私心裡,更希望等將來我們姑娘大婚之後,能將你也要過去。有你在身邊,方便很多。」
與其等著安排一個不知道根底的人,還不如用這個山雀呢。
在明處的敵人,總比在暗處的讓人容易防備。
這是姑娘昨晚上透露給自己的意思。
山雀眼裡閃過一絲驚异,繼而滿臉都是笑,「能伺候主子,自然比守著空蕩蕩的別院好了。沒有主子,就沒法出頭。咱們做下人的,可不就是想著常在主子跟前露露臉,換了一個前程麽?我之前就是這麽打算的,沒想到姐姐這麽提携,姐姐放心……」
「信不過你還能信得過誰呢?再說了,我們這樣的,又有什麽值得別人算計的?」脂紅的眼裡閃過一絲落寞,勉强的笑道。
山雀像是不懂一般的呵呵一笑,又扯了幾句話,才轉身出去了。
豆綠一直負責灶上的事情,出來後就問,「她又來嘀咕什麽?」
脂紅深吸一口氣,「不過是怕姑娘跟小皇帝的感情好罷了,能爲了什麽?」說著,扭頭看豆綠,「外面找回來的野物,處理的時候小心點。別夾雜了什麽不乾淨的東西才好。」
「放心,我叫那個桂婆婆幫我擇菜洗菜打下手。」豆綠小聲道。
脂紅點了點她,「你倒是會用人了。」
等到了晚飯的時候,脂紅親自端著晚飯上樓,才將山雀故意透露的事情告訴了六娘。
六娘端著碗的手都沒有抖一下,慢條斯文的吃了飯,拿起帕子慢慢的擦嘴,這才道:「那咱們也該動一動了。明天,你就想辦法下山,去道觀裡,幫我求一套道袍。我要在家裡做居士。」
戲只有他一個人演,可沒什麽意思。
二喬皺眉看著六娘半天,見她確實是不像在開玩笑,這才對脂紅點點頭。
楊興平得到消息的時候,跟怡姑道:「這六姑娘,可不像是你說的那般柔順,怎麽能跟皇上頂著來呢?」
這話說的雖有幾分抱怨的意思,但他的嘴角勾起,顯然心情很好。
怡姑不敢往深的想這樣的舉動究竟是什麽意思。隻尷尬的笑笑才道,「六姑娘再是庶出,那也是大家出身的姑娘,哪裡真受得了這樣的羞辱。從小,家裡就教她們,別因爲自己丟了家裡的臉面。如果隻牽扯到她自己,她或許就忍了。可皇上這事辦的,也未免太不經講究了。如此給戚家的臉上貼金,不給雲家臉面。六娘哪裡咽的下這口氣。戚家和雲家的關係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個時候踩著一個抬舉另一個,是個什麽意思?這世上,不光是男人要臉,女人也要臉。叫我說,皇上要是不給六娘一個說法,這輩子,大概也就這樣了。想叫六娘放下身段屈就,估計不成。」
語氣中帶著幾分憤然,「六姑娘可是您帶到突渾的,這事您可不能不管。」
楊興平哈哈一笑,顯得心情很好,一把抱住怡姑,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怎麽還有你這樣的傻女人!」
怡姑面色一紅,頓時就有些羞赧。突渾的風俗開放,但一把年紀了還如此,到底叫人覺得難爲情。一時也沒心思想男人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但不管怎麽鬧,婚事還是定下來了。下個月初八,是黃道吉日。
可婚禮的準備,幷不怎麽熱烈。
甚至,婚禮都沒有回皇宮,而是放在這皇家別院裡。
大婚的禮服,在箱子裡,是從大秦帶過來的。
「姑娘還是先試一試吧。」二喬將衣服拿起來,「我瞧著姑娘這大半年長了不少個子,這衣服怕是有些不合身了,得提前改一改。」
六娘站著,由著她們給換衣服量尺寸。
脂紅上來,小聲道:「姑娘,剛才桂婆婆說,在小溪邊開了一叢特別好的茶花,問姑娘去不去看?」
六娘正伸著胳膊叫她們量尺寸,聞言就僵住了。
不是別人來問,偏偏是桂婆婆。
這不是桂婆婆問自己,而是段鯤鵬在邀請自己。
六娘想了想,「去吧!悶著也是悶著。」
以後還是要靠著他的,不是耍性子的時候。再說了,自己又憑什麽衝著人家耍性子呢?
六娘的手一點一點的攥緊,指尖扎在手心,傳來尖銳的刺痛感,心裡才稍微好過一點。
二喬拿了大紅的披風出來,六娘擺擺手,「穿那件月白的吧。」
馬上就大婚了,穿著月白的,多不吉利。
二喬轉身,拿了一件妃色的,「這件也好……」
「拿月白的!」六娘看著二喬的神色格外的固執,「人家在吊念心愛的人,我穿著喜慶,不是刺別人的眼嗎?」
那不都是假的嗎?
「去!」六娘執著的道。
於是,一別院的人,都看見六年一身月白的衣裳,頭戴著銀簪,慢慢的走了出去。
沿著舊路,一路往瀑布邊的小溪走去。
溪邊確實開著一株茶花。植株不高,但開的却艶。
「姑娘,這跟四姑娘養的那株十八學士,哪個更好?」二喬心神先被花晃了一下。
六娘凑過去細瞧,「各有各的好。四姐養的花,帶著幾分富貴的嬌弱。而這株茶花開在山間溪水之畔,多了幾分自然之趣,各有各的妙處。」
「這花叫什麽?」二喬愛惜的看了又看,問道。
六娘噗嗤一笑,「五姐說,白瓣而灑紅斑的,叫作『紅妝素裹』。白瓣而有一抹綠暈、一絲紅條的,叫作『抓破美人臉』,但如紅絲多了,却又不是『抓破美人臉』了,那叫作『倚欄嬌』。你細細瞧瞧,看那該叫什麽。」
二喬跺脚,「姑娘又糊弄我。那些話,也是五姑娘杜撰出來糊弄人的。五姑娘種的都是不值多少銀子的刺玫野菊,哪裡說的出這麽些道道。不都是糊弄四姑娘的。四姑娘爲了這些花的名字,把家裡的藏書閣都翻遍了。才知道五姑娘促狹的糊弄人。您又來糊弄我。這事我記著呢。」
六娘就咯咯咯的起來,仿佛看見了五娘的狡黠和四娘的氣急敗壞。
「其實,紅妝素裹,抓破美人臉,這山裡就有。你們一說這名字,就叫人覺得雅致又有趣。本來色不正的花兒,叫你們這麽一說,平添了幾分意趣。」段鯤鵬走了過來,輕聲道。
二喬的笑意叫僵在了嘴角,低頭,默默的退到一邊了。
六娘沒有回頭,隻走近了那株茶花幾步,「皇上也是來瞧這茶花的?」
段鯤鵬看她一身素淨,心裡不知什麽滋味,「你……不必如此……」
六娘淡淡的一笑,「一個識趣的皇后,不好嗎?」
段鯤鵬有些著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怕你多想,才叫你出來的,看來你還真是多想了。」
「這話多稀罕呐!」六娘俯身聞了聞花兒,「誰不要面子呢?您這樣,我就是做了皇后,誰將我看在眼裡?」
「是爲了新房的事生氣?」段鯤鵬問道。
六娘搖搖頭,「說不清楚爲什麽不舒服。心裡就是不自在。一點也不歡喜。」
「一點也不歡喜?」段鯤鵬皺眉,「我們走到這一步不容易,一步一步往前,自由就離我們更近了,怎麽能不歡喜呢?」
六娘這才扭頭,「我以爲嫁人,成親,是該心裡有些羞澀和歡喜的,但是我現在沒有。這該怎麽辦呢?」
段鯤鵬愕然,這從來就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所以,一時之間,他竟是不知道該怎麽作答了。
他楞楞的看著六娘清冷的眸子,鬼使神差的道:「那你說……你說……我怎麽做……你才能覺得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