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就快要回家的緣故,四娘覺得這兩天身上可是爽利多了。她歪在榻上,裹著被子,打開窗戶,看著外面的風景也覺得格外的舒服。
坐在小船上看風景,跟坐在大船上是不一樣的。大船只能在江面上走,却不知道這小小的支流,也別有一番風景。
「要是有筆墨紙硯就好了。」四娘看著外面蘆葦蕩,上面有成群的野鴨子,時而低頭,將頭埋進水裡,時而用嘴梳理一下身上的羽毛。要是能畫下來,該多美!
她只覺得眼前的一幕場景,可真是比以前看到的什麽天鵝,鴛鴦戲水圖都美。透著一股子撲面而來的自然氣息。顯得那麽生機勃勃。
於忠河瞧著四娘盯著野鴨子看,臉上帶著可惜的神色。於是什麽都沒說,直接脫了衣服就跳進水裡,不一會功夫,兩隻野鴨子被擰斷了脖子被於忠河提上了船。
四娘見鴨子群嘎嘎叫著全飛了,還以爲鴨子被什麽大的水鳥給驚飛了,也沒在意。
可等她一轉身,就見於忠河提著兩隻鴨子站在門口。
「你不是喜歡嗎?」於忠河笑的很不好意思,「也是,這些天光吃魚了,只怕你吃不慣。是想吃鴨子了吧?叫啞姑姑給你做。她做的鴨湯麵可是一絕。」說著,就拎著兩隻鴨子去了厨房。
誰想吃鴨子了?
剛才的景象有多美,現在就有多糟心。
這一輩子自己都再也不想吃鴨子了。
四娘憤憤的關了窗戶,捂著被子躺下了。這人可真是會煞風景。氣了一頓,迷迷糊糊的竟然睡著了,等一覺起來,果然聞見特別香的味道。她那美麗的鴨子啊,成了盤中餐。
「快起來!」於忠河笑的很殷勤,「你不是想吃鴨子嗎?做好了,嘗嘗?」
要是這是在自己家,早就將碗甩出去了。但是看到於忠河帶著忐忑的笑臉,她却怎麽也做不出這樣失禮的事。
這是他的心意!不管怎麽說,這都是他的心意。
她這麽安慰自己,抬起頭,却被他帶著忐忑而期待的眼神驚了一下。
他這麽在乎自己的感受嗎?
能遇到一個時刻在乎自己感受的人,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她拿起筷子,挑著麵條,吃了兩口。見於忠河還盯著自己,她就道:「很香,很好吃。」
他們不是一樣的人又怎樣,光是這份心意,也許自己這輩子都不會遇上了。
回去之後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麽呢?
爹娘不會嫌弃自己,可自己不能成爲家裡笑話和負擔。
這麽想著,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掉了下來,落在碗裡面,滿嘴都是苦澀的味道。
「你……你……你別哭啊。」於忠河有些手足無措,「是面不好吃嗎?不好吃就不吃,剩下的給我就好了,你哭什麽啊?」說著,就搶了四娘的面,扒拉在嘴裡,細細的嚼了嚼,覺得味道剛剛好啊。
四娘被他的樣子逗的破涕而笑,問道:「沒覺得味道哪裡變了?」
於忠河狐疑的又吃了一口,「嗯!還真是不一樣,更鹹了?」
四娘不解的看他,「不是一個鍋裡做出來的?」
於忠河笑著看她,「掉了金豆子進去,可不更鹹了?」
四娘一楞,她這是說自己眼泪掉進去了,叫味道變了。
「那你還吃?」四娘伸手要拿回自己的碗。
「掉進去才更香呢。我剛才吃的那碗倒是淡了。」於忠河說著,就自己先笑了起來。
「就著別人的苦澀下飯,就真那麽香甜?」四娘眨著大眼睛看他,問道。
這話叫人心裡沉沉的,「你有什麽苦的,都倒給我,我給你兜著。」於忠河看著四娘的眼睛,認真的道。
四娘愕然的看他,就見他的眼神清澈明亮,叫人覺得深不見底。這是自己認識的於忠河嗎?
於忠河輕笑一聲,將碗裡的面都吃了,才道:「你這一份,帶著苦的我都吃了。一會子叫啞姑姑再給你下一碗。」
四娘的眼泪像是泛濫一下就流了下來。自己的苦得自己受著,誰能代替誰?誰又能拯救誰?
於忠河知道四娘擔心什麽。就道:「我親自送你回家。要是你家裡不要你,你就跟我回來。我沒有大本事,但是叫你吃飽穿暖還是能的。將來在太湖的島上蓋個大宅子,閒時泛舟湖上,高歌到天亮都沒人管。外面的時勢不管怎麽變幻,都少不了咱們的安然日子過。這話我放在這,一旦說出口,就永遠作數。」
四娘扭過身看著外面的蘆葦蕩,她覺得她的心思開始飄搖了。
晚上,她做了一個五彩的夢。夢裡像是躺在雲朵編制的床上,在隨風飄蕩。她在天上,看見在皇宮裡穿著華服的元娘。看到在簡親王府,迤邐而行的雙娘。看到在大漠的草原上,縱馬馳騁的三娘。看到在遼東,站在一片菜地裡的五娘。還有六娘,她一直站在山茶花叢裡對著自己抿著嘴笑。
她覺得渾身都輕飄飄的。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才好。天上很美,雲彩做的的床很柔軟,但是還是脚踏實地更自在一些。
慢慢的,她落了下來。那是一片廣袤的水域,越來越近了,水域裡小島星羅棋布,上面開滿了桃花,她似乎都能聞見那灼人的香味。
這是世外桃源嗎?
她心裡這麽期盼著。慢慢的降了下來,她看見掩映在桃花林裡的一角飛出的屋檐,青磚黛瓦粉墻朱門。好一個精緻的所在。
此時從大門裡走出一個一身勁裝的男子,他劍眉星目,鼻梁高挺,菱角分明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就見他的視綫落在桃花林裡,眼神變得溫柔又痴迷。她順著他的視綫望過去,那桃花林裡走出一個鵝黃衣裙的女子。
仿若初春綻放的迎春花,婀娜多姿。
那男子迎著那女子走了過去,到了近前,拉了那女子的手。溫柔的笑著伸手將她頭上的花瓣取下來。
兩人相視而笑。畫面就定格在那一瞬間。
四娘覺得身子一沉,就掉了下來。
這才驚覺剛才那就是一個夢。夢裡那男子正是於忠河,而那女子正是自己。
也不知道爲什麽,在夢裡,自己就是認不出自己來?
她起身倒了一杯茶,又想起夢中兩人相對而笑的場景,不由的漲紅了臉。
自己是被於忠河的那番話攪亂了心緒吧。
所以,第二天,於忠河就不怎麽能見到四娘了。
他問啞姑姑,「怎麽了?她是哪裡不舒服了嗎?」
啞姑姑白了他一眼,人家姑娘開始躲著他了,就證明是見了他會害羞了。會害羞了,就證明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意思了。連這個都不懂的楞頭青,還想著娶媳婦,做夢吧。
她這邊一通比劃,於忠河也看懂了□□分。
一時喜歡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三狗子就道:「過兩天就要見人家總督大人了。你可別這麽動不動就傻兮兮的笑。」
「這還要你教?」於忠河白了三狗子一眼。
想著得送人家上門,就趕緊去看看自己還有什麽體面點的衣服帶出來沒有。
而雲順謹,看著眼前這五大三粗的漢子,有些楞神。「你說,你是來送信的?」
五魁點點頭,將揣著的鏈子拿出來給雲順恭,「我們少主說了,等令嬡千金的身體好點,就送她回來。先叫我送信來了。您也知道,這路程遠,再加上您這高門大戶,轉悠了好幾天都不敢進。看你們家也不像是急著要找人,還想著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可別送錯了消息,惹出笑話來才好。」
雲順謹心道:原來這於忠河還真不是有意將人扣下要什麽好處,人家也在金家找到四娘之前,就派了人報信。可見這人的人品還真像是金家的說的,絕對上佳。
他熱情的管家來,然後才對五魁道:「你先在府裡小主幾天。你們少主年前肯定會過來的。我們也已經得了消息。」
「看來我還是來晚了。」五魁有些赧然。又覺得這位雲大人真是平易近人,和藹可親。
晚上一壺酒下肚,不知不覺得他就將漕幫的事,於忠河的事,全都禿嚕出來了。
於忠河此刻還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岳父大人,連他幾歲尿褲子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船靠了岸,四娘從船艙裡出來。就看到一身勁裝的於忠河,頓時就有些不自在。
眼前的人跟夢裡的人,不知怎的就重叠在了一起。
就見小七站在岸邊拱手道:「少幫主,真是守約啊。」
於忠河也沒想到,小七會來這裡親自迎接。看著岸邊不顯眼的馬車,他也沒資格拒絕人家的好意。
四娘看見小七,眼睛一亮,「真是有勞了。」
「四姑娘不用客氣。你的事,少主已經知道了。發下話來,叫咱們一定好好安排。」小七比上次更恭敬了幾分。
少主,指的是雲家遠。
四娘臉上的笑怎麽也遮擋不住,「哥哥他還好嗎?」
兩人是堂兄妹,不想叫人猜出身份,這樣的稱呼就正合適。
小七點頭笑笑,「都好。一切都好。」
於忠河只覺得小七就是一個謎,這個謎底是什麽?他還真有點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