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哼了一聲,方勁軍重重的道:
“逆我者死,順我者昌,宣浩自以為翅膀硬了,氣候成了,居然想踩著我的頭頂往上爬,狼子野心,如何饒得?”
搖搖頭,玄劫道:
“他並不似你說的那樣壞,而我和他的情份卻又那樣深,縱然他有意另起爐灶,對你的權益構成侵害,其過當不至於死,方勁軍,是你殘暴的天性和妒忌的心態,才鑄造出這樣的惡果!”
方勁軍的呼吸略顯粗濁了:
“你在教訓我?教訓我怎麼為人行事?”
玄劫淡漠的道:
“隨你怎麼想都行,只要記住,至少有一個問題尚待解,決:宣浩不能白死!”
方勁軍陰沉的道:
“這就是你約我來的目的,是麼?”
玄劫乾脆的道:
“不錯。”
僅僅一抬腿,方勁軍已經悄無聲息的下馬落地,他逼視著玄劫道:
“情形十分明顯,你打算替宣浩報仇,嗯?”
玄劫道:
“我說過,他不能白死。”
方勁軍鼻孔翕張著,眼中的光芒火毒:
“你幫不了宣浩什麼忙,充其量,你只是第二個宣浩;玄劫,我知道你,—個頗具膽識卻學藝不精的莽撞匹夫!”
微微笑了,玄劫道:
“這個學藝不精的莽撞匹夫到底還是來了,來向鼎鼎大名的‘龍馬隊’瓢把子‘烏心掌’方勁軍挑戰——方大當家,你接著麼?”
方勁軍粗聲道:
“我接著。”
此刻,第二匹馬上那位身材瘦削,鼠目鉤鼻的仁兄猛然一個空心斤斗翻了下地來,趨前幾步,垂手哈腰:
“瓢把子,且容小的擋他一陣——”
方勁軍也不客氣,大馬金刀的點了點頭:
“小心了。”
明知這是一場早經安排好的把戲,玄劫卻不慍不怒,他滿佈風塵的清癯面容上只是浮起一抹揶揄的笑意:
“這位是?”
方勁軍大不高興的道:
“‘龍馬隊’首席先鋒將,‘飛猿’陸少安;怎麼著,你以為他還服侍不了你?”
玄劫道:
“這不是癥結所在,方勁軍,癥結在於我要找的人是你!”
揚起臉來,方勁軍傲岸的道:
“只要你能通過陸少安這一關,我自然樂意奉陪,否則,他也就無須要找我了,永遠無須要找我了!”
玄劫緩緩解開裹住“搜神傘”的油布卷,展露出他這把特異的兵器來一一傘尖如矛,十二隻不帶幅翼的傘骨鋒利雪亮,宛如十二柄短劍,現在,傘骨合攏,形似倒垂的蓮蕊,不過,見著的人必也會連想及一旦蓮蕊張開成為蓮瓣,那蓮瓣又該如何犀銳?
方勁軍相當留心的端祥著玄劫手中的“搜神傘”,然後,他以警惕的眼色向陸少安示意,這位“龍馬隊”的首席先鋒將拋肩翻臂,一隻純鋼打造的“五鉤爪”已握在手上,“五勾爪”顧名思義,是一種狀若五指曲勾,尖利足可透骨的武器,它的五鉤各有不同程度的內拳,按著每一項出擊的角度排成適當位置,換言之,它一朝沾身觸肉,便必然會有其收穫,血淋淋的收穫!
玄劫卓立不動,靜靜的凝望著陸少安。
陸少安開始移動,極快的移動,他以玄劫為中心,圍繞在四周打轉,越轉身形越急速,像一陣風,一連串虛實相融的影子,軀體衝激著寒冽的空氣,帶起漩渦似的聲響,這時,早已他看不清他本人的定點是在哪個方位上了!
玄劫依然沒有動,垂眉如定,右手的“搜神傘”拄立於地,似乎不覺於敵人那狂飈般的流轉,那隨時皆可暴起的襲擊!
突兀間,陸少安一躍騰空,空中同時閃映起三條身影,三條人影分做一個迥異方位撲下,都是陸少安,都揮舞著“五鉤爪”,孰真孰幻,卻是無從辨識!
玄劫驀然以左手抬右肘,“搜神傘”快得宛如要追回逝去的千百年流光,猝射猝收,半空中,陸少安一聲慘號,整個身子猛的拳曲,灑著滿天血雨,重重墜跌出六七步外。
鮮血有它獨特的氣息,火熱的腥羶中摻雜著鐵鏽的味道,這種氣味子人的感受不止是官能上的憎惡,尤其情緒方面,更易因而激盪。
但是,現在卻沒有人情緒激盪,玄劫沒有,方勁軍也沒有。
方勁軍望一眼仍在雪地上不斷抽搐的陸少安,神態之冷漠與僵硬,彷彿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彼此間根本就毫無關係似的,一點七情六慾的反應都沒有。
玄劫將手中的“搜神傘”拄立身前,像是在和一個不存在的人說話——因為他的眼睛並沒有看著方勁軍:
“你不認為應該過去看看他?”
方勁軍道:
“為什麼?”
覺得自己的太陽穴跳動了一下,玄劫道:
“因為他是你的手下,而且,他是為你才招致災禍。”
方勁軍道:
“對一個瀕死的人,探看與否都只是一種虛飾的同情,並無意義可言,形式上的關切,不能改變既成的事實,死亡,總是令人無奈的……”
玄劫道:
“這種論調倒挺新鮮。”
方勁軍深沉的道:
“不新鮮,玄劫,這種論調一點也不新鮮,人對於死亡無奈,但對造成死亡的因果卻可以追溯究討,陸少安的死,我無能為力,但那致他於死的直接謀動人物,我卻多少能替陸少安索回代價,你,懂得我的意思?”
玄劫唇角輕撇,道:
“這件事,他活著時候你就該做,說不定因此姓陸的還死不了!”